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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马跑过来,将张之维团团围住,只需再进几步,就能把他当场踩死,但领头却很谨慎,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谨慎。

  他让自己手下先过去,试试深浅,手下脑子倒挺不好使,他老大让他试试深浅,他就直接用命来使深浅。

  只见得他直直一刀对着张之维就砍下去,张之维躲都没躲,抬起头,轻轻一别手,抓住了那把刀的刀锋,“哦”了一声,笑道:“兄弟,你刀使的不太行啊。”

  下一秒,那刀就直接碎了。

  张之维一扬手,金光咒就飘了出去,就像是一把延长了的手,将他一下子拽下马,马因此受了惊,发出撕裂的马鸣,然后朝张之维跑过来,可他只轻轻丢下了一开始攻击自己的家伙,慢悠悠地走上前,那马出于本能也不敢往他那跑,疯了一般朝其他方向跑去,结果踩到地上人,几脚下来竟生生把他踩死了。

  张之维听到身后的哀鸣,动也未动,道:“看来诸位是恶贯满盈的匪徒,既然如此……”

  “我也不必恪守慈悲了。”

  领头的浑身发凉,见他一个人立于马堆里,却像一座高山,凭空罩下一个巨大的屏障要把他们所有人困死在这里。

  不。

  不对。

  他仔细去看确实看到夜幕中凭空罩下的一个金色的屏障。

  怎么回事?!

  这家伙竟然是个异人吗?

  那是什么?!

  是不是……金光咒?

  等等,天师府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不是都在龙虎山吗?!

  只见得张之维一掌又拍死了一匹马,马上的人掉下来,被他以手刀砍断了喉咙,众人皆惊恐地盯着他,不由得拉着马退了老远,可他们不管如何退总会退到尽头。

  张之维立于屏障中心,谁也没看,只走向自己想走的方向。

  这哪是围困一匹落单的雄狮。

  这明明是远超于人的神明。

  “当家的。”土匪当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人可以碰,什么人碰就会死,他们齐齐看向领头的人,面露恐惧之色,说,“咱都跑吧,不然兄弟们都要折在这里了!”

  “跑?”张之维听到了,站在原地,淡声道,“原来你们是想跑就能跑的吗?”

  说着,那个屏障就凭空缩小了许多,原抵在屏障边缘的人,被缩小的屏障生生拉扯到中心,他们离张之维越来越近,这对没见识过灵炁的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恐怖了。

  完全是眼见着,张之维轻轻一抬手,一大活人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拉扯到他想要拉扯的位置。

  又惊恐地跪地求饶的,也有拼死一搏,奔向张之维砍过去的,但不管是什么反应,张之维都一视同仁,下场都是一样的。

  张之维走到哪个人面前,哪个人就会被利落地杀掉。

  他倒没有全性有些变态那么爱杀人,把杀人当成乐子,他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愤怒、兴奋、恐惧、愧疚……这些该有的统统没有,甚至连杀意都很淡。

  杀了就是杀了,会有什么情绪呢?

  你会对碾死一只蚂蚁产生什么情绪吗?

  或许最多“哦”一声,祭奠一下不下心被你弄死的生灵,仅此而已。

  这便是一个物种对其远超的另一个物种的蔑视。

  在场所有人看着他,恍惚间,看到了那些被他干掉的人的灵魂,他们怨愤得飘到张之维身边,可即便已然死去了,那股无法抑制的恐惧感依旧支配着他们,他们纠缠着向张之维嘶吼,却不敢近身,将他团团包围,就像一开始用人马包围张之维一样。

  可张之维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说:“哪里来的丑东西。”

  一抬手,手中便亮起明亮的雷光,明亮的蓝色光芒不仅照亮了张之维的脸,还照亮了屏障内的世界,众人看得清清楚楚,只一瞬间,那些纠缠他的魂魄就像见了见到了远古传说中的烈日。

  须臾间,烟消云散。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心里忍不住这么想。

  他们已将张之维排除在凡人的队列,可是他的做法又实在不想传说中救世的神明,可要说恶鬼,他于杀戮之中,信步闲庭,悠哉游哉的模样又实在不像。

  他们只能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场唯一冷静的人,就只剩下本就是异人的领头。

  他在看到张之维掌中的雷法,恍然大悟。

  这家伙很有可能就是天师府的传人。

  是下一任的……天师。

  天师府是异人圈里传承最久远的门派,如今无数宗门都是其分支,天师府的传人这个词太重了,重到没有人可以承得起,何况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他立即跳马,跪下来,给张之维磕了一个头,求他放他兄弟们一条生路。

  可战场之上,张之维可没什么怜悯之心。

  他太纯粹,爱恨分明。

  坦荡的修行旅途上他就只认得一个“诚”字。

  领头人自是明白张之维不会放过他们了,可他的弟兄们是因为他才来到这的,他确实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了不知道多少同胞,掳掠了不知道妇女,可是……

  就像张之维不会对他们有怜悯之心一样,他们对他们伤害的人也不会有,他们伤害是理所当然,是天经地义,可是拼劲性命保护自己的弟兄也是天经地义。

  他们坏的天怒人怨,可对着他们自己的弟兄他们又是义薄云天。

  人性就是如此复杂。

  张之维瞟了他一眼,笑道:“你这个头我可受不起。”

