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未曾被神明授予和开启智慧的男人无疑是愚钝的,懵懂且不堪造就,恰如同一块朽木一般,并不具有半点的情商、智商以及那理解的能力。
可是在这一瞬间,在看到夏娃那同过往相同而又不同的神态以及那双眼、还有那被捧在手中的果实之时,亚当心中却陡然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那一日终于是到来的感觉。
或许是创造莉莉丝时的某些教训被吸取,或许是那人类之母选取了亚当的肋骨而创造。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主于那两性中,对于女性的恶意早已经存在。在男性与女性之中,并不仅仅存在那力量与体力的差距,还存在地位的悬殊。
自始至终,夏娃固然是做为亚当的妻子、伴侣和同伴而得以来到这世间。但同样的,亦是被做为亚当的助手和附庸而存在。
虽然这样的悬殊及差距存而又不存,于神明的国度里,在主之所创造的乐园中似乎全然而无有任何意义。
只是在这夫妻间,至少就明面上而言,却是以亚当为主导的。
只不过——
亚当忽然想到了莉莉丝,那美丽的、聪慧的、强势的莉莉丝。
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那被主圈养在羊圈里的羔羊,从来便没有想象中的驯服。而即便是那被主所或是刻意,或是于那无意间之所创造出来的造物。纵使似乎并不具有着那思考与智慧、明晰善恶的能力,可是在不知不觉中,在漫长的时光里,却又好似是因此而生出了不同的、不一样的心思。
亚当似乎知道夏娃做了什么、在做什么,并非是全然而无所觉。甚至于在看到夏娃点头做出答复之后,所想到的并非是第一时间忏悔、赎罪,祈求主的谅解与原谅,而是......
是什么呢?
亚当恍若是回到了那个夜里,那个莉莉丝离去的夜里。
被灌醉了的、似乎是全然沉浸在睡梦中的男人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以及那种种,同样并非是全然的无所觉。
但亚当留不住莉莉丝,恰如同在夏娃背对着自己,同蛇交流、交谈的一日又一日中,亚当并不曾将夏娃拆穿,更不曾做出阻止。
属于命运的轨迹在推动,而在那样的巨轮之下,亚当选择了一次又一次的避让及逃离。
看似清醒且浑噩的看着一切的发展,叫那命运的轨迹,一次又一次的自周身碾过。
然而至此时刻,在那似乎可以避让却又无可避让的选择之下,一切却又似乎生出了不同。
“我摸了,我吃了,我没有死去,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
“所以,你要吃吗,亚当?”
美丽的、裸裎相对再是亲密与熟悉不过的女人如是言,将手中那罪恶的果实,捧到了亚当眼前。
神明的告诫,于此仿佛成为一场谎言。而主的威严及伟力,相较于眼前的、朝夕相伴且再是亲密不过的伴侣而言,似乎是如此的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对神明的敬畏与信仰,由此而出现裂隙。
“选择早已交付在了他们的手中,他们的命运,亦将由他们写就。”
主如是言,同路西菲尔一起看着这一切的发展,看着亚当在短暂的退缩与迟疑之后拿起了那果实,而后一点点将其吃到口中。
变化生出却又全然的没有任何痕迹,只是下一刻,那人类的男女四目相对,目中终是出现了羞赧、担忧、后怕等情绪。
直至有光、有纯白于眼前生出,那本是处在路西菲尔及神明眼前的场景及画面,随之而消散。
造物同造主再度回到了那至高的天上,回到了那神明的圣殿之内。
“其实,那罪与恶,本就是存在的吧?”
似乎是自然而然与形成了本能的,路西菲尔将身形陷入到了主的怀抱中。以指尖缠绕过神明耳侧垂落的发,而后开口,问出自身之猜想与疑问。
罪恶早便存在,本来就存在,不管是那光明还是黑暗的,叫主之所喜或不喜的造物中。
从来便存在,并没有任何的远离。
甚至于那所谓可以通智慧、明善恶的果实,那人类的始祖和人类之母的血液中之所存留和带有的原罪......恰如同那存在于大地之上的混沌和黑暗一般,并非是生出,而是复苏和蔓延。
“嘘,”
以食指指尖伸出,浅浅抵住了这造物的唇。眸中似是带有了细碎的、浅淡且神秘的、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神明再度开口,对着这造物道:
“你会负责、管理好这一切的,对吗?”
