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开并蒂花无色,梅结并蒂玉有香。①

  对于黛玉花落谁家,京城中的众人早有意测。

  不管是支持哪位皇子的都未曾想过,最后黛玉竟是和水豫宸云鬓相叠。

  这倒不是说两人地位不配,而是黛玉身上代表的意义不同。当得知最上皇帝、太上皇、当今圣上三人,亲书连笔,下诏赐婚。

  众人惊诧之余,心中难免勾起疑问,难不成这江山竟是要倒转?

  看看新建的官商衙门,再瞧黛玉被赐婚,原本一直隐在幕后的水豫宸,在众人的视线中崭露头角。

  皇宫之中,甄贵妃已经将屋子中,所有能砸的物件砸得一干二净。不管是东周的龙纹玉,还是先秦的青铜鼎,又或是宋朝天青瓷,都在地上碎得斑斑点点若星辰参差。

  宫女们一个个屏声静气,不敢说话,只尽可能地让自己缩小存在感。

  好半晌,甄贵妃这才停住动作,她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眼中的怒火却是一丝地未曾减少。

  “可恶,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却未曾想到竟是让别人吃到了红利。”甄贵妃眉宇间满是凛冽之色,再美的花容月貌在这种扭曲之下,也变得支离破碎。

  对比暴怒的甄贵妃,一直坐在桌旁稳如泰山的太子,便让人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自来到母妃的屋子便再没说话,甚至都没有阻拦甄贵妃,此时见到对方有些力竭,这才语气平缓的说道:

  “母妃不是早有安排了吗?这事儿也不算意外,孤早就习惯了。”

  这番话无异于煽风点火,甄贵妃的脸色急变,眼神中更是恨意丛生。

  她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挥手直接将他手中的茶杯打落:“你还有心思喝茶,若不是你不争气,母妃会这么生气吗?

  要是你能娶到林家那贱人,万岁爷就算是为了林家的脸面,也会将我扶正成为皇后,到时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你偏偏没用,连个丫头都对付不了。”

  提起皇后之位,甄贵妃的声音越发地尖锐起来,不过转瞬她又冷静下来,恢复了往日里的端庄大气。

  她用手拂过鬓角,慢悠悠地笑着:“不过也还罢了,反正最后大家都没娶到,也算是公平。”

  话虽如此说,但甄贵妃心头仍有几分不甘。只是荣国府的事情让她心生警惕,恐怕自己很多作为都被最上皇帝看在眼中,未免有几分危险。

  想到最上皇帝那一双,看透一切的双眸,甄贵妃眼中划过惊恐。可转瞬,她再看向太子眼中便只剩下不甘。

  “都是你太废物,我明明不让你太早立太子妃,可是你偏偏不肯听我的。

  好不容易那个贱人福薄,你又眼睁睁地让人夺了去,真是没用至极,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甄贵妃指着太子的鼻子大骂,黛玉花落水豫宸,让她已经完全地失去理智。

  毕竟黛玉婚配其中的含义,可不是能够言说的,为此她不惜谋划数年,结果最后却满盘皆输。

  太子双眉紧皱,眼中满是无奈,他也是天之骄子,若非心疼母妃又怎会任由他责骂:“母妃应该清楚,即便林大人嫁给九皇爷,也不是件坏事,毕竟这样一来,便不会破坏我们兄弟之间的格局。”

  纵然黛玉十分的重要,甚至能够为自己登上皇位添砖加瓦,但太子这人始终是个不上心的,因此只要黛玉不为其他人所用,对太子来说便是不亏。

  可是这话一出,反而像是点燃了炸药桶,甄贵妃脸色扭曲,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

  当人极致愤怒的时候,反而会冷静下来,甄贵妃这一会儿已经不再骂儿子了。

  她冷冷的看着太子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最上皇帝有意将皇位传给水豫宸,若是如此,你还一点也不在乎她嫁给谁吗?”

  当然这只是甄贵妃说来气太子的假设,但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假设也会变成真的。

  她看着沉默不语的太子,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冷厉。

  “也罢了,既这样,你便直接迎娶平安州节度使云光的嫡女为继太子妃。对了,宁国府现在还有一个嫡女叫惜春的,乃是如今官商衙门协理主事贾敬的嫡女,你便娶她做太子良娣吧。”甄贵妃口中吩咐,压根没有管太子任何表情。

  在她看来太子是不可能拒绝的,云大人的嫡女容貌绝美,给太子做续弦,都有点儿委屈对方。

  至于说惜春做太子良娣,一来是替太子巩固四王八公的忠诚。这二来自然是为了借势,毕竟惜春要叫黛玉一声林姐姐。

  “只可惜这林家子嗣不丰,本宫竟是连个五服内的都没找到。

  不过据说那贾惜春,容貌轻灵娇俏,而且骨子里还有股冷香。想来,虽说年纪又小,但养上几年,长开也就好了。”

  甄贵妃口中说着,丝毫不在意只因她的一时念想,便有两人的命运随之改变。

  太子紧抿双唇,他看着自说自话的母妃,心头疲惫日盛。

  “我可以答应母妃,但我想要纳一人入宫,只她乃平民女子,还望母妃成全。”太子将自己的要求说出,他有几分把握,自己的母妃肯定会同意的。

  果然不出所料,听的太子不曾有任何反驳自己,听从自己的安排,甄贵妃的表情缓和许多。

  虽听说太子看上一人想要带入宫中,又说是平民女子,她的眼神多有嫌弃,但终究还是颔首同意。

  “我的儿,日后这大汉天下尽归你手,你要记得我有母妃是全心全意为你,其余的都是小人。

  而且对于女子不可太上心,这些人母妃是最清楚的,若是你上心,她们就会心大了。

  记住,身为太子,你不能够爱上任何人,唯有母妃永远不会背叛你。”

