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跟我离开?”

  乌贤看着神情冷淡萧条的三皇子,慢悠悠地加了一筷子菜,那是这一桌唯一品相正常的炒鸡蛋。

  他咀嚼着有些炒老了的鸡蛋,一边看着三皇子,见对方从茫然到震惊,忍不住心头泛起一丝愉悦。

  纵然他习惯于淡看风云,却也忍不住,偶尔会有些许的促狭。

  “你胡说些什么?你知道你现在说的话吗!”

  三皇子悄声地怒吼着,即便是这座府邸是他的家,他仍旧觉得此处不安全。

  甚至连大声说话,都要考虑隔墙有耳的问题。

  偏偏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个最谨慎不过的,如今竟是变了一副模样。

  三皇子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他盯着眼前之人,想要理解对方在想些什么,可是话到唇边,却只化成几句苍白无力的埋怨。

  乌贤侧着头看着对方,他的眉眼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我可有在你面前信口开河?”

  这句话乌贤说得郑重,甚至让三皇子不自觉地坐直身形。他咽下一口唾沫盯着对方,却觉得这一会儿的乌贤,让他有些陌生。

  “可有?”乌贤的语气仍旧是不缓不急,可却仿佛让三皇子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无奈之下,三皇子只得摇头:“并没有。”

  乌贤听到对方的回答,神色立刻恢复成平常:“你看,你这人就是如此,皆是妄自菲薄,你拒我于千里之外。从未相信我的真心,这样你又如何判断我是不是真心的?”

  这番言语乌贤笃定三皇子定会听得进去,果然三皇子脸色发烫,多了几分窘迫之态,随即又带着几分无奈地看着乌贤。

  “你说让我与你离开,这天大地大,该去何处?四海八荒,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难道你让我深山落草?又或者是渔湾结网?”

  三皇子眼神复杂地看向乌贤,他不敢说自己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仍旧甘之如饴。毕竟他没有真正的尝试过,纵然在深宫之中,他却也比普通的孩子过得好多了。

  不管皇后再怎么忽视他,但是至少在皇后的宫中,他还是能够保证吃得饱穿得暖的。

  而且三皇子深深地看着乌贤,对方会甘心吗?聚拢在他身边的人,有谁不想要从龙之功。

  他一直有自知之明,他的身份本就不算得上是优势,不过是吓唬外人的。聪明如同乌贤又怎看不出,他早已岌岌可危。

  若是往日里,对方可以算得上是心有赌注。可是如今,再让三皇子去想,他却想不出来有什么可能性。

  想到这儿,三皇子原本绯红的脸色变得苍白。既然已经一无所有,又如何求人真心待己。

  乌贤无奈地抚住额头,对方又在胡思乱想了。

  他张口想要说话,却听亭子外一个有些讥笑的语气:“这一桌子菜,若是真的吃了下去,恐怕就得去奈何桥头走上一遭了。”

  乌贤一愣,随即看向外边,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

  “你来干什么?现在还不是抓我的时候吧!”如果说乌贤见到男人,是一丝惊讶和无语,那么三皇子看到对方便满是防备和厌恶。

  此时他仿佛是炸了毛的猫咪一样,警惕地盯着对方,一脸抗拒对方的靠近。

  可惜他身旁的乌贤,却是颇为的不解风情,微笑着将旁边的酒杯斟满酒浆。

  “来尝尝,这可是殿下亲手所酿,殿下虽然羹汤不美,但酿酒却是一把好手。”乌贤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显然对于这酒杯之中的玉露极为地自豪。

  水豫宸看见对方的这副表情,有些哑然失笑。他也不避讳些什么,直接大踏步走进亭中,坐在乌贤的侧面,拿起酒杯在鼻尖轻嗅:

  “这味道倒是不错?可是放了竹子之中,还添了茉莉花?”水豫宸一边说着,小口抿上一口,不自觉眼神一亮。

  乌贤点点头,折扇轻摇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这是自然,而且这酒不过仅仅酿成数月罢了,若是时间再久些会更好呢。

  不过你休想管我要,他酿的酒,我可不会白白便宜你。 ”

  水豫宸听了这话,只觉得有些牙酸,白了对方一眼。

  “不过是一点酒罢了,竟这样小气。”

  “一点酒也不给你。”三皇子本来还在惊诧,乌贤竟然和水豫宸似乎是相识,而且看起来关系不错。

  他素来是最知道乌贤的这一人,是个目下无尘的,不入眼的那是理都不理的。

  三皇子脸色慢慢地变得有些苦涩,他神情复杂地看向乌贤:“我从不知道你们关系好。”

  这句话是陈述也是控诉,乌贤一愣看着三皇子,他想要解释,却被对方拦住。

  “我知道你从未背叛我,我只是单纯地说,我不知道你们竟是朋友。”

  三皇子此时神色平静,他好像突然放松了下来:“难怪,当时江南那边你会突然插手,想来也是为了九皇叔吧?”

