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正月京城之中都一派风平浪静,黛玉难得有几分闲心,自闺阁里与迎春、英莲讨论诗词。

  本来,史湘云往日也有意前来,可是自从上次对方去看望贾母后,不知怎的竟是和薛宝钗混在一处。

  黛玉心知,便是十个湘云也敌不过一个宝钗,在她手中只会吃亏无有好处。

  因此便也提点一句,却未曾想,湘云多了些许左性越发的远了她。黛玉自然不会上赶着,因此今年对方竟未曾到来。

  迎春有意写信,解释一二却被黛玉拦住,她素来不喜太多的解释,信她之人自然知道她没有恶意,不信她之人自然是说了再多也没用。

  水豫宸也是极为冷淡的表示:“她素来就是个不太聪明的,如今连着她那两个叔父也是如此,为得西海沿子那边争红了眼,也不想想为何会这时候派人去。”

  黛玉低头翻阅着手上的账册,听了水豫宸这话,抬头一笑:“这不也不错,这一回柳将军封侯有望。

  舅舅又回来京城之中,不必担忧前线,岂不是好事,他们愿意争便争去吧。”

  就在这个新年,柳将军等人终于在此时突破屏障,一举攻陷倭浜的都城。

  如今留下的不过是些巷战匪勇,因此政和帝下令,宣柳将军和舅舅归朝各行封赏。

  本来时间应该更早,可谁让这倭浜未免有几分古怪,其学先朝弄出数个中心。上京、陪都、朝奉等地,这才使得他们攻陷的速度慢了很多。

  否则这场战争早就该结束,不过是些许弹丸之地罢了。

  水豫宸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语气中带着两分不屑:“你还不知道呢,今年宫中大宴上,大皇子和太子为了谁亲自去西海沿子,差点当众吵起来。

  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身为皇子竟想统领士兵。”

  这话其中有两分不屑,黛玉低头沉思,也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如今可不是前几年,前些年大皇子未曾露出太多的纰漏,因此当今对其还算信任。

  可这几年,大皇子和太子之间越发的水火不容,又出了大皇子妃之事,不管是任何原因,大皇子都不可能再独自掌握军权。

  至于太子更不必想,当今就是失心疯了,也不会给予兵权。

  “三皇子呢?”黛玉看向水豫宸,若说几位皇子中,她最忌惮之人,非三皇子莫属。

  大皇子勇而无谋,性格便天生缺乏统一之力,是将才却非帅才,更无法成为帝王之才。

  太子虽有几分心性,可惜却被甄贵妃一直拖累。自从水豫宸将他手中的力量分给黛玉一半,她可是听了不少关于这几人的八卦。

  其中接近三分之二的,都是有关于那位甄贵妃的。

  最神秘的便是三皇子,对方之前的几个动作,虽未造成威胁,却也让黛玉心惊。

  说起三皇子,水豫宸也有些皱眉:“说也奇怪,这人好似突然修心养性了一般,若非宣召基本不在宫中露面。只初一十五的时候,递牌子,见皇后请安。看起来仿佛对于皇位再无兴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水豫宸这么一说,黛玉立刻脸色微沉。

  她一直记得三皇子的那双眼睛,那一双眼睛之中满是野望,所以对方不可能会就这么简单地放弃。

  黛玉手指停顿,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手中的账册,已经有了两三道折痕。

  “梓睿,别掉以轻心。”黛玉双唇抿紧,她对于三皇子有些天然的警惕。

  总觉得比起大皇子和太子,三皇子反而隐藏得最深。

  水豫宸自然不会将青梅的话当成耳旁风,连忙点头。实际上别看三皇子最近安分,他身边的人可一点儿都没少。

  连连保证之后,这才见黛玉展露笑颜。

  二人一阵笑谈,便将此事放到一边,水豫宸谨记青梅的教诲,因此在平常的人手之上,又给三皇子身边添了四组巡逻。

  正月很快便过去,紧接着便是龙抬头的日子。

  也到了迎春和柳湘莲去北地的时间,因为以前防御北地的需要,因此京城说是距离北疆遥远,但若直线距离来看,其实并不算远。

  绕路约一千两百里地,若是直线距离,不过是七八百里。

  一大早上,迎春不过刚刚换好官服,便瞧见邢夫人赶来,也是奇怪,她们在贾家之时根本未曾这般亲昵。

  反倒是二人都离开贾府,却猛得亲近起来,甚至有几分母子慰藉。

  不得不叹世间之事,未免太过神奇。

  邢夫人手握着迎春的手,一边询问所差的用具,一边又说自己准备了如何。

  两人的亲近劲儿,竟不是母子而胜似母子,黛玉在一旁也不禁暗叹这世间缘分之奇妙。

  直到日已当空,黛玉这才说:“且望君行山迢路远,莫负圣恩,更莫忘天下女儿,待他日归来我与君庆功。”

