全然完成堕落与转化的魔女自然不会是什么善心之辈,同样不会对亚当这个相处并不愉快的前夫有什么过多的留情。
只是在很多时候,在那些光怪陆离的传闻以及香艳的事迹之外,这魔女却又似乎是极随心所欲的。
并不因那些约定俗成的规则,抑或是固有的印象所束缚。
因而在最开始的时候,在莉莉丝与玛门被那惨叫所吸引,在莉莉丝踏足到这房间中,并且帮助夏娃接生之时,这魔女其实并未曾想过做什么。只是在亚当那不假思索的话语出口,在这曾经的同伴以主的名义对这魔女做出驱逐之时。
莉莉丝忽然便觉得,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那么岂非是有负这夜之魔女的名以及亚当的警惕。
所以这魔女以未曾将婴儿抱住的那只手撩过耳侧的发,开口,对着亚当道:
“所以准备好承接魔女的报复了吗?亚当。”
伴随着魔女话音落下,有暗色的沙尘与黑雾在这空间中席卷,属于莉莉丝的下半身虚化,似乎便要就此离去。
带着那亚当与夏娃所生出的第一个子而离去。
只是便在那似乎是自地面上而起的沙尘与黑雾将要蔓延至莉莉丝的手臂,将要将那婴儿带走的那一刻。于亚当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下,于莉莉丝那带着恶意的双眼中,有手伸出,有身形出现在彼此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莉莉丝手中的婴儿抢走。
魔女的力量在这大地之上固然受到影响,但绝非是普通的凡俗生灵所能及。
更何况在这土地之上,在莉莉丝的感知中,所存在的不过是一个懦弱的亚当,一个产后再是虚弱不过的夏娃,以及自己和玛门。
并没有任何生灵与力量,能够对莉莉丝造成影响。
但出乎意料却又自然而然的,莉莉丝手中的婴儿却又是切切实实的叫那身影所抢走,并没有任何的反转。
于是莉莉丝将目光定在了那身影之上。
是夏娃。
这做为妻子、做为母亲的存在,这人类的女人在那一瞬间迸发出强大的力量。恰如同陷入到癫狂的母兽一般,以近乎超出人类之极限的灵敏与技巧将该隐自魔女的手中夺回,而后做出本能的安抚与呵护。
即使这女人的面上仍留有泪痕,面色间一片苍白,有血尚且自身下而滴落。
恰如同没有穷尽一般,很快便将地面染红。
但——
“这便是母性吗?”
本应当经受这一切的,却自行选择了背离与放弃的魔女如是言。而后无声开口,对着这人类的男女留下话语。
“我们会再见面的。”
伴随着魔女唇角开阖,最后的、无声的言语落下的,是莉莉丝同玛门的身形随之消逝。
于是在那一瞬间,在来自于外界的危机终是被解除。
有属于婴儿的哭声几乎是响彻房顶,传递到四野,夏娃终是支撑不住,向下软倒。
亚当接住了夏娃及其怀中的婴儿,但劫后余生以及新生命降临的喜悦之外,这人类的始祖却又是感受到了茫然。
有什么乱糟糟的填充到脑海,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这人类的男子向着主做出本能的祈祷与祈求。
“这本当是愉悦的事情,不是吗?”
