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皇帝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语调低沉的说道:“对于倭浜,我早有此意。只是这一些年来,大汉朝内一直纷争不断,一时之间竟是脱不开手,让这一些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就像大汉朝一直想覆灭倭浜,倭浜也早已觊觎大汉朝多年。这个国家孤悬海外,与茜香国比邻而居。与茜香国亲近大汉朝不同,倭浜对于大汉朝一直贼心不死。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想要从各种手段,探查大汉朝的机密,妄图窥视疆土。

  然大汉朝地大物博,就凭这一些魑魅魍魉,根本无法撼动根基。

  “可即便如此,便如同癣在肌肤,窥之见弃。”水豫宸冷冷地接口说道:“若是父皇不嫌弃,我倒是愿意做个急先锋,马踏西海。”

  他对于倭浜此时更加没有好感,甚至觉得若是可以,倒不如只留下疆域,然后再大批移民过去。

  最上皇帝点了点头,有些心惊自己幼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他征战沙场多年,自然是对于这种气息极为熟悉,可就是因为熟悉才震惊。

  他转头看向黛玉,眼神中带着些许莫名。最上皇帝深知,自己的儿子之所以会如此,实在是因为当初黛玉遇险。

  设身处地之下,最上皇帝能理解水豫宸的心情,只是对于几个觊觎皇位的曾孙,多少有了几分同情。

  自己的这个老来子,可从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国家之幸,皇家之不幸。”最上皇帝无奈地轻声叹息,这句话在他唇齿间咀嚼片刻,又被咽回肚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顾得了老来子,自然没法顾得那几个孩子了,也只叫皇上顾着他们罢了。

  想到此处,最上皇帝毫无负担的,将几位皇子扔到了坑里。

  “你回去和林丫头写个疏奏给我。”

  水豫宸这会儿并不知道,自己父亲心中在想什么,黛玉倒是若有所思,看了看水豫宸心头一凛:“老圣人这是……”

  她垂下眼眸,不敢再深想下去,心头却是一阵狂跳。

  黛玉自以为自己隐藏得极好,却未曾想到自己的几番变化,被坐在上面的最上皇帝看得清清楚楚。

  他微微勾起唇角,眼神中多了几分戏谑之色:“这个是你们两个提出来的,自然要你们两个来。

  林丫头要是想找什么资料,可以直接去到兵部查找。”

  最上皇帝深知若要计划完整进行,可不是他们如今一时灵感,需要很多的资料考据。

  不过不得不说,他对于倭浜原本是想派遣皇子继承茜香国,然后再侵吞,如今却觉得黛玉出的主意更好。

  “行了,关于倭浜的事情,还有这一次惠嫔的中毒案,你们回去好好想想。还有一事关于贾元春,皇帝已经拟好了谕旨,你带着去到荣国府颁旨吧。

  对了,你们等下先去一下皇帝那,关于惠嫔的处置,你们和他说下。”

  说到此处,最上皇帝看向黛玉,悄悄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黛玉先是有些不解,随即脸上划过感激之色,她整理官服,拱手下拜口中说道:“多谢老圣人。”

  这一拜,黛玉却是实心实意,她心头一片温暖,对于最上皇帝的感激之心,无以言表。

  最上皇帝见到黛玉,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想法,却是老怀大慰,手捋胡须,眼神越发的慈祥。

  希望这孩子,能成为梓睿这孩子的缰绳。最上皇帝默默思索,林丫头看着体弱,倒是需要找些天材地宝滋养才好。

  水豫宸和黛玉败别甘泉殿,二人直接便往淑妃的宫殿而去。刚刚高进忠便已经打听过,如今皇帝的行踪,这会子派了自己的徒弟小顺子带路。

  两个人总在宫中的甬道,黛玉看着身旁的青砖红瓦神色莫名。

  偶尔来往的宫女太监见到水豫宸,先是赶忙行礼,随即又好奇地偷眼观瞧黛玉。

  大汉朝第一位外廷女官,而且还是领得御史,这等轻贵的职位。

  向来史书之上,都得浓墨重彩一笔,更何况这一位林大人,长相也太过了些。

  有宫女抻着脖子瞅或扭到脖子,或是一脚踩空绊倒,还有小太监进门的时候没注意直接跌倒,更有两个竟是撞在墙上。

  黛玉之前尚不感觉什么,可是随着后边的声响,越发的稀奇古怪起来,她忍不住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这可真是……”黛玉无奈叹息,她不过是普通官员,又没有三头六臂,何以这些人竟是这样。

  水豫宸笑着安慰青梅,他上下打量着黛玉这一身官服,微笑说道:

