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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而暖的橙色光线越过粼粼海面,漏入小窗,铺落在脸颊上。

  一弦星也的意识逐渐苏醒过来。

  她皱皱眉,闭着眼睛躲避开光亮,翻了个身。

  迎面埋进安心好闻的气息里,蹭了蹭,她感受到被自己枕着的手臂环过她的背,抚上肩头,与轻搭在她腰间的手一同将她怀抱着紧了紧。

  朦胧间,终于意识到某些不同寻常之处,海浪带动船舱的微微飘摇中,她睁开眼,抬头。

  看到手冢于咫尺间的喉结与下颌,还有轻触着她额发的双唇。

  一弦星也,“…………”

  前一秒还陷在困倦中的身体骤然从头到脚彻底清醒了。

  男人闭目安稳的神情近在眼前,清冷白净的肤色更显他此刻唇上看起来格外柔软的红灼。

  一弦星也简直不敢相信。

  昨天晚上,他们?

  不是、那个、她……

  完蛋了。

  脑海里迅速计算自己一会儿将有多大概率被人拎到甲板上吹冷风的同时,她抱着头,拉开和他紧贴的距离。

  突如其来的心绪震荡中,第一反应当然不会是回忆昨夜,而是察看当下。

  一弦星也在惊魂未定中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起码,人,还是完整的。

  没随着心意和双唇一起交代出去。

  只是两人前襟的衣扣都被揉解得有些狼狈,男人精瘦有致的胸膛随呼吸起伏在凌乱的衣领间若隐若现,一弦星也头痛地捂了捂眼睛。

  不然……

  趁他还没醒,赶快复原一下事故现场?

  这么想着,手指便轻轻捏起他的衣扣,刚要帮他系上第一个扣子,手冢紧阖的双眸忽然悠悠睁开,视线尽数落在她拉住他衣襟的手上。

  “还想做什么?”

  低沉的音线中带着些暗哑,却给人似有若无的欢愉错觉。

  还……

  “……”

  一弦星也,“我要是说,想帮你扣上,你会相信吗?”

  手冢没回答,他挡掉这只要帮他系扣子的手,转而问,“九点靠岸?”

  他们在波罗的海航行一夜,从丹麦钻石般细碎坐落的群岛中驶出后,直往芬兰首都赫尔辛基而去,旅行团昨晚约定的集合时间正是游轮到达的靠岸时分。

  显然对自己的记忆力极有信心,没等她确认,手冢抬手,摸过床头的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眼。

  然后他抬眼看她,道,“现在是七点五十分,也就是说,距离集合还有一小时十分钟。”

  “……”

  老实说,一弦星也怎么看都觉得手冢此刻的神情和行为实在叫人难以捉摸。

  她昨晚很明显是在表白诶,他现在就不能给她点正常的反应吗?

  就比如……“很抱歉,你的喜欢,我拒绝”之类的?

  ……

  等等等等!

  不会真的有这种可能吧?

  那他昨晚为什么不推开她啊……

  她更加紧张起来,干巴巴问道,“啊,一小时十分,所以呢?”

  他直视着她,气氛陡然凝滞的三秒过后,他说,“给我三十分钟。”

  “做什么?”

  一弦星也怔忪间,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忽然被扯开,看到男人迅速翻身到她之上的疯狂心动间,只有两个字被留在宁静温热的空气中。

  “回礼。”

  字句的尾音吞没在她被人含住的唇间。

  男人的一侧手臂撑在她的头侧,额前碎发轻扫她的眉眼。

  半边脸颊被人用手捧起,一弦星也下颌微扬,颈间拉长,半被动地承受着不属于自己却又很熟悉的一切。

  齿间触碰、唇舌相绕的温润柔软几乎夺去她的全部理智。

  无法思考、无法言语、无法自持间,所有感官变得越发敏锐,耳边响起清晰又微弱的纠缠吞咽声,渐渐与昨夜的吉光片羽交叠在一起。

  凌乱辗转中,她忽然感受到自己抓着他腰间衬衣的手被人握住一起向上寻来。

  那人轻轻缓缓,循循诱着她,将手探进他敞开的衣领间。

  掌心被人按在男人胸膛上跳动不息的某处。

  那是她能摸得到的,他的心跳。

  因她的存在而更加烈烈蓬勃的心跳。

  一直以来,一弦星也都认为有些事是必须要做出明确回应的,比如:我喜欢你,这种话一旦出口,无论何种结果,都该被清清楚楚地在言语上有所回应。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跳声透过她的掌心源源不断注入她心房的此时此刻。