  一直到太子出宫,他的耳旁仍旧回荡着,母妃那充满妖异的嗓音。

  太子攥紧掌心,眼神中划过阴霾。

  他要尽快登上皇位,否则他永远摆脱不了母妃的控制。

  别怪他心狠……

  错的不是他,是这个世界。

  与此同时,同样拥有着一样想法的,还有三皇子。

  三皇子的伤已经痊愈,此时看着甚至比前些时还要胖了一些。

  可惜,即便是如此,也难以掩盖他眉宇间的阴郁。手中的棋子停顿了好半日,到底不曾落地。

  “怎么,心里有事?”乌贤轻笑,他今日仍是一袭红衣,衬得肌肤如雪。

  此时笑起来,只让人觉得眼前之人,恰似一株雪中红梅,傲骨独立。

  一时被对方晃花了眼,三皇子不觉得将双眸移开。只是他心中实在是郁气难解,嘴硬地回答:“我哪里有你的养气功力。”

  似乎早已经习惯三皇子如此 ,乌贤仍旧是不紧不慢,在三皇子落子之处也点下一子。

  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从来都未曾有过惊惶失措的模样。

  三皇子默默想着,手中的棋子似有千钧重。原本的杀伐决断竟是一丝一毫,都用不出来。

  每一次都是如此,不管胜利得失,每次只要看着对方,他烦乱的心绪便会宁静下来。那颗满是恶臭腐烂的心,也因与那人接触逐渐长出新肉。

  “该你了。”乌贤轻笑着点了点棋盘。

  柔和的嗓音不自觉地让三皇子有些慌张,他随意地放下一子便见对方,有些诧异地挑眉。

  只扫了一眼,他便知自己下了步臭棋。

  三皇子抿紧双唇,他承认听到黛玉赐婚的时候,他的心乱了。

  乌贤无奈一笑,轻声地宽慰道:“坏消息是林大人赐婚,可好消息却是,她没有嫁给几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个人。”

  听到此言,三皇子脸色稍霁,随即便看到对方那含笑的容颜,他立刻重新绷紧了脸。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三皇子压住自己烦乱的心绪,紧紧盯着乌贤,他想要知道未来该如何。

  仿佛是有些恶趣味。

  乌贤并没有着急说日后。

  反而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一口。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不是吗?还是说殿下您还想继续掩耳盗铃?”

  乌贤的话像一根刺,直直插入三皇子的心头,他越发觉得不自在起来。一种被人看透的诡异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乌贤无奈地笑笑。

  “太子府应该在年后进新人,恐怕要么是平安州云家,又或者四王八公。甚至可能两边都进,殿下要小心应对。

  另外还要注意,不要再打林家的主意。”

  前面的话还好听个后面,三皇子突然像是被惹怒的猫一般,一双眼睛瞪得大大:“为什么?若是他有意夺取皇位怎么办?还是说你担心会殃及池鱼?

  对,我怎么忘记了,你担心你师傅。这次,要不是我,你师傅哪能立下那么大的功劳。”

  三皇子此时如同被惊吓的猫儿,自己的尾巴炸成拳头粗,可仍旧色厉内荏地威胁着。

  乌贤眼见着对方如此,眼神中划过笑意。

  “的确也有一些,但更多的是为你。毕竟,这么多年,你在九皇爷那,可没得过好儿。”

  三皇子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是极不高兴,不过他最后还是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心中有数得很呢。”

  乌贤莞尔一笑,指着棋盘说道:“那就好,还有我又赢了。”

  屋外不知不觉,飘起雪来。洋洋洒洒,随风飞舞,一浮一沉之间,将京城装点得恍若琉璃世界。

  此时在阁老府中,黛玉和迎春携手揽腕,一起在廊下观雪。

  琉璃先送上大毛的斗篷,又拿来两个紫金的暖炉。

  瞧着似乎还是有些不足,当下又吩咐人取了一个炉子,放到两人的中间。

  “这雪今儿下得也太急了些,不然咱们用那紫檀纱的帘子细细地挡上,最是保暖,又可随意地赏雪呢。”晴雯有些叹息,自前些日子下了第一场雪之后,便一直未曾再有雪花。

  因此众人便也没有再挂上那紫檀纱,偏偏今日传过旨后,竟是一场大雪。

  晴雯捂唇俏笑:“这是天公在给咱们家小姐贺喜呢。”

  听了这话,迎春忍不住扑哧一笑,她只看黛玉那红得滴血的耳廓,便知晓这会儿她不自在。

  当下里只掩了笑意,也不再看黛玉,只望着外边的大雪。

  如今自己这个好妹妹已然订婚,两三年内便会出阁,日后像这样姊妹亲近的时候,恐怕要少上许多了。

  想到此处,迎春忍不住一丝愁绪上扬。

  忽然她只觉得袖笼中多了一只手,却见是黛玉顽皮地将自己手也塞进来。

  见迎春看来,她顽皮地眨眼:“好姐姐,你看我做甚?得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