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得到一套公主府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引人注目。

  按照催墨的说法是:“实在是最近京城太热闹了,所以好像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当然,黛玉也知道,这不过就是美化过的借口。实际上是因为京城风云变化,那些大臣们早已经风声鹤唳,这个时候谁又敢当那出头的鸟。

  毕竟之前太子的先例还在眼前,那一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转眼间,太子身死,甄家倒台。

  纵然是如今,看着似乎太子的事是意外,可是大家心里都有数。太上皇一向身体安康,太妃也是极为的康健,哪里就轻易的生病?

  而且就算是真的生病了,且不见皇后和后宫妃嫔没有一人前往侍疾,这明显就不正常。

  此时在京城之中私下里开始,暗自流传太子殒命的缘故。

  有些个胆大的,别人说那是甄家进贡采女,结果太子这才出事,一时之间传话竟然有鼻子有眼,只是听了那女子的形容,和倾酒有着七八分相似。

  琉璃说起这个也是无奈地摇头,她替黛玉磨墨,也不知怎地话题便落到这儿来。

  黛玉本来在翻看文书听了这话,抬头看向对方:“如今倾酒可还好些?他们兄妹离散多年,如今,终究得以团聚,偏又出了这事,也不知是福是祸。”

  就在倾酒来到林府的第三天,便被画舫接走,黛玉并没有挽留,只是让王太医仔细的替对方调养。

  提起这件事情,琉璃也是面露复杂:“想来应该没有事,毕竟他们是嫡亲的兄妹。”

  琉璃自然清楚,黛玉提起对方担忧是何事,只是当初这件事情虽未瞒着她,却也不是她能将事情挑在桌面的。

  毕竟那个孩子太敏感,如今太子出事,大皇子立刻抖起威风来,还有些老臣抓着三皇子是养在皇后名下的,一直想要说动皇帝。

  也好在如今他们总还有分寸,也知道,这个时候不管是当今圣上,还是最上皇帝都跟火药桶一样,万万沾染不得。

  “这次倾酒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听说九皇爷有意,让她来到官商衙门入职这边陪着苏大人。”琉璃小心翼翼地岔开话题,又将黛玉的注意力引到官商衙门这边。

  黛玉点点头,这事儿是在倾酒回家之前便决定。一来如今她的身份继续留在暗卫,已然不合适。

  这二来,以倾酒的性格和能力更适合这些明面上的,反倒是类似于密探暗杀之类的,并不适合对方。

  “只是想来如今,她恐怕要暂时先休养几个月再说。”黛玉想起倾酒也是一时滋味难言。

  对于倾酒这个人,她一直觉得对方是个有些古怪性格的。

  不过她却未曾想到,对方最后竟然选择留下太子的那丝血脉。

  这让她有些不理解,可是重新想想,又觉得这事儿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当初太子给倾酒的那封信,最后又回到了她的手上,水豫宸江信给最上皇帝看过之后,便又将信取了回来。也是那一回,她第一次看到倾酒哭得那一般狼狈。

  在黛玉眼中,倾酒一直是有些风情在身的,那股风情并非是放浪形骸,而是一种带毒的蛊惑。

  就好似那云边的月,她越是皎洁越是轻盈,越有人想将其拉入凡间。

  不为别的,只为一睹,那月落入凡间之后,所沾染上的凡尘妖娆。

  可是这一切印象都在那一日被打破了,当时她将信件递给倾酒,本想先行离去,却未曾想倾酒挽留了她。

  其实她不喜欢做这种事情,可无奈之下,黛玉只能坐在床边,哪怕是自觉尴尬至极,却也无法忽视对方的请求,直接离开。

  开始的时候倾酒还很冷静,可是后来她的眼泪便再也不听指挥,那封信若非对方小心护着,恐怕早就被斑斑泪痕打得面目全非。

  也是在那封信之后,终于冷静下来的倾酒直接告诉自己:“大小姐,求求你帮我与九皇爷说说,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我保证让这个孩子只留在民间,他不会跳出来碍事的。”

  黛玉读懂了倾酒的心思,她心头放下巨石的同时,又觉得莫名的悲哀。

  倾酒早就没有活着的信念,她之前是为了自己的哥哥,为了替家里报仇,而当甄家跌倒,她也就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如今只希望,这个孩子能成为她活着的信念。

  “好,我答应你。”几乎是有些冲动,黛玉当面应允,但她却并不后悔。

  哪怕日后可能会因这个孩子闹出轩然大波,她也并不在乎。

  黛玉只觉得倾酒心头的满天阴云,不知不觉散去许多。

  云开霁散,那离晴天还远吗?

  “小姐?”