  一切言语近乎失色,仿佛任何能听得到的回应都抵不过此般真切。

  于是她顺从地闭上双目,主动揽上他的脖颈,将男人彻底拉下来,与自己的胸膛贴合,心跳交缠,彼此之间完成一场更加真挚热烈的回应。

  *

  缠抱着滚了几个来回,三十分钟果然不够。

  距离靠岸只剩最后十几分钟时,她才被人拉起衣领、系好衣扣,全身虚软着从床上抱起来,放进洗漱间。

  两个人此刻的上衣虽被尽数扣好,却也都彻底褶皱到不能直视的地步。

  手冢换了新的黑色衬衫,一身黑衣更显身形修长。

  他一手挂着她的白色羊绒围巾,一手扶住行李箱等在门边。

  透过洗漱间虚掩的门缝,他看到有人缩在里面就是不肯出来。

  大概能想象到她在做什么,手冢微扬着唇角,看了眼腕表,很是无情地提醒道,“一弦小姐,你还有两分钟。”

  再不好意思,也是要见人的。

  芬兰著名的西贝柳斯公园中,风声吹过巨大金属管风琴建筑发出悦耳嗡鸣。

  宁静澄澈如镜面般水天一色的湖边,幸子脱开春生的手,哒哒跑到一弦星也身边。

  小女孩牵着她的衣角,抬起大眼睛,“姐姐,你和一弦叔叔吵架了吗?”

  不然怎么一个走在人群前方,一个坠在队尾?

  望着小朋友天真无邪的目光,一弦星也难以直视并做出正面回答。

  她只好抬起头,下意识望向此刻正在队尾和导游还有次郎父亲讨论野鸭在淡水湖中的栖息环境讨论得十分津津乐道的某人。

  不知是否她的视线过于明显的缘故,那边的讨论还未结束,手冢一抬眼竟是也朝她望过来。

  目光遥遥相交的下一刻,一弦星也很没出息地落荒而逃般错开了眼睛。

  她看到春生走过来,带着看穿一切的笑意,“看来,昨晚很顺利?”

  “……”

  虽然不是春生想象中那种程度的顺利,但非要说顺利的话,就也还……

  一弦星也支支吾吾道,“唔,还行还行。”

  就只是还行吗?

  春生的目光扫到她纤长发丝遮掩下若隐若现的颈间红痕,很是俏皮地撞了撞她的肩膀,然后小声道,“少来啦,身为网球运动员的手冢先生怎么会只是还行呢?”

  一弦星也只道自己此刻没在喝水,不然绝对在惊吓与羞赧的双重夹击中喷出来。

  看她忽然屏息的惊讶神情,春生笑着用食指抵了抵唇,一副我绝对会保守秘密的神情。

  其实,早在春生在机场遇见他们的时候,就有怀疑过眼前的男人正是日本职业网球选手手冢国光了。

  毕竟,长成这幅模样的男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个?

  但一路下来她还真的不太确定,因为传说中的这位手冢先生,可是个在情感生活上冷淡到一直被媒体猜测不喜欢女人的男人。

  连暧昧对象都没有过的人,又怎么会如此堂而皇之地以已婚身份和女人同行?

  直到昨天晚上,听了一弦太太“朋友”的经历,她才想通这一切。

  一弦星也看到她拿出了笔和本子,说,“一弦太太,啊不,现在应该是一弦小姐,作为过来人,我很能理解你们现在这段来之不易的地下恋情有多么艰辛,所以作为见证者,我可以得到一个手冢先生的亲笔签名吗?”

