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颂年后来还是恋恋不舍地把零食全部放回了原位。

  中途他还不忘抬头用哀怨的眼神盯上段景琛两秒,就差对满购物车的零食说“你们看到这个坏人了吗,他叫段景琛,都是他害得我不能带你们回家”了……

  某个瞬间,段景琛好像终于知道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目光为什么总在追随温颂年。

  可能说成追随温颂年也不太准确。

  他向往的是一股更抽象的、鲜活的生命力。

  段景琛自己评价自己是一个经常会堕入虚无主义的人。

  他不太能感受到真切的幸福,在四平八稳的人际交往中也摆脱不了那份无端的孤独。

  但段景琛跟舒一帆和沈斯他们相处的时候也不是不快乐,就是……

  就是会莫名认定那些快乐是自己留不住的,更多更糟糕的坏消息一定就在某份快乐后面等着自己。

  生活里遇到的人与事跟课本里教得大道理差好多,段景琛活了二十多年也不知道自己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小时候可能还会有许多不切实际的畅想,看着自己写进作文里的名人名言会说以后长大了要比谁谁谁还厉害。

  可真等长大了,才终于在一次次梦想与现实的求而不得里被迫承认自己也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渺小的一个人。

  段景琛想,如果他拿同样的问题去问温颂年,对方或许就没有自己这么多的优柔寡断。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温颂年估计能果断地脱口而出:要发财,要快乐!

  所以即便温颂年顶撞校领导、挂科、旷课……

  好吧,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太出格了。

  但段景琛真的觉得,温颂年比总是在为将来瞻前顾后的自己活得更加脚踏实地。

  虽然学长他每天都要生气就是了。

  之前听聂亦说“温颂年不是天天都要生气吗”的时候,段景琛还以为这是对方基于好友身份的调侃。

  没想到居然是事实……

  不过万幸的是,温颂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很好哄。

  甚至在很多自知理亏的时候,他还会处于一种“我知道我错了,但就是不开心想发脾气,我后面自己会好好反省的,你可不可以别说我”的状态。

  比如像现在这样。

  段景琛等温颂年自己从购物车里清出适量的零食之后,才照着记忆里的方向带着人往蘑菇售卖区走去。

  温颂年气鼓鼓地跟在段景琛身后,两只手又揣进羽绒服的兜兜里,一路上愣是没跟段景琛说半句话。

  超市里在售卖的蘑菇有八种,这个数字听起来可观,但要是筛去那些不上镜的种类,其实能供两个人选择的余地很少。

  “学长,这种杏鲍菇就不买了吧?”段景琛推着购物车问。

  温颂年点了点头:“太丑了。”

  杏鲍菇菌盖小,菌柄粗壮,长相实在说不上好看。

  两个人刚走到香菇的售卖框前,温颂年就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刚才装零食偷偷撕的超市保鲜袋,然后把它们胡乱塞进段景琛手里。

  温颂年使唤人:“你挑。”

  段景琛哭笑不得,但也还是顺着温颂年的意思来。

  香菇的长相应该属于完全符合人们对“蘑菇”这个品种印象的那类。

  段景琛尽量挑菌盖弧度匀称,菌柄短小不弯曲的香菇给温颂年看,只有温颂年点头说“可以”的他才会装进保鲜袋里。

  忽然,温颂年拽了拽段景琛的羽绒服袖子。

  段景琛手上还在忙不迭地把温颂年不喜欢的蘑菇放回去,身子就已经下意识地弯下,把耳朵侧到温颂年那边听他讲话。

  “你快看那个女生!”温颂年压着音量,语气兴奋,显然已经没了不久前在生闷气的意思,“看她的包包!”