  黛玉回过神,低头浅浅一笑。

  她提笔蘸满墨汁,在书案之上挥毫泼墨。很快一首七言绝句,映于纸上。

  算不上好句,不过寥墨心思而已。

  看着自己那几笔诗词,黛玉无奈地浅笑:“总觉得有些退步了,这作诗果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怎么会,我家玉儿写的诗最好了,且与我瞧瞧。”

  黛玉正在叹息自己如今俗事更多,提笔丢便了两份写诗的空灵,此时正不满着,却不想被水豫宸近了身,低头将这绝句看得清清楚楚。

  她脸上一红,立刻将诗稿折起来,塞进自己的袖子里,脸上露出一分嗔怒:“靠那么近干嘛。”

  这一会儿黛玉只觉得自己耳廓发烫,心跳得快要连成一条线。

  “刚叫了你好几声,是你没应。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水豫宸压根没将黛玉的反应看在眼中,只是笑吟吟的说话。

  他今天的心情很好,比之往日对黛玉更是多了十分耐心。

  黛玉抬头看着水豫宸,眼中有些不解,她确实不知晓为何对方今儿如此这样。

  水豫宸一笑,侧坐在椅子上,微微俯身凑近黛玉的耳朵说道:“已经确定了,甄太妃明日薨世,甄皇贵妃因为悲痛至极,竟突然中风,虽然最后被救了回来,可惜已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但是当今圣上顾念夫妻情深,其仍在宫中奉养,更是命了,太医院院判,每隔五日就要给对方诊脉。

  黛玉用帕子捂住嘴,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确认:“真的?”

  水豫宸点点头,甄家一倒去了他大半的心病。

  “这次太上皇的作为,让父皇极为恼怒,因此就算是后面太上皇认错,父皇也没打算放过他。

  甚至不惜将太上皇禁锢在宫里,甄太妃薨逝都没有告诉对方。”

  水豫宸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一分讥讽,对于自己的这个哥哥,他是没有什么太多想法的。

  他们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表面上的关系,当然这倒不是说他很讨厌对方,只不过相比之下没那么喜欢。

  尤其是对方纵容甄家,竟然让他们胡闹至此,不但让年事已高的最上皇帝担忧,更是差一点害了他的“半条命”。

  就冲这一点,小心眼儿的水豫宸,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水豫宸轻轻地勾起唇角,于其当中露出一分快意:“玉儿,我跟你说,当时动手的是我。”

  虽然说亲手勒死自己的嫂子,这事儿有点不地道。但是水豫宸并不在意,只要一想到甄家,他就恨不得生痰其肉。

  他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当日里没有迅速到达,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大概是他绝对没有办法接受的景象,所以他要让那些犯错的人,一个个地好好尝尝惩罚的滋味。

  黛玉听了这话心头一跳,知道恐怕这事儿是水豫宸做的,她倒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去指责水豫宸,她这一会儿只觉得心头温暖。

  对方的身份尊贵,只要对方想有的是人会替他动手,可他仍旧选择亲自动手,这是在为她出气。

  “我既不说谢谢,也不会说你太过残忍,你可会怪我?”黛玉抬头看向水豫宸,浅笑盈盈,腮边一点酒窝,若隐若现。

  此时已经渐渐入夏,天气开始逐渐变得炎热。

  水豫宸只觉得自己此时喉咙干痒,他盯着黛玉水润的双唇,一时之间有些痴了。

  一直以来黛玉都知道水豫宸眼睛好看,可却未曾想到那一双顾盼多姿的桃花眼,此时会如此的灼热。

  她像是被叼住后颈的小动物,有些不安的想左右移动一下,看着水豫宸的眼神也变得楚楚可怜。

  无法动弹,无法离开,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张脸,渐渐地放大。

  就在两人的呼吸几乎已然交错之时,水豫宸猛然停住,猛地向后一仰,直起身,捂住脸,不敢再看黛玉。

  黛玉一直也是未曾反应过神了,双目带着两分楚楚可怜的茫然。

  她呆呆的看着水豫宸因为平息激动,幅度略大的肩膀,顺着那肩膀向上,便是充血的耳垂。

  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那让人有些窘迫的热意,又袭了上来,黛玉不自觉地用双手捂住脸,头扭向一侧。

  整个书房,变得落针可闻,此时屋子里最响的竟然是他们的呼吸。

  好半晌,水豫宸才平稳心绪,用拳头捂住嘴唇轻咳说道:

  “玉儿,那人如今就在舅舅的对门买了套房子住。”

  听了这句话,黛玉一呆,因为害羞而停止运转的大脑瞬间清明起来。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帮忙的?你应该最清楚这里的缘故。”

  黛玉说到这儿,已经有些恼怒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不理解。

  “你先别急,听我解释好不好。”水豫宸眼见着自家青梅恼怒,显然他也知道自是做得鲁莽,可到底不忍心三字占了上风。

  “你知道的,她并非毫无感觉。”

  【作者有话说】

  被黛玉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