有权杖、有权柄随着主的意念与意愿而显现,出现在叫这造物触手可及的位置。
主的手,引导着这造物的手,在向着那权杖与权柄之间探寻。
属于造物那伸出的指腹与指骨,在那权杖间流连。
月华为表,日月与星辰为里,为陪衬。这天地间的所有,那花那草那树叶,出现在路西菲尔的眼前,出现在路西菲尔的掌下。
有吻落在了这造物的眉心。
浅淡且轻柔的,属于造主及神明的吻。
有玄奥的知识与观感,以及那领悟,随之而出现在这造物的脑海。
于是几乎是自然而然且顺从心意的,路西菲尔将双眼闭上,将手握在了那权杖之间。
有什么,随之而涌到这造物那属灵的躯体之间,化作那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
这是......是什么呢?
一份全新的、存在于大地之间的、属于自然的权柄,亦是全知全能的主,诸多权柄与能力中的一部分。
主的唇自这造物的脸侧、耳侧掠过,似乎是经意与不经意的,对这造物留下许诺及诺言。
“去做你想做的、你应当做的吧,路西菲尔。”
“吾与你同在。”
“而我,终将为你加冕。”
神明对这造物的仁慈、纵容与偏爱似乎如天空、如海一般的博大及宽广,足以将一切而容纳。但主的目光、主的偏执与任性,那混乱及疯狂,却又似乎不再满足于将这造物高高的捧起,在那天使中做王。
光辉璀璨的道路及阶梯经由主之所雕刻和铺陈,在这造物的脚下铺陈开来。只待其一步步走向那至高处,将荣耀的王冠加冕,至于那至高的天上,同主而存在。
彼时的神明与路西菲尔不曾想到,在那最终,在距离御座只有一步之遥处,路西菲尔会将那王冠抛下,并由此而坠落。
撒旦自无尽深渊的至深处走出,在血与火中把那地狱的王座占领。而那为王的、加冕的仪式,谁又能替路西法加冕?哪个又能替路西法加冕?
恶魔不行,堕天使不行,地狱以及黑暗中的生灵不行。那高高在上的造物主,同样不行。
路西法在黑暗生灵的惊骇、喧嚣与鼓噪中做出宣告,替自己而加冕。
“那是一位天生的政治家、阴谋者,擅长于表演与蛊惑人心的领袖。”
在后世、在更久远的未来,有恶魔学者在翻阅相关的记录及记载之时,犀利的对此、对那地狱之主的行为做出评判。
当然,考虑到地狱一贯以来的社会风气以及用词习惯,这无疑是一种极高的赞誉。
但至少就目前而言,一切却又似乎是全然不同与做出分割的。
那叫路西菲尔的、诸天使的王,那光辉闪耀的晨星。晨星的一切因主而存在与灿烂,却又似乎仅仅只是因主而存在与灿烂。
但鸟、那被豢养在主笼中的鸟,又怎能是不会飞翔呢?
即便那所有的一切,都处在主的监控与掌握之下。
被三角形及万丈光芒所环绕的全知的上帝之眼存在于此世之间却又游离在此之外,监控与注视着这世界的发展。主极尽的偏执与任性却又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偏执和任性,那不洁的、忤逆的、同造物相交的事宜并没有在这神圣的殿堂中产生。
只是在炽天使长仿佛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消失在那殿堂的廊柱之间,在主落在那神圣的御座之上,白鸽自天光、从那穹顶之上飞下。璀璨的、似乎全然没有任何悲喜与情绪的金眸同神明相对视,有沉默蔓延在这殿堂中。
良久,主的手伸出,将那白鸽捏在了指尖,以手扼住了那白鸽的咽喉。
“还不清楚与明白吗,他并不会按照你的意愿而行。”
有属于未来的画面于眼前展开,是那地狱的王座之上,堕落的造物抬起了眼,对着神明勾唇,露出冷淡而没有任何情绪的、带着漠然弧度的笑容。
血与火在那一瞬间铺陈和蔓延。
黑暗及阴影仿佛在那一瞬间升起,如同藤蔓一般席卷,欲要将那主而拉下。
但这一切却又止步在那御座之前。
于是下一刻,伴随着神明眉眼垂下,所有的一切随之而散开。
主几乎不费任何力量的将那法则之所幻化和凝聚白鸽的身影捏散,而后开口,吐出那不为人知的隐秘及警告。
“不要搞小动作,法则。”
“主,全知全能。”
伴随着主话音而落下,这圣堂中的一切,因此而陷入到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