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西边,有一座小小的宅院,平时只有一位双十年华的女子居住,据说其夫是外地的商人,只偶尔回到京城。
这一带所居住的,都是些清水衙门的官员,因此也有一些谨慎的,便认为这女子恐怕不知是谁家的外室。
当然众人也不敢将这话说出来,在这儿有一所宅子,用来安置外室,恐怕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这女主人是个性子沉稳的,并不与周围多交往,反而每日里只在家中。
今日,她家竟是连着有两三辆马车前往,倒是让旁边的邻居有些侧目。
“这马匹可真是神俊,虽然车辆看着一般,可瞧这马就不是一般人家,这位外室奶奶恐怕不是一般人。”梅翰林关上房门与妻子说道,他刚刚从衙门下差,刚进院门,便看到这几辆车子面前呼啸而过。
因此难免言语间多有两分羡慕,可惜京官贫穷,如此的高头大马,哪里是他这点供奉养得起的?
“说也奇怪,平素里也没见这么多人,这隔三差五的有人来送些东西,这男主人总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来一次。”梅夫人口中说着,亲手接过梅翰林的官帽,小心翼翼地置在案上。
他们家是穷翰林,因此家中贫寒,不过上下十来口子,有些事情不得不亲自动手。
不过这也有些好处,便是能够让夫妻间的感情更加亲近。
梅翰林笑着点点头,解开一粒衣领透了口气。
“这些年辛苦夫人了,我今日却是有了个好去处。”梅翰林眉开眼笑地说道,他今日里的确是极为高兴,毕竟一直留在翰林院,虽说清贵却无钱财。
如今儿子一日大过一日,总得考虑娶媳妇儿的问题,想到自己之前定下的那个媳妇儿,梅翰林皱紧眉头。
梅夫人不知道梅翰林,为何突然变换脸色,她只欣喜地问道:“不知老爷换去了哪里?可是还在京城?”
这一会儿梅夫人的,脑海中想过各种可能,一时也无法分辨孰优孰劣,双目期待地看着梅翰林。
这不是她为人轻狂,实在是穷怕了。
人人都说京城天子脚下,却不知似她们这种翰林,便是最最贫困的。
每年的俸禄,不过就是那一点儿,加上禄米也勉勉强强,只够家人上下嚼用。
可是迎来送往,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钱,想到这儿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梅夫人,露出一抹叹息。
“若是老爷能外放,便是不在鱼米之乡,也可有冰敬炭敬,到时中能补贴。
我常思若非,咱们当年实在艰难,也不会和薛家定亲,如今怎么看我都觉得,这商贾之家非是良聘。”
梅夫人说到这脸色,变得有些愁苦,连刚刚还在报喜信儿的梅翰林,也露出些许的不自然。
他轻咳一声,安抚老妻:“这一次我虽未曾被外放,但却被分配到新出的官商衙门,这个衙门,正是如今九皇爷所管。
而且最幸运的事情,是只要被选到那一边,官职和俸禄便会自动提上一级。我这里俸禄多点,你在家也能不那么捉襟见肘。
要我说,若是不行,便于薛家将婚事退掉吧。”
梅翰林轻声地吩咐,他也是左思右想,但自己的儿子未来更重要,娶一名商贾之女,之前是他们太冲动了。
“我这一次被选入官商,日后定会有所发展,因此咱们孩儿若是仍旧娶商贾之女,恐怕对那孩子的日后有所妨碍。”梅翰林口中说着,显然对于未来的儿媳并不满意。
这话一出,梅夫人倒是有几分纠结,如今这世道对于女子多有苛刻。两者已然定亲,若是贸然悔婚,日后万一这女儿出个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若是真的一时闹起来,自己的儿子岂不是背负骂名。
当下里梅夫人多了两分踟蹰,刚刚的喜悦也烟消云散:“依我说,老爷可还要多三思一下。毕竟那孩子模样周正,人也不错,三节两敬从未缺过。”
梅夫人说的这些梅翰林都知道,只是他早已心头有所疑虑,前时不说,不过是未曾下定决断。
他听梅夫人这样说,当下里叹息一声:“你不知道,我之所以会犹豫毁约,实在是他们薛家门不幸。”
看着妻子目露茫然,梅翰林也不再隐瞒,便将事情仔细的和盘托出。
当听到薛家可能牵扯皇子夺嫡,梅夫人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退婚,必须退婚。咱们家绝不可遇,这等塌天之祸联系到一处。”
这女子若是狠心,比男子强上十倍,尤其在断尾求生之时。
梅夫人听得薛家可能会牵扯到夺嫡之事,立刻吓得魂不附体,她自然不会去想,若是一时成了自己家会如何。
毕竟,如今那薛家的现任家主,都已经发配三千里去了。
当下便催促丈夫,赶紧修书一封,送往江南。
而此时不过一墙之隔,隔壁院子里也在窃窃私语。
倾酒腰肢扭动,行走之间,似若柳拂风,又似鱼过涟漪。
她眉目轻松,眼波流转间带着慑人的妩媚,未曾进到屋中先笑声窜入。
“二爷,我亲自下厨给二爷准备了小菜,你们兄弟边吃边聊。”