  段景琛顺着温颂年露出袖口的半截食指,抬眼往一个方向望去。

  发现在他们不远处也在挑蘑菇的一个女生,她的左肩上正挎着一个痛包。

  痛包的“痛”在日语里有奇怪和夸张的意思。

  这类包包相较于普通背包的“奇怪与夸张”之处就在于,它们通常有一层透明的展示层——痛包的包主可以任意往里面放一些自己喜欢的动漫角色周边。

  扎痛包的周边种类可以各式各样,不过就段景琛上回在CP展上看到的痛包,大多装的是徽章和立牌这些便于携带或者容易设计摆放造型的周边。

  “我想去看一下她包包上扎的主推是角色谁。”温颂年似乎在征求段景琛的意见。

  见香菇也挑得差不多了,段景琛便索性道:“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在日常生活里温颂年其实很懒散,睡懒觉、不社交、也不喜欢参加学校里的什么活动。

  但段景琛发现温颂年好像在涉及二次元的方面会格外主动。

  上次是问勇者和精灵的感情线,这回是好奇人家第一喜欢的动漫角色是谁。

  换成段景琛就不会做这些事情。

  他的喜欢归喜欢,感情线知道与否也不能改变故事的走向,别人喜欢的角色是谁跟自己也没有多少关系。

  于是乎,段景琛就远远看着温颂年一溜烟地跑到女生附近假装路过,然后故作自然地偷偷瞟人家痛包上的动漫角色,瞟完之后又一溜烟地跑回到段景琛身边。

  段景琛弯起眉眼笑着问:“怎么样,她喜欢的角色是谁?”

  “没认出来。”温颂年想了一会儿,“好像是某个乙女游戏里的男主,我在季馨晚那里看到过。”

  段景琛一下没反应过来季馨晚是谁,后来才想起来她是聂亦学长的女朋友。

  段景琛没忍住问:“那如果你发现自己跟那个女生喜欢同一个角色,你会上去向她要联系方式吗?”

  “不会啊。”温颂年答得自然。

  可既然是这样的话,段景琛又想不明白温颂年刚刚那一趟跑动的意义了。

  温颂年左右晃了晃身子:“虽然不会加好友,但我可能会开心一会儿。”

  段景琛垂下眼帘,微微勾起唇角。

  他心想,刚刚会去思考什么意义的自己真是蠢透了。

  温颂年见状却瞪大了眼睛:“段景琛你又笑我!?”

  “我没有。”段景琛的笑意还挂在嘴边。

  见温颂年就要发作,段景琛便适时地把一株连体凤尾菇递到了对方面前:“学长,要拍这个吗?”

  凤尾菇原本的样貌是不错的,只不过超市里卖的那些经过一系列磕磕碰碰,凤尾菇柔软的菌盖上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些豁口。

  温颂年摆弄着几株凤尾菇看了看,用食指示意给段景琛看:“用剪刀从这边把杂边和下面的碎菇剪掉,然后在拿泥土和青苔挡挡应该可以拍。”

  段景琛怔了怔:“泥土和青苔?”

  “对啊,老师说要组建生态园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去挖土置景。”温颂年点了两下头,“我去年上生态摄影课的时候也挖了。”

  段景琛愣愣道:“学长你去哪里挖的?”

  如果段景琛没记错的话,破坏校园绿化算违反校规啊。

  “昨天钉钉群里有人问我就答了,你没看到吗?”温颂年反问。

  段景琛摇了摇头,他昨天跟温颂年通完电话之后就没怎么看手机了。

  “就是偷偷躲在牡丹亭背后挖啊。”温颂年哼哼两声,“别担心,我超有经验,肯定不会被抓的,就算被抓了也可以推到系主任头上。”

  牡丹亭是中影大学戏曲表演专业上登台实践课的地方,它的外形完全就是按照古风戏台设计的,四周的绿化确实做得很好,有竹林、有花草……

  还有许多裸露的湿土和青苔。

  段景琛的脑海里瞬间就脑补出一幅“台前戏曲同学莺歌燕舞,台后小白团子奋力挖土”的画面。

  但段景琛不敢跟温颂年讲。

  他怕自己讲了多半要挨打。

  后来除了香菇和凤尾菇,两个人又各买了一包蟹味菇和白玉菇便结账付款,骑车回到了校内。

  温颂年带段景琛找到了摄影系世世代代藏匿在牡丹亭后面松土小花铲,还有与之配套的纸箱和一次性手套。

  温颂年熟稔地拿出一次性手套戴上:“我们挖出来的土最好是一整块自带青苔的那种,放在纸箱里搬运不容易散,拍完还有几率能填回去。”

  大片茂密的植物叶挡住了两个人蹲身铲土的动作。

  温颂年把白色羽绒服的下摆撩起来抱在怀里,不知道他从石子路附近的哪里还拔出来几块石头,也全部在剥干净上面的土渍之后放到了纸箱中间。

  这块地方的泥土有软硬之分,硬的铲不动,软得容易散,段景琛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显然还有些不适应。

  温颂年的一次性手套已经脏了,他索性拿身子蹭了蹭段景琛:“你用那个箱子里的塑料瓶去荷花池里装一些水过来,我往边沿浇一圈你应该就会比较好铲了。”

  段景琛被温颂年蹭得身形微僵。

  他生硬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下一秒,两个人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呔!”舒一帆两手一挥,拨开大片的叶子,“光天化日之下,是谁在这里行不轨之事!”

