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楼出来,黛玉便发现明灯变得有些沉默,她原本很开心今日可以出府,此时骤然变得沉默,反而更加惹人注目。

  趁着在车上,黛玉看向对方,眸光中似有了然:“被吓到了!?”

  今日里她是故意的,带琉璃出来,自然要比带明灯稳妥得多,但是他却想要带对方来瞧瞧新出的段子。

  自从上次护国寺一事,水豫宸便暗中派人跟着,这事儿连琉璃都不清楚,也是因此今日里,黛玉这才放肆地带着明灯出来。

  只是显然这会儿自己有些心急,倒是让眼前人受了惊吓。

  明灯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自家小姐带她出来是为她好。

  “只是有些吓到,我从未想过,竟有如同薛家小姐这样的人。

  她是真的有能力也真的敢干,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心头发凉,身上一阵阵的发寒。”明灯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她素来是个软性子,又被黛玉很好地保护着,也是因此看待事物,便有些天真。

  黛玉一直也极为怜惜她,因此很多事情都在她面前遮得干干净净,至今天遇到了那一位薛家小姐,明灯才知道即便是女子,骨子里的血也可能是黑的。

  “小姐,这位薛家小姐真的是合适的人选吗?”明灯这会儿只如同受惊的猫儿一般,口中嗫嚅。

  她有些胆怯地,揪着自己腰间的衣带,倒是一旁的晴雯见到对方这样,冷冷一笑:“你想得忒多了,且不说,如今她是商,咱们家是官。便说,小姐的心性比她不知强了多少,你就是素日里把自己关在屋子不肯出来。

  因此看到个有些厉害的,便自己乱了阵脚了。”

  晴雯这话说的极为犀利,明灯低下头也知自己这一会儿,有些丢了林家的脸面。

  就在明灯反省的时候,晴雯却正经了脸色。

  “这位薛小姐,恐怕日后会是个人物,只是我却觉得此人可用却不可信,慎防她会背刺。”晴雯这个人看似是个眼空心大,性格泼辣的。然而实际上,却是那里自有一股清傲之气。

  对于宝钗这一种,说句难听的,有些唯利是图之人,自然是极为地排斥。

  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一对柳眉紧蹙,杏核眼此时也是忌惮不已:“说起来,小姐觉得她说的那件事可是真的?”

  听闻此言,明灯也眨巴着自己的一双眼眸看向黛玉。被两个贴身丫鬟这样看着,黛玉清淡一笑,却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这位宝姐姐,她自见面起便知对方不是个好相与的,其后她更是与自己交战不停,机锋不断。

  后面虽说她略胜一筹,然而实际上整个你来我往之中,若真的说谁输谁赢,也有些夸张。

  今日里对方所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信。

  她是一柄好用的刀,可若是稍有不注意便可弑主。黛玉隐下自己的判断,她并不愿意将这个判断,剖析给任何人。

  一旁的明灯,见黛玉似乎心中已有决断,当下便不再说话。反倒是晴雯,却有些纠结的模样。

  黛玉身边的四个丫鬟,各有性格,若论聪慧灵巧,则晴雯第一。

  “梓睿瞒着我,自然是有些事情他不知该怎么说。”黛玉慢悠悠地说道。

  今日里最开始的时候,当薛宝钗说出那件事之时,她的确是惊怒交加的。

  不过这一份恼怒,在她后边说出关于薛蟠之事后,便消弭不见。

  如此拥有野心的一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将事件,完整地与她和盘托出的。

  而既然有所隐瞒,则事件未必是真,更未必便是她说的那的模样。

  只能说今日里,薛宝钗到底是年轻气盛,有些太过急切忍不住便露出马脚。

  “可是,那位薛家小姐说的,时间地点都有,还能假的?”

  明灯弱弱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只是这话一出口,便被晴雯直接怼了回去:

  “你这人,越发地没用了,这事儿就算是真的,可断章取义也可是真的。”

  晴雯眼神灼灼地盯着明灯,显然已经有几分恼怒,明灯见到这样立刻低下头缩着脖子。

  黛玉此时收敛笑容,眼光流转间扫过二人,却没有再说话,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车中蔓延。

  晴雯和明灯两个人,具是后背发凉,一时都低下头。

  黛玉没有再多言,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自己手上的暖炉套子流苏。

  她忽然若有所感,撩起车帘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是在扬州遇到的春香楼老板——倾酒。

  对方似乎没想到,黛玉会突然撩开车帘。倾酒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俏皮地眨眨眼睛,一直到两辆马车交错而过,黛玉这才将车帘关上。

  一直回到府中,黛玉显出几分心事重重,明灯仿佛做错事一般不敢说话,而晴雯则拉住琉璃,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话。

  当听到在车上明灯的言谈,琉璃皱起双眉,显然是有些许的不满:“今儿你们两个出去累了,余下的便交给我们,先叫小丫头摆饭吧。”