倾酒口中说着,便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只见三兄弟各坐一边,此时屋中的空气显得极为沉闷。
她也不怕,坐在中间男子的脸色,仍旧是扭动腰肢上前。
“恰送过来尚好的裕丰酒,我瞧着是爷爱喝的,便特地多准备放到地窖里,今儿正好拿出来,你们兄弟喝点。
不管什么事,总要先吃饱肚子才行。”
倾酒口中说着,伸手便扯动太子的袖子,眉眼之间具是温柔亲昵。
她本就是江南人士,言语间吴侬软语娇俏。此时更是眉横秋波,眼若春水,便是居中的男子心情不悦,但见对方如此,仍旧是不忍拂她的美意。
“大哥、三弟,不如我们边吃边谈。”男子站几声说道,左右看了眼两人。
左边高个健壮的男子,瞥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不晌不夜的吃什么,倒不如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右边形容温和,脸含浅笑的三弟,却站在中间的二爷这边,他站起身笑着说道:“既然小嫂子准备了,咱们不吃岂不是不给小嫂子面子。”
这话说得左边男子更是有些厌烦,不过他也心知,如今两个人都要去吃饭,他在这里实在无聊。
当下里索性便站起身。
“吃饭就吃饭,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能不能在吃饭上,想出个法子。如今,咱们的脸可算得上是丢尽了。”
二爷未曾说话,但脸上已经刮过一丝怒火,显然是觉得眼前的大哥不给自己的面子,让自己在外室的面前丢了脸面。
倒是让倾酒极为讨巧,语调柔和的笑道:
“我今儿可准备了不少呢,而且特地又炖上了三天的佛跳墙,我记得这是二爷最喜欢吃的。
可是我亲手炖的。”
这一番话立刻让那男子露出一抹满意,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柔荑,却不想竟是在那如同青葱般的手指上,发现一处伤痕。
“这是你替我做佛跳墙的时候弄的?”看着这道伤口,男子有些感动,他素来知晓眼前这女子,对于自己的一双手是何等地在意。
一道暖流自心中划过,他在抬头看向两人,语气竟都和缓了不少。
“大哥、三弟,你们都来尝尝倾酒做的佛跳墙。”
只是这语气和缓,但里边却隐隐透出几分欠揍的感觉。
那被称为大爷的壮硕男子,当时一瞪眼便要说些什么,却紧接着便被三弟拦住。
兄弟三人别别扭扭地前往偏厅用膳,气氛倒是融合了许多。
倾酒看着三人的背影,唇边翘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即她垂下眼眸,恢复到平时的模样,只是一缕阳光自窗外,照在她的半边脸上,一明一暗之间,竟泾渭分明。
此时此刻,林府之中一名女子同样站在窗前,用手掬起一抹日光。
司棋看着自昨日起,便有些魂不守舍的主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今她也觉得颇为的难过,莫名其妙的大太太就和离了,这还不算她们这些原本的陪房,也从荣国府撤出来。
若非是因为小姐挽留,她这个□□国府没关系的丫头,还指不定怎么样。
想起自家外婆传进来的话,她也有些纠结,也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如今瞧姑娘这样,显然是有什么难事。
“姑娘可是有什么事?要我说姑娘,不如去瞧瞧林姑娘,林姑娘素来是个心思灵巧的,到时只问她,便可知道该怎么办。”司棋一旁出着主意,只想让自家主子能够展露欢颜。
她也是颇为的惆怅,以前她只恼怒自家主子立不起来。
如今现在,她反而担心主子,将一切都憋在心里,到时憋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迎春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司棋,微微摇头。
“你什么都不懂,倒也是件好事,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福气。”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司棋更是迷茫,她眨巴着大眼睛,只想让自己家小姐解惑。
不知道才是好事?难不成有什么事知道了会变成坏事?
司棋不过是个十六七的丫头,哪里转得过来,迎春不过两三句,便把她弄得晕头转向。
眼瞅着对方这样,迎春轻笑一声:“不过,不得不说,你这话虽有些粗,却也在理。去帮我问问黛玉妹妹,可有时间若是有,我去她那儿一趟。”
正说的话,小丫头绣橘挑帘进来,手中捧着一只紫檀匣子,听得迎春这话连忙插嘴道:
“姑娘想见林姑娘?只这一会儿恐怕不成,刚刚太太吩咐,我去给姑娘取东西,正巧碰上林姑娘出门。说是什么官商的衙门,府邸已经选中,这会子正过去瞧该怎么收拾呢。”
听了这话,迎春一愣,随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