  春生可怜兮兮地向她抱怨道,“他对待热情女粉丝好冷淡的,签名好难要到啦。”

  一弦星也,“……”

  来之不易的地下恋情什么的……

  一弦星也原本真的很想反驳这句的,但想起昨天夜间和今日清晨,她好像又的的确确什么都无法反驳了。

  哑然着接过春生的笔和本,她只好说,“那,我试试?”

  春生看她把自己的笔和本子收进包里,忽然露出老母亲般意味深长的笑,“和他做,感觉一定不错吧,怪不得今天会迟到。”

  一弦星也,“……”

  *

  和某人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一弦星也暂时还不知道,她只感觉自己近日之内大概是不太有勇气和春生待在一起了。

  日暮时分,天气陡然转冷,回到灯火璀璨的码头附近,天空中有微小雪花飘落下来。

  哈出一口温暖的白气,一弦星也将小半张脸都缩在自己裹紧的围巾中。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看走在自己身边、穿着单薄的次郎在这种温度下还专注于手里的魔方,不禁对他关怀道,“少年,你不冷吗?”

  她刚想说:不然,我把围巾借你?

  一贯神情漠然的少年却只斜眼看了看她,反问,“你很冷?”

  一弦星也真诚点点头,是很冷呀。

  然后她就听到次郎的下一句,“那就找你男人去,跟着我做什么?”

  他极其冷漠地把她丢在身后,快步远离,“多事。”

  “……”

  一弦星也简直难以置信。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石井凉介在成为了她唠唠叨叨的同门师兄后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的一句:男生与男生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果然。

  视线悠悠飘到次郎同学与之差距很大的某人身上,手冢不知何时已经与导游并肩走到了她前方不远处。

  人群来往的码头街道上,男人修长沉静的背影在落雪中看起来格外温暖。

  大概真的是天气过冷的缘故,一弦星也在被光线晕染成水粉色的天地间,只看到他随意垂在身侧的左手。

  她忍不住加快步伐,悄无声息走到他侧后方。

  差不多就在她鼓起全部勇气,褪去这一天所积攒的羞赧情绪,要去主动牵起这只温暖修长的左手时,手冢忽然停顿了一步。

  他还保持着与导游交谈的姿态,左手却好似不经意间向后伸过来,率先覆盖在了她冰凉的手背上。

  心脏像被人以极轻柔的力道捏住,心跳骤然停滞,却又在下一秒急剧加速。

  一弦星也莞尔笑着将自己的手腕转过角度,与他掌心相贴,十指交握。

  那一刻,血液也被天色染成浪漫柔软的水粉色,温柔涌至全身。

  忽然之间,她好像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无论是酸涩还是分别,就算手冢的心中曾经的确留存过他人,就算他们在漫长的十五年间无处相逢,那又能如何呢?

  从现在起,握住他手的人,是她。

  看到她过来,导游很知趣地为两个人腾出静谧空间。

  海浪轻拍码头,好似月球轻缓的呼吸声。

  手冢握着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等待温暖与冰凉渐渐交汇于一点。

  一弦星也走在他身侧,动了动自己放在他口袋里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概,有点冰?”

  手冢也动了动,却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没事,我在。”

  相依缓步前行中,他问她,“这么冷,怎么不过来?”

  一弦星也踩过码头边的小石头,心情很好地轻踢出一小块。

  明知顾问。

  她小声说,“我害羞嘛。”

  下一秒,两人的视线带着笑意相交,手冢在她略带娇嗔的好看眉眼中看到很明显的一句:那你为什么也没过来?

  然后他笑起来。

  那笑疏而缓,柔而慢,光风霁月,清风拂畔,他侧身到她耳边,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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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郎小哥哥只是不想星妹这么冷还把围巾借给自己,是好孩子啦:D

  另,请不要质疑腿哥为什么这么会,毕竟是有偷偷研究过《乱世佳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