  琉璃微笑地说着,随即不着痕迹地递给晴雯一个眼色。明灯点了点头,不敢再说些什么,便往后面走去。

  晴雯自然也去休息,而琉璃则仿佛什么都不知晓,只仍旧慢条斯理地侍奉黛玉用膳梳洗。一直到掌灯时分,她这才将黛玉的一头青丝,仔细地涂抹上发脂。

  这会儿屋中只剩下琉璃一个,她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头发梳顺,不能太多太黏,免得会睡眠之时不舒服;又不能太少带干,会让头发变得毛躁。

  “主子今儿生气了。”

  琉璃慢悠悠地阐述事实,她看着坐在雕金西洋菱花镜前的黛玉,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笑意。

  黛玉没说话,只是从桌上取出一只玉盒,里面放着一些银白色的膏体,她用金勺子挖出一点,小心翼翼地涂在手掌上。

  白色的膏体却极好融化。不过在掌心轻拍两下便推开,她抬手在鼻尖轻嗅,是一抹极清淡的兰花香。

  见黛玉不说话,琉璃知道自家主子这会儿心里不自在,她没有半点烦恼,反倒是有些欢喜之色。

  “要我说如今这样子的主子,才像是合当这花一般的年纪。往日里,主子未免太过老成了些。”

  琉璃这话可不是假话,在她眼中,自家主子还是个孩子。自然应该如同,普通孩童一般大哭大笑。

  可是偏偏主子身上担子太重,甚至远超了男子们所能承担的,这也让很多人忘记了,主子不过是个刚刚十六岁的小姐。

  如今难得露出这般活泛的样子,倒是让她心中多了几分欢喜。

  毕竟黛玉可是堂堂林阁老的独生爱女,便是寻常的郡主、不受宠的公主都没有,自家主子尊贵。

  “奴婢自从被最上皇帝派来,如今到主子身边,也已然有七八个年头。可以说主子每一步,奴婢都是陪着主子过来的,也正是因此,如今见了主子这般,我心中欢喜得紧。”

  琉璃温和地笑着说道,她知道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其下的每一个含义,都会在黛玉入耳之后被其理解。

  小姐的性格太过温柔,却又太过聪明,哪怕一人占任何一项都是极好的,可偏偏小姐却是两样都有。

  “小姐哪里是气王爷,小姐是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倾酒姑娘。”琉璃慢悠悠地说着,她仔细地看着镜中黛玉的脸色,见对方听到自己这样说,忍不住脸上一红。

  琉璃只装作未曾看见,仍旧是不紧不慢地继续。

  水豫宸会将这事儿隐瞒,实际上也是怕黛玉会多想,毕竟将一名女子到一个男人身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即便是深闺中娇养的小姐,也是心中清楚的。无论是倾酒抱着怎样的目的,终究是黛玉未曾护得了她。

  “我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倾酒自己决定的,甚至恐怕连梓睿都是后边才知道。”黛玉轻叹一口气,她仿佛是刚刚回过神来,这才一五一十地回答。

  她相信水豫宸,对方知道他最讨厌这种事情,即便是要收集情报,又为何要让女子来付出?

  “一个西施的悲剧还不够吗?为何要让女子去背负这种命运。我不是虚伪之人,自然也说不出这种话。

  我只是生气,梓睿本该是了解我的,可他偏偏却以为我会因为这事生气。”

  这话其实说得极为明白。

  黛玉相信当初是倾酒,自己要去太子身边卧底的。水豫宸绝对没有逼迫对方,但是在对方成功成为太子的外室之后,水豫宸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反而这件事情,被薛宝钗在今日里爆了出来。

  黛玉相信一宝姐姐的心智,是绝不会将这事传播而出,但是不得不说,从她人耳中听闻此言,让她恼怒异常。

  而且让她心惊的却是,薛宝钗从何处知晓此事。

  “这份投名状我接下了,只是……我不觉得,以宝姐姐的能力,能知晓此事。”

  而对方今日里出现的时机,又太过合适,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是早已准备好的。

  黛玉自知,若是这一事没个结果,恐怕她连着几日都甭想睡了。

  她索性便站起身来到书桌前,取出一张洒金桃花笺,提笔便是一行娟秀的小篆。

  既然想不通,便亲自与当事者聊聊。

  总能想通一些事情,沟通一些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可能有点晦涩。

  倾酒是黛玉在扬州收服的春香楼老板娘,女主并没有让她进入林府,反而让对方如同冯如茵一样游离在外。

  但是,她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对方竟然成了太子的外室,而且不明原因的被宝钗知道了,而宝钗则误会了她和水妖精的关系,以为她是水妖精的人,想要在太子身边兴风作浪。

  目前,黛玉知道自己会被许给水妖精。

  但是,宝钗认为,她会被许给太子,因此,她认为倾酒就是黛玉的眼中钉肉中刺。

  嗯……当然,也可能会是黛玉的合作者,就如同她在原著里和袭人合作。

  所以,这就是宝钗的投名状,叹气,宝姐姐折腾来去她的心思……还在内宅斗争上。

  水妖精:就……有没有可能,我也是倾酒被太子金屋藏娇,我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