有如同冷玉相扣一般的声音将亚当从那恍惚与茫然的思绪中拉回,在这人类的始祖眼中倒映的,是一个身形与面目俱是笼罩在连帽斗篷中的、模糊不清的人形。
带着莫名的温和及熟悉。
但却又似乎有什么叫这人类的始祖所忽视,甚至于亚当的思维,都在不知不觉的循着那陌生者的言语而做出相关的反应和回应。
“是的,这是自然,陌生的客人。”
“新生命的诞生与生命的延续,总归是叫人感到高兴。”
面容间有切实的笑意显露,至此时刻,这初为人父的人类的始祖,似乎终是将那恍惚的、茫然的思维及思绪落到实处。
开始生出真真切切的欢喜同愉悦。
但于亚当的话音落下,那陌生的来客却是开口,将话题跳转,以手指过亚当怀中的夏娃。
道出那似乎再是残忍不过的、使人心慌的事实。
“你妻子的状况,似乎不怎么好呢。”
这女人、这刚刚生产过的女人状况自然算不得怎么好。且不说新生命的孕育与对母体力量的吸收,给夏娃所造成的伤害。便是那婴儿自母腹中脱离,被带出体外,又何尝不是一种二次的伤害。
更不必说,便在生产之后,未曾受到任何休息之时,这人类的女人以超出自身之所有的力量,将该隐从莉莉丝的手中夺回。
如是之种种,对于夏娃而言,不可谓不是心力交瘁。
但当夏娃晕倒,当该隐发出哭泣与啼哭之时,至此时刻,心力交瘁的对象似乎转变为亚当,转变为这人类的男子。
即使亚当似乎没有任何经验。
于那神秘来客的提醒之下,亚当将目光落在该隐身上,又投诸在昏迷的、身下尚在流血的夏娃之间。手忙脚乱,仿佛是恨不得将一个人分成是两个人来用,却又似乎是对此没有任何的头绪,不知当如何应对。
这人类的男子甚至是本能的喊了一声夏娃,仿佛是要将那生产过后的、分明是晕倒过去的妻子喊醒,而后为自己提供帮助。
只是在那名被喊出的那瞬间,亚当陡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不应该,这分明是不应该。
于是在这人类的男子心中,陡然升起一阵莫名的烦闷与烦躁。
神秘的来客再度开口,对初为人父的亚当道:
“将孩子给我,你先对你的妻子进行清理和救治吧。”
这人类的男子本应当对此生出警惕,毕竟纵使是做为曾经同伴的莉莉丝,亚当尚且对其并不信任。
但在这陌生的来客话音落下的那瞬间,亚当却自然而然的按着其说出的话语而行,将该隐交到了那神秘来客的手上。
有灿金色的发丝仿佛是从那连帽的斗篷间探出,叫亚当不期然的想到,那叫玛门的幼崽或者说孩童,所问过的那个问题。又或者说,所要寻找的那个生灵。
但很快的,亚当便将这样的想法放下。
好奇或许是人类的本能,但某些教训却足以叫这并不具备有过多勇气的人类始祖知道。这样之所带来的后果,却并非是每一个生灵所能承受。
故而于很多时候而言,这人类的男子其实并不具备太多的勇气与进取,更无意于卷进那些争端与事宜当中。
这样的行为说不上好,更说不上坏。只是相较莉莉丝等而言,亚当似乎显得尤为的容易满足。
即便在这生老死病相蔓延的人世间,在这带着原罪血液的人类族群中,满足对于他们而言,本就是一种奢望。
只是命运的齿轮或许早已转动,或许从一切的最初,便已经是被注定。可是不管是于当事者还是于那些身处其中者而言,一切的生出与发展......纵使在自亚当怀中接过那叫该隐的婴儿的那一刻,那神秘的来客,那叫路西菲尔的炽天使长似乎看到了什么。
属于未来的场景与画面就此在这晨星的眼前展开。
但路西菲尔却并非因此而露出任何的异样,更并未因此而选择将该隐的生命终结。
有血与火似是在路西菲尔的眼前,在这炽天使长所看到的未来中蔓延。
无数的蝙蝠自圆月、自血月之下的夜空中滑过,落在那尖塔间,化作一个又一个的人形。
而后拜倒。
向着那隐藏在暗色且华丽的兜帽与斗篷间的,似是极高挑且具有浓重威严与压力的身影而拜倒。然后在那某一瞬间,似是有风拂动,有兜帽自发丝间脱落,显露出的正是一张同路西法全然相同的,却又分明是气质与神情截然相对的颜。