  然后他就看见了段景琛和温颂年。

  舒一帆:“……”

  霎时间,空气凝固了。

  率先打破寂静的沈斯却是生无可恋地叹了一口气。

  “对、对不起学长。”舒一帆刚刚准备“捉奸”的气焰瞬间就灭光了,“我还以为是班上的其他同学……”

  但温颂年难得没有对舒一帆发脾气,只是催促段景琛赶快去荷花池舀水。

  等目送段景琛走远之后,温颂年才又偏头望向舒一帆和沈斯:“你们……”

  “你们有没有觉得段景琛今天的情绪很低落?”

  舒一帆和沈斯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不同程度的疑惑。

  温颂年皱起眉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感觉没什么精神,有什么事情一直装在心里……”

  “还、还好吧?”舒一帆挠了挠脑袋。

  温颂年对舒一帆这个神经大条的乐天派是无话可说了,他转而去看明显更靠谱的沈斯。

  沈斯思量片刻后缓缓开口:“段景琛这个学期被老师拉着参加了很多项目与活动,平时除了要处理班级在年段里的各项事务,还会像上次运动会汇演那样被人拉去帮忙……”

  “我觉得他情绪低落倒不至于。”沈斯顿了顿,“可能就是累了吧。”

  温颂年低眉垂眼,心想可能段景琛昨天的情绪低落真的是自己误会了。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以舍友身份跟段景琛相处了两年的沈斯和舒一帆,确实要比两个月前才刚转寝过来的温颂年要更了解段景琛的生活习惯……

  想到这里,温颂年的脑海里忽然又冒出来了一个问题。

  随即他脱口而出道:“那你们两个认识段景琛那么久,有见他特别难过的时候吗?”

  “没有。”舒一帆摇了摇头。

  温颂年不信邪:“特别生气呢?”

  舒一帆想了想:“没有。”

  温颂年皱起眉头:“那特别开心呢?”

  “好像也没有……”舒一帆犹豫着措辞,“他不会哈哈大笑,但那种弯个嘴角的微笑是有的。”

  温颂年后倾身子,开始质疑舒一帆说话的可靠性。

  “确实是这样。”沈斯应声附和,算是替舒一帆正名了,“段景琛的性格本来就是很温和的那种,他几乎没什么脾气,大多数时候也不会有外放的情绪。”

  温颂年发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单音,然后不说话了。

  舒一帆歪着脑袋:“如果非要说一件出格的事情,那应该就是段景琛在大二的时候,某天忽然染了一头白毛回来。”

  “虽然我现在都看习惯了,但当时……”舒一帆眯着眼睛回想,“我超!酷毙了!”

  温颂年:“……”

  “不过学长,你忽然问段景琛的事情做什么?”舒一帆好奇。

  温颂年随便搪塞:“没什么。”

  “那我可以也问你一个问题吗。”舒一帆搓了搓手,看起来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温颂年警惕道:“你要问什么?”

  舒一帆见状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得寸进尺地八卦道:“学长,你昨天中午在床上打电话又是别不开心,又是照顾好自己的……”

  “是女朋友吗?”

  “……”温颂年冷笑一声,“是段景琛哦。”

  舒一帆:?

  沈斯捂住眼睛,再次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他见过没眼力见的,但还确实没见过能在十分钟内往同一片雷区上猛跳两遍的。

  可事实证明,舒一帆还能再跳第三遍——

  “这不公平!学长你为什么对段景琛那么好!?”舒一帆不服气,“你追着我打的时候,怎么都没有发挥一点人文关怀精神!”

  温颂年听完立刻站起来把一次性手套猛地撂到一边:“我都不爽到要追着你打了,你还指望我关怀你!?”