  此言一出,迎春瞬间双目模糊,她将双手抬至额头正中行礼。

  往日里一幕幕在她眼前划过,若非是眼前的黛玉,自己恐怕早已经成为黄土一抔。

  “属下定不负圣恩不负君恩。”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表达她此时的心情,迎春转身离去,柳湘莲跟在其后。

  从他紧攥宝剑的手掌,便可知对方此时亦是热血奋勇。

  此一去,他们不但代表自己,也代表着无数的女子。

  自此时此刻大汉朝翻开新的一页,女儿家从此除了嫁人外,又多了一种可能。

  黛玉此时还不知晓自己的一腔热血,一个细微改动,将在日后掀起怎样的狂风巨浪。她此时只将心思收敛,回到官商衙门之中。

  就在迎春离去之后不久,一身风尘的柳将军护送,水豫宸的舅舅山子野回到京城。

  水豫宸被最高皇帝委以重任,亲自出城三十里相迎,随即便请对方直接入到皇宫之中。

  正是这次出迎,将山子野引入众多的视线之中。

  就在京城中人还在揣摩对方,是怎样的人物之时,三道圣旨横空出世。

  第一道,柳将军平定西海有功,封一等神威将军。军师山子野封靖海侯,世袭三代后始降爵。

  第二道,官商衙门提格,与六部同等,黛玉任官商衙门主事,山子野任左司事大夫,水豫宸被点入官商衙门行走。

  第三道,太子生母,甄贵妃进素华皇贵妃,位比副后。

  这第三道圣旨一下,使得前两道圣旨全部黯淡无光。

  如果说太子党今日普天同庆,那么大皇子一系和皇后一系,乃是黑云压顶之时。

  用朝堂震动都不足以形容的形式,一瞬间太子的呼声再无敌手,所有人都自觉,尘埃落定。

  一时之间,江南甄家在皇城中的府邸,门庭若市无数人趋之若鹜。

  但这其中仍有些许有识之士,只觉莫名的违和。

  王太医今日仍旧是小菜三四碟,老酒一壶。区别便是今日,夫人有些愁容。

  他轻抿一口笑着摆手劝慰王夫人:“夫人莫要担忧,且不说别的,若是真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大不了我挂冠回家开间医馆也可。”

  在太医院多年的王太医,早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这一点小小的波折,对他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王夫人素来是个柔和恭顺的女子,夫妻二人多年来也未曾有过任何磕磕绊绊,她对于自己夫君的眼光是极为信服的。

  今日也不过是骤然听闻一时心慌罢了,此时被略加安抚,便冷静下来。

  她先替自己夫君加了一筷子菜,这才说道:“倒也不是为了别的,这是谁能想到这次竟会如此,想来太子之位应当是稳了。你说咱们日后?”

  王太医微笑接受自己妻子的投喂,听对方这样说却并不作答,先将菜放入口中。这些菜都是老妻,按照他素日的喜好所做,因此最合心意。

  细细地品味才是正确,哪能急不可耐,所谓贪多嚼不烂。

  在口齿间细细地咀嚼一番,这才咽下,他看向妻子赞叹道:“你的手艺越发地好了,实在是美味至极,多谢夫人。”

  王夫人本在等着夫君回答,却不曾想对方竟是打岔,一时间有几分恼怒,上前一手遮了菜肴,嗔道:

  “你这人,我做好吃的与你,偏你又说些话来逗我,逗也就罢了,怎的还不把话讲清楚。

  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你别别吃了我定要,与那阿汪去。”

  听到妻子竟然要把好好的佳肴喂狗,王太医赶忙伸手捂住菜肴,口中告饶:“且慢且慢,你这人怎的越发的急性,听我慢慢的说。

  须知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往往并非是好事,甚至可能背后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王太医是个极有智慧之人,因此对于宫中的沉浮,他自有一套道理。

  若是真的为贵妃着想,便该将其引在背后,免得对方成为靶子,便比如如今的那位娘娘。

  可是现在明晃晃的便可以看出,对方完全是在把皇贵妃,和太子架到火上烤。

  “一个男人,要是真的喜欢一个女人,绝不会把她推到众矢之的的位置,只会不掩其光,又小心翼翼地保护。就比如如今的九皇爷对林大人,那才是真正的爱若珍宝。”王太医心头暗想,却没有将这一番话说出来。

  他是知晓如今的那位侯爷的身份的,如今那一位的声势越大,黛玉便越安全。

  这才是真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