  这话说的却是指的,是之前山子野在花会之上受伤之事。当时却是乌贤出手,这才帮了水豫宸快速的到达江南。

  毕竟现在知道山子野的伤势并不严重,可是当时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若非是乌贤号令金雕,带着水豫宸飞行,一昼一夜,疾驰千里,这才让水豫宸顺利地来到江南。

  听到这话,乌贤眉眼越发地温柔:“你知道这事儿?可你没说。”

  这话语之中,那股子炫耀之意以及兴奋,连有些迟钝的水豫宸都听了满满一耳朵。

  他斜眼看了对方一眼,冷哼了一声:“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这样,小三子可是还是个孩子。”

  这一声小三子,直接让眼前的旖旎之情瞬间消失。三皇子如同炸毛的公鸡一样瞪着水豫宸低吼:“别这么叫我,我有大名。”

  水豫宸听了这话,挑了挑眉:“哦,行吧。康康。”

  这两个字一冒出来,乌贤手里边的酒杯差点没撒了,他勉强掩饰住自己刚刚的尴尬,将酒杯放在桌上,若无其事地瞥向一方。

  三皇子双目赤红地瞪着水豫宸,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今儿他和水豫宸一定要同归于尽。

  谁拦都没用。

  只是当目光触及对面的红衣之人,三皇子却像是突然被人泄了气,他的脸色慢慢地暗沉下来。

  “你过来是要抓我走的吗?若是要的话,那就赶紧。”三皇子这会儿已经豁出去了,反正丢人已经丢到姥姥家去了,爱怎么的就怎么的吧。

  舍得一身剐,敢将皇帝拉下马。

  就算是最后不成功多少,他也算是个英雄不是。

  水豫宸又喝了一口酒,盯着桌子上的菜肴直皱眉,无奈之下只得将筷子伸向了一盘水果。

  乌贤这边也是一直盯着水豫宸的动作,见对方没有碰菜肴,脸上倒是露出一丝舒心的笑容。

  水豫宸这会儿都已经没眼看了。“你这家伙又在奇怪的地方护食。”

  做成这个样子,若是一下子全吃了,恐怕是要宣太医的,也只有这家伙才会如此,不肯放过。

  水豫宸无奈地摇头。

  “你就不要想着带走三皇子了,三皇子你也带不走的。”水豫宸吞下一块水果,慢悠悠地看向乌贤,顺便又扔下了一句话:“再说你也走不了,父皇要见你。”

  听了这一句话,乌贤眉头微皱:“我不见他。”

  这还是三皇子第一次,见到乌贤这样明显而又直白的拒绝,而且他拒绝建的是大汉的第一掌权之人。

  他有些茫然地眨眼看着两人,不知这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而且乌贤又和最上皇帝有什么关系?

  水豫宸却没有理会乌贤的拒绝,他过来只是为了传话而已。

  “小三子自己不想离开,你就不要再说其他的。再说了,就他做的那点事情,虽然有些问题,但也并非是无可赦免。”

  水豫宸看着三皇子说道:“你明明有些东西可以做得更狠,却偏偏在重要的地方留了手。想要谋夺,却又没有足够的信念和疯狂,完全都是在胡闹,看看你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

  这话其中多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不过这倒也是实话。

  三皇子和太子、大皇子争斗多年,可实际上三个人真的要说,干了多少实事儿,坏了对加多少的股肱之臣,造成多少冤假错案,还真没多少。

  实际上更多的是,这三个人自己埋头互掐。

  可也是因为他们三人这一点,使得大汉朝的官场,并不如其他皇朝一样,因夺嫡而变得污浊不堪。

  当然水豫宸此时也相信,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的父皇,以及侄子都是相当强势的皇帝,根本就不会允许他们闹出乱子来。

  真正的乱象,必定要产生于皇帝,对于皇权的控制出现时空,这样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

  而显然,大汉朝因为两位皇帝的存在,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是我到底是作了孽。”三皇子低垂着双眸,平静地说道。他攥着酒杯的手指有些用力,能够看到一道道青筋。

  “自想要夺嫡的那一天起,我便已经有了觉悟。你们不必多言,也不必为我求情,我自会自我了结。”三皇子看着水豫宸,他没有一句是给乌贤求情的。

  因为他知道,从刚刚二人的熟识,便能够确定水豫宸和,乌贤的关系肯定不错。

  既然如此,不必他多言,对方自然会保下乌贤。水豫宸这个人虽然狗,但是他有一个好处,只要被他划归在羽翼之下的,皆是全力维护。

  简称护犊子。

  三皇子双眸柔和地看向乌贤,本来还在担心对方的未来,现在反而最不需要担忧的就是这件事情。

  “少在那自我感动,谁说要你的命了!”水豫宸翻了个白眼,他就是这一点看不上三皇子。

  身为一个男子,偏偏心中满是偏激,实在是有失大气。

  他直接站起身,面色严肃地宣旨:“此事本来打算稍后再说,既你如此,那便现在告知。”

  “奉最上皇帝口谕,责令三皇子入北羌为质子,望其在北地多行善事,扬我大汉之威,更宣我两邦之平和。”

  这话一出,三皇子微微发愣,自己真是被发配到北地了?

  水豫宸看着愣怔的三皇子冷哼,三皇子这才如梦初醒,神色莫名地躬身接旨。

  “父皇已经命人,在墨夜城为你建筑一座皇子府,你每年皆可以住在那里,只有需要国事之时,才去北羌。”水豫宸微微一笑,他侧头看向乌贤口中语气带着几分郑重。

  “小三子这孩子自幼就是个傻子,别人欺负他,只知道在被窝里缩着哭,长大之后又变得这一等偏激,这孩子没受过什么温暖。

  因此别欺负他。

  还有,你家那个闹事的小辈,据说是你的堂弟吧?在墨夜也闹得太不堪了,尤其是竟然还要强娶我那二姨姐,此事便交由你处理了。”

  三皇子听了这话,突然好像不会思考了一般,愣愣地转过头:“……北羌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