  说着,一掌劈断了他的经脉,干脆利落地杀掉了他。

  剩下的凶徒登时红了眼,他们要拼死为他们的大哥报仇,张之维看也未看,伸出一枚食指,周身瞬间弹出一个巨大的环状金光咒,把他们纷纷弹开。

  或许是知道今晚注定要死,他们反倒又出几分勇气,想要杀掉眼前的怪物,哪怕刺他一刀也好。

  可是……张之维就算还是年轻时候的张之维。

  也该是无坚不摧的天下第一。

  他们毫无悬念的落败了,然后像蝼蚁一样被杀掉了,屏障终于散去,灵魂的怨气直冲云霄。

  可他们不敢对着张之维,于是他们愤怒着、恐惧着,直至灵魂消散在大地之上。

  直至,魂飞魄散。

  *

  张之维回到住处,春喜早已把林观音送走了。

  他得从春喜口中问出林观音的下落,所以并没有杀她,站在庭院之中,与她相对而视,问:“你把阿音弄哪去了?”

  春喜没想到他一个人能从那么多马贼手里逃出来。

  不。

  或许不是逃出来的。

  这家伙表现得太过轻松了,他衣衫甚至连多的一份尘埃都未曾沾染。

  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喜是从底层的地狱里爬出来的,直觉很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干脆利落地掏出枪,打了他一枪。

  没有安装□□的□□打出来的子弹在静谧的暗夜里,发出巨大的一阵“砰”声,子弹立时冲向张之维,撕裂时空,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巨大的后座力几乎要挫断了春喜纤细的手臂,可她来不及管那么多。

  她捂着手,死死盯住张之维,却见他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处。

  毫发无损……

  怎么可能?!

  她左右张望,发现了落到地上一枚根本没有起到作用的子弹。

  ……这是个怪物。

  她恐惧地踉跄了几下,抓着枪,又紧接着打了几枪,可不管打多少枪,张之维都立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团已经要死的软肉。

  春喜最讨厌的这样的眼神,她楼里面所有客人、阿嬷都是这么看她的。

  要么是把她看作一团泄欲的软肉,要么是将她看作可以结出金子的软肉。

  她被所有人踩在地上。

  所有人。

  所有人!

  她作践了身子,出卖了尊严,洗掉了良心,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起来,自然要做个人上人。

  她也要把别人施加给她的东西,施加所有人!

  天谴?

  看着张之维,她想起了这个词。

  她又哭又笑,心道,天谴凭什么只找我?!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这烂天烂地,有的是jian yin掳掠,男盗女娼的腌臜事,她春喜不过是这沧海一粟,凭什么是她遭天谴?!

  春喜滑坐到地上,嘶吼着开出了最后一枪,然后张之维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无论她怎么折腾也翻不过去,就像这混账世道一样。

  非要把她踩在地上,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这就是她的命。

  她不认?

  她哈哈大笑,她不得不认。

  张之维可不管她心里如何悲愤,他还是那个问题:“阿音在哪?”

  春喜抹了一把脸,用泪水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她将死,倒生出了她早就被打断了的骨气,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露出一张妩媚动人的脸,她眼含春水,白皙的手轻轻弯着,将自己散乱的发别到耳后,朝着张之维目送秋波。

  “张先生,”她说,“您这么有能耐,自己去找啊?”

  “你若找不到你的阿音,她便是下一个我。”

  张之维看了她许久,明白了:“你不想告诉我?”

  春喜理了理身上的衣物,笑着说:“告诉了你,大人们会杀了我,不告诉你,你也会杀了我。”

  “不管怎样都是死。”

  “我啊,跪地求饶了一辈子,死的时候呢,想死的有骨气一点呢。”

  她抬起头,那张艳丽的脸上,恐惧已然散去,和今晚叫住张之维时一样,她表现比张之维所见过的那些大老爷们还要从容。

  “好。”张之维点点头,“我成全你。”

  春喜闻言,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落下一掌,拍到春喜脑袋上,她看上去毫发未损,却倒在了地上。

  她死了。

  死的时候和生时一样艳丽。

  可她这么有骨气,她的同伴可就没有了,哪怕是多活一阵子,他也要跪地告饶。

  他向张之维疯狂磕头,磕得头生生出血,还不敢停,直到张之维轻轻抬起他的头。

  “阿音在哪?”

  他说:“在城中郝司令的家中,现下郝家怕是正在准备新婚宴席。”

  宴席?

  他和阿音都没有宴席。

  哎,他叹了口气,心想,罢了,送上门的宴席,那便将就着用了吧。

  他走出门,屋内却忽然传来一声小孩儿的哭声,他转过头,见那个小孩儿跑出来抱着死去的春喜嗷嗷大哭。

  他本以为……这孩子不是春喜的孩子。

  原来一开始表现得那般嫌弃、厌恶春喜,不是春喜不爱他,也不是他不爱春喜。

  只是这孩子和春喜年轻时太像了,有良心有骨气,所以只有到了春喜死时才愿意接近这位“肮脏”又“疯癫”的母亲吗?

  为她的死悲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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