黑发黑眸,唇角似是有冷淡的笑意勾勒,四目相对间,那存在于未来时间线上的地狱之主,那叫路西法的未来,对这炽天使长无声的打过招呼。
“路西菲尔。”
察觉到窥探的路西法无声唤过那过往的名,目光仿佛是同样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落到路西菲尔手上,而后落到这炽天使长的腰腹间。
那分明是极平坦的,尚未曾生出任何异样与异状的腰腹间。
“愚蠢。”
属于未来的地狱之主毫不留情的对属于过往的自己做出点评,而后在下一瞬间,在路西菲尔低垂的眸光倒映之下,所有属于未来的景象与预言淡去。一切再度恢复到寻常。
或许是这炽天使长气息的影响,或许是这世间的造物与生灵对这神明之最完美造物的本能亲和,又或许是某些更深层次的、不可以被言明的原因。于那叫该隐的婴儿落到路西菲尔手中的那一刻,这婴儿便停止了啼哭,仿佛是陷入到香甜的梦境。
只是有什么在无声无息里叫那正在照顾着夏娃的亚当所忽视。于是这初为人父的人类男子不曾注意到,那陌生的来客,仿佛是不经任何说明的将该隐自那充斥着血气的房间中带离,出现在室外。
有再是熟悉不过的气息靠近,将这造物所笼罩。便在路西菲尔的目光仿佛是落到该隐身上之际,主无声无息间降临。
开口,仿佛是赞叹抑或者感慨道:
“很可爱,不是吗?”
路西菲尔的指尖有那么一瞬间的蜷曲,却又似乎未曾有任何的用力,仿佛是避免伤害到属于这人类幼崽的、脆弱的生命。
只是——
路西菲尔回头,戴在头顶的斗篷帽子自脑后自然而然的落下,显露出这炽天使长光辉华美的,璀璨到极致的颜。
这造物开口,单手将该隐抱在怀中,以手指过那室内。
“您想要说什么?还是说,您想要叫我如同那人类的女人一般......”
一般什么呢?
这造物忽然不再言,有什么似乎弥漫在路西菲尔的双眼、充斥在这造物的脑海中,双耳内。
隐隐然里,内心深处所生出的本能感觉及感官,还是那种种,都似乎在因此而生出排斥。
排斥将那生命孕育,排斥将神之子孕育在腹中,甚至是想要将其毁灭。
这似乎同这炽天使长所经受到的教导以及那种种并不相符,更同神明的意念与想法相违背,但切切实实的,这又是路西菲尔内心最深处所生出的想法。
这造物由此而陷入到拉扯与纠结,陷入到不安及惶恐。
以致于当路西菲尔回应过神明之时,言语与神情间似乎带了几分莫名的尖锐及茫然。
“路西菲尔,”
主唤过这造物的名,以手在路西菲尔的眉眼间掠过,而后将这造物揽到怀中。
属于神明的吻轻柔且飘忽的,不带有任何欲念的落在路西菲尔脸侧,落在这造物的颈间。
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这造物原本似乎陷入到僵硬的身形仿佛因此而被安抚,仿佛因此而放松下来。
恰如同中了那莫名的毒。
带着糖霜与蜜糖的毒。
有什么似是在挣扎着想要醒来,想要自那泥潭当中逃离,只是在路西菲尔看到神明并且感知到主的存在的那一刻,一切却似乎成为虚妄。于是路西菲尔任凭着自己沉浸在其中,甚至是越陷越深,不可有任何的逃离。
于是那一切的种种,不管是弥赛亚想要探寻的还是路西法所想要隐藏的,忽然便有了答案。
那属于地狱之主的曾经,那叫路西菲尔的炽天使长,在那天国的黄金纪元之中,似乎是切切实实的在爱着他的造主,他的神明,他的恋人。甚至是甘心情愿的沉浸在其间,被那至高的神明所欺骗和愚弄。
直至那之后的某一刻的到来。
甚至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将那明知是祸患的神之子留下,而非是在那最初,便选择将其谋害。
至于后来,等到路西菲尔想要动手之时,一切却又似乎显得太迟太迟。
但那事实的真相是如此,却又不仅仅是如此。而那被名之为命运的齿轮,从未因此而停止转动。
神明的游戏,并未被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