  “关怀谁?”段景琛舀水回来了。

  温颂年瞬间哑了火。

  他看了眼舒一帆,又看了眼段景琛:“没谁。”

  温颂年接过水,也没发脾气,就自己一个人蹲下身,闷闷不乐地埋头挖土去了。

  剩下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用不敢发声的口型和相互指认的动作纠结到底是谁惹的学长不开心。

  最终由段景琛担下哄人的任务,舒一帆负责买礼赔罪。

  每次都能顺利全身而退的沈斯则开始毫不客气地嘲笑他们两个人的狼狈。

  舒一帆和沈斯后面先行离开去找适合昆虫标本的枝叶,留段景琛一个人继续陪着温颂年。

  但段景琛也没有贸然开口搭话,他只是蹲到温颂年身边跟他一起挖完了适量的泥土和青苔。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段景琛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

  温颂年点了点头:“嗯,我们回影棚吧。”

  由于老师让班上同学购买蘑菇进行拍摄的前提是“蝴蝶与蜻蜓这类比较好看的标本不够拍”,这就意味着最终五张交上去的照片里至少还是要有一两张以标本为主体的作业。

  所以温颂年跟段景琛商量着,打算两个人先轮流把蘑菇拍完再去拍标本。

  段景琛让温颂年先拍,说是自己想参考一下怎么布置生态园。

  温颂年也没多推辞,抬手便在一张50cm×50cm的方形拍摄桌上铺了一张黑色幕布,嘴上还不忘使唤段景琛帮忙在拍摄桌的几点钟方向架灯。

  对于摄影生来说,进影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在镜头底下被放大数倍的精致与瑕疵总会不由得让人产生一些精益求精的追求,然后再试图通过一点点调整被摄物或者灯光的角度,来呈现出自己能力所及的最完美效果。

  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往往还没拍出几张自己满意的照片,时间就已经从那一声声的快门里飞速流逝了。

  一个上午过去,温颂年哪怕有段景琛的帮助,他也还是没能凑出三张自己觉得能交作业的照片。

  两个人中午结伴去食堂吃饭,回来的时候还碰到了在隔壁影棚忙碌的舒一帆和沈斯。

  十二点半,温颂年紧赶慢赶,总算把拍摄的主接力棒交给了段景琛,自己得以在一旁帮忙举反光板的时候偷一会儿闲。

  中影大学的影棚使用机制没有几点必须开门或者关门的时间概念。

  学生们在实验室系统里提交申请之后,摄影系后勤处的老师会把软件随机设置的影棚密码通过钉钉发给对应的学生。

  如果作业赶来不及,之前是有过学生直接放弃在十一点半闭寝之前回去,转而在影棚里打地铺过夜的。

  影棚里的暖气还在呼呼地往外吹。

  “我尽量赶在下午把蘑菇拍完。”段景琛初步规划了一下时间,“晚饭后我们回来拍标本。”

  因为没有睡午觉现在已经困到眼前出现重影的温颂年,迷迷糊糊地点了两下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拍吧拍吧,你要换什么灯就随时叫我。”温颂年的怀里还抱着段景琛脱下来无处放置的羽绒服,“我不会睡着的。”

  段景琛对于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有些哭笑不得。

  忽然,段景琛的手机传来一阵响动。

  他从裤口袋里拿出来一看,是班主任卢胜的钉钉电话。

  “喂,老师。”

  “我在影棚拍生态摄影的作业。”

  “现在吗?”

  “啊,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现在过去。”

  温颂年不明所以地看着段景琛。

  “学长,有个项目老师帮我拉到投资了,我现在要去开一个临时会议。”段景琛有些为难,“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但估计没有那么快。”

  段景琛想了想,索性道:“学长你先往后拍吧,拍完回寝室之前给我留个影棚的门就行。”

  “好。”温颂年点了点头。

  和段景琛预想的一样,在跟卢胜汇合后刚开完一场简短的安排会,他就又被抓去完善项目的论文了。

  晚饭虽然有卢胜请客的豪华外卖,但段景琛根本没扒两口就又开始埋头改论文。

  他一边思虑着项目论文的主题层次,一边又放不下垒积在影棚的生态摄影作业,只能勉强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瞻前顾后地想太多东西。

  最终,段景琛删删改改,总算赶在晚上九点之前回到了影棚。

  整幢教学楼里一片漆黑,就连隔壁舒一帆和沈斯的影棚也已经暗了下去。

  不过好在温颂年帮他留的门缝里还透出了一光亮。

  段景琛松了一口气,感觉心底有一根紧绷的弦就这样被人抚平了。

  他推门打算继续自己今天下午没有完成的作业。

  可抬眼间,段景琛撞见的却是温颂年——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两条腿伸长了正百无聊赖地一晃一晃。

  段景琛愣住了。

  他呆呆道:“学长?”