  “实话说,今儿早上我刚瞧见你的时候,比他们好不了多少。玉儿你本就姿容出众,身上自带一股仙气,女装缥缈出尘。

  可你穿了这一身官服,便如同仙子入了凡尘,仙气虽少了些,却多了威严之气,越发地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水豫宸并没有说假话,反而所言皆是他的真心所想。只是这话在黛玉听来,未免有些让人脸红。

  她轻咳一声,抬眼有些嗔怪的看了一眼水豫宸,却又想起当日里对方为自己执剑而来的模样,当下心头一软口中说道:

  “偏你又这样想,我倒觉得姿容外貌皆是虚妄,须知,早有佛典成言,不过是红颜枯骨,刹那玄化。”

  黛玉口中虽这样说着,只是她说完便不自觉地轻咬下唇。白玉一般的贝齿,落在粉嫩如花瓣的唇上,压出一抹深色的晕染。

  一时之间,二人俱都沉默了下来。小顺子在一旁低着头,只顾往前走。看着好似压根不知道二人之间的流转,实际上那翘起的嘴角怎么都掩不住。

  好在后宫离这并不远,片刻之后他们便来到了淑妃的宫中。

  政和帝素来对女色上并不上心,因而妃嫔极少。仔细数来,竟也不过是双掌之数。

  因此,原本在前朝极为拥挤的东西六宫,如今竟是主位都住不满。

  就比如淑妃所住的宫殿,只住了她自己一人。此时听到小太监的通报,淑妃笑盈盈地等在殿门口。

  黛玉远远地看见对方,快步上前便要行礼,结果还未等,躬身,便被淑妃一把拉起来。

  “都是一家人做什么这个样子,玉儿快来让我瞧瞧,这几日可委屈了你。

  我前日命人送了不少新进贡的血燕,要我说那些东西不值得什么,你每日让人用银吊子,替你熬了粥喝,比什么药都管用。

  你也不必担心东西会吃完,我如今已经吩咐下去,每季度的份例都有你一份。”

  淑妃手拉着黛玉,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直接便把黛玉往里边引。

  一旁的水豫宸早已经见怪不怪,跟在二人后边默默的行进,随即便见到有些懒散的政和帝。

  “都是一家子骨肉,行什么礼呀。再说,若是真的算起来我还得行家礼呢,快坐下。”政和帝见黛玉要行礼,赶忙挥手,又吩咐淑妃,赶紧准备些吃的。

  淑妃笑盈盈地回答:“早就准备好了,我足足吊了两日呢。”

  她口中说着便命人送来,用水晶碗装着的清凉之物。黛玉闻着却觉得有几分花香,然而这香气有些繁复,似乎有四时之花感。

  又瞧这汤汁红澄如玉,却又隐隐可见彩霞之光,倒是有些不解了。

  “这东西倒不名贵,就是未免太过繁琐,不过它补身子极好。具体的名字我倒是不太知道了,只知道它有个小名,群芳髓。”

  淑妃笑盈盈的说着,她知道这会儿水豫宸和黛玉来是为了正事。

  因此,说完这话儿便指在一旁低头喝汤。

  水豫宸点了点头,他对这一些倒没什么感觉,身在皇家什么好东西未曾见过,虽然这个有些奇怪,但想来也不过稀少罢了。

  反倒是黛玉听了这个名字,思若有所感。

  喝了半盏,黛玉便将汤碗放下,把今日里他们所查证的事情向政和帝禀报。

  当听到最上皇帝的意见之时,政和帝将手中的碗放到一边,站起垂首听着,等黛玉说完,这才颔首:

  “的确如此,正该如此。

  来人,去到惠嫔的宫中传旨,等惠嫔身体好了,就去冷宫面壁思过吧。对了,除了淑妃其他人就别见了。”

  见政和帝这样,黛玉心知对方和最上皇帝是一个想法。

  一旁的淑妃虽早有政和帝劝诫,当尘埃落定之时,还是忍不住面露心疼之色。

  当黛玉说出,惠嫔确实乃是自己用毒之时,淑妃攥紧手帕,满脸不可置信。

  “她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件事情不肯告诉我,这么多年的姐妹,她竟是还不肯相信我吗?”即使淑妃知得自己此时不该说话,可是黛玉说出当天的细节,淑妃还是忍不住失声。

  一旁的政和帝见到淑妃如此,忍不住揽住对方的肩膀,轻声地宽慰。

  淑妃是政和帝太傅的嫡次女儿,自小在乡下成长,养得一派天然之色。她并不擅长掩饰情绪,即使到宫中多年,仍旧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