  温颂年似乎这才注意到段景琛回来了。

  他站起身,朝拍摄桌的方向偏了偏脑袋:“你快去拍吧。”

  拍摄桌上的置景显然跟段景琛下午临走前的相差无二。

  段景琛的脑袋一片空白:“你从今天下午一直等到了现在?”

  “想什么呢。”温颂年梗着脖子反驳,“我中间有再把自己不满意的蘑菇又重新拍过一遍,后来拍完了才帮你复原的。”

  听完这句话,段景琛才又偏头去仔细打量了那张拍摄台上的蘑菇与青苔,发现有几个细微之处确实不同。

  “那你怎么不再去拍标本?”段景琛又问。

  要知道如果过了这个老师提前分配好的影棚使用时间,他们再想去递交申请的话就没那么简单了,大概率是要跟其他年段的摄影系学生撞车的,总之成功申请使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谁知道温颂年听完段景琛的追问,却是神色不自然地把头偏到一边。

  他嘴里嘟囔:“我怕虫子啊。”

  段景琛刚想说怕的话为什么又不去找沈斯和舒一帆帮忙,但转念又想起刚刚温颂年等自己的模样。

  他心底倏地冒出了一个极为自私的想法——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学长在那么多可行的选项里只选择了等自己这一项,挺好的。

  “学长。”

  “嗯?”

  段景琛的眼神晦暗,大脑似乎也已经在经久的运作下达到了活络的极限。

  于是段景琛笨拙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温颂年不明所以地看着段景琛,像是并不明白这个要求的行为逻辑。

  段景琛忽然觉得有些难堪,他其实也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乎,段景琛被迫重启的大脑开始想办法,试图把这个尴尬的话题给揭过去:“学长,我……”

  可下一秒,温颂年迈步上前抱住了段景琛。

  温颂年的两条手臂环过段景琛的腰际,踮起脚,勉强把自己的下巴垫在段景琛的肩膀上。

  但似乎这样子做让温颂年又有些不舒服,他软声抱怨:“你都不能弯一点身子嘛?”

  段景琛轻笑出声,弯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温颂年的肩颈。

  一个拥抱几乎要充盈起段景琛对于温暖的多数想象,他总习惯把自己掰成两半来活,二次元是二次元,三次元是三次元,中间连带着他的性格都横着一条鲜明的界限。

  段景琛像一弯潦倒的苦月亮,挂在天上也不知道是借了亿万光年以外的谁的光。

  但现在他的身体就这样隔着一层厚厚的羽绒服紧密地与温颂年贴合在一起,像漂浮在天上的虚无被更为真切的什么东西拽回了地面。

  最近这两个多月的相处,从敌对到和解,从和解到了解,段景琛筑起了自己对自由与浪漫的想象,那是一种他或许这辈子都难以触及的生命体验与人生选择。

  温颂年纤细的、柔软的内心让段景琛有时候恨不得降下什么魔法结界。

  这么珍贵的东西总要有谁去好好爱护的吧,总要有谁去好好在意的吧,他时常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但可惜段景琛自己只有一颗贫瘠干涩的心。

  干涩到,他甚至需要从温颂年身上索取什么,比如现在具象化的、一个突兀的拥抱。

  “段景琛,你身上好冰啊。”温颂年吸着鼻子娇嗔。

  室外的寒气附着在段景琛的羽绒服上确实冻人。

  他怔了怔连忙想要直起身子远离,却发现温颂年嘴边虽然在抱怨,但手上却没有松开的打算。

  温颂年的右手上下拍了拍段景琛的后背,感觉像是在哄什么哭泣的小孩。

  “如果你每天都很累的话,不然以后就跟我一起赖床吧。”

  段景琛先是哑然,接着无奈地笑出声:“学长,你还真是……”

  “聪明绝顶?”

  “懒散成性。”

  气得温颂年一把推开了段景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