  她和慧嫔同时入宫,两人又先后差不多同时进封,因此关系极为不错。

  也正因为如此,淑妃这才如此地失落。她本以为若是发生了何事,她和惠嫔定然会守望相助,可对方却闷不吭声地办了这种“大事”出来。

  “玉儿,这一次惠嫔妹妹真的太错了。”淑妃闭上双眼,面露悲苦之色。

  黛玉看向淑妃,也是哑口无言。他自幼因祥瑞之兆,经常出入宫闱,因此对于二人之间也有一些了解。

  淑妃娘娘是最是无邪的性格,因此,惠嫔不知替对方挡了多少的寒刀利剑。

  可以说若非是有皇帝护着,又有慧嫔在身后支撑。性子单纯的淑妃,是根本不可能生下两子一女,并全部养大的。

  看着黯然神伤的淑妃,黛玉双眸微垂,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反倒是水豫宸一直十分淡然,等二人出了后宫,水豫宸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你也不用太担心惠嫔了,她在冷宫待不了多久的。”

  听闻水豫宸这话,黛玉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对方。

  水豫宸看着那双原本满是,薄愁轻雾的双眸,此时被睁得大大的,里边装满了迷惑和好奇。

  “不知为何,你这副模样竟让我想起猫儿。

  你先放心,惠嫔那儿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只要他不参与谋反,我那皇帝侄子就不会真地动怒。”

  水豫宸不自觉地伸手拍拍黛玉的头,说话间颇为的自信,显然是意有所指,黛玉反倒是越发地迷茫起来。

  怎么这话儿,竟然有几分让人想歪呢?

  “可是我往日所见,惠嫔并非陛下心头之人。”黛玉有些不可思议,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心知水豫宸绝对不会骗她,可若是这样,那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却未曾想到听了黛玉说出这话,水豫宸反而笑弯了眼眸,他先替黛玉整理好了大氅,这才慢慢地解释起来。

  “这个其实很简单,当初惠嫔之所以入宫,就是因为我那皇帝侄子需要一个,绝对不会喜欢上他的,而又有能力协理后宫之人。”水豫宸慢悠悠地炸了一个晴天霹雳,看着越发想不明白的黛玉,许久未见的顽皮露出了几分。

  二人相伴十几年,彼此心知肚明。瞅着水豫宸这样,黛玉当下里冷哼一声,左右瞧见甬道无人,伸手照着对方的胳膊一拧。

  “我错了,我都说。”感觉自己胳膊上一麻,水豫宸再也不敢胡闹,立刻求饶道:“你知道淑妃的性格,在这宫里摸不到宫权,就是砧板上的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以淑妃的脾气,就算是给了她宫权也没有用,因此政和帝便想出了个招,那就是三足鼎立。

  皇后早已多年无宠,所有的心思,都在自己娘家承恩公府上。

  甄贵妃虽然儿子是太子,但是她身为贵妃低了皇后一头。

  最后便是政和帝将惠嫔和淑妃拧成一股绳,如此三分天下,这才保得淑妃在后宫的平安。

  也正是因此,淑妃才能平安的生下了两子一女。

  听到这,黛玉心头一阵狂跳,她有些迟疑地说道:“可是,宫中的联盟很是脆弱,若是万一惠嫔娘娘怀有身孕,那她们的联盟便岌岌可危了。”

  宫中一向是合因利益,散也因利益。因此,所谓的联盟关系看似牢固,实际上却都是空中楼阁。

  水豫宸慢悠悠地拂过自己的袖子,转头看着一脸忧心的黛玉说道:

  “惠嫔根本就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因此若是惠嫔想要,日后他们柳家不至于被淹没,就必须一心一意的依附于淑妃。”

  看着黛玉想要说话,水豫宸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其实惠嫔早就知道,从入宫的那一刻开始,惠嫔就没想着得宠,她所在意的只有柳家。

  她为何这次独注一掷,便是因为柳香,她柳家翻身唯一的希望。

  “说起来,这柳家和贾家有几分意思,你知道吗?我听小道消息说,之前柳家曾经想要娶荣国府的庶女探春,可是被荣国府的当家主母给推辞了。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不过是个二房竟还当着荣国府的家,可真是没规矩。”

  水豫宸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青梅,看她一脸沉思,忍不住有些无奈。

  眼前这人,实在未免太过善良了些,若是对方也陷入宫中尔虞我诈……

  水豫宸双眸闪过一抹厉色,他突然明白自己的皇帝侄子,为何要让后宫三足鼎立了。

  可是,即便是三足鼎立也会有倾覆之日,倒不如一家独大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