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骆笛都不知道,他看了看时间,给聂轩景发了个信息,得知对方今夜回来不了,便先行睡了。

  接下来几天,聂轩景都没有回来。

  这在圈里是常有的事,毕竟不是谁都像他一样闲在家里抠脚的。

  骆笛能理解,但闲下来还是忍不住有点犯相思,跟简乐乐和肖蒙他们聚了一回,其余时间便把功夫用在了剧本上。

  一晃就要进组了,聂轩景也是这时候才回来。

  还是小宋和姚婠两人作为助理,帮着他们简单收拾了东西,便一道飞往拍摄地了。

  剧组照例举行了开机仪式,剧组所有人一起拍了张大合照。

  作为男主的弟弟,钟澜自然是站在钟涛旁边。

  快门闪过,骆笛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竟是他和聂轩景第一次合照。

  想到当初在古城那一个月,美好得如梦似幻,而他们竟连一张合影都没能留下,不由扼腕。

  回到房间后,他把想法跟聂轩景说了,聂轩景也才反应过来,他打开手机摄像头,朝骆笛招了招手: “过来。”

  骆笛便过去了,于是两人拍了张合照。

  简单地勾着肩,姿态并不出格,但任谁都能看出亲密。

  聂轩景顺手将这张照片设为屏保,骆笛被他这个举动一惊,不禁道: “被人看见怎么办?”

  “看见就看见了。”聂轩景将手机收起来,不在意道。

  见他这么坦然,骆笛也就放心了,其实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仅有的一点犹疑只是怕对聂轩景有影响。

  他让聂轩景给自己发过来,同款屏保get√

  从在一起到现在,除了简乐乐他们,还无人知道他们的恋情,聂轩景的意思是,不刻意藏着掖着,但也没必要特意让人知道,他很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拿到大庭广众之下供人品评。

  “那要跟经纪人说吗?李哥跟我说不干涉私人感情,但是有了恋情要跟公司报备。我……可以说吗?”

  他问的是“可以说吗”而不是“要说吗”,倾向性很明显了,聂轩景自然道: “可以,你想告诉任何人都可以。”

  “你呢,需要跟池姐说吗?”骆笛又问。

  “先拍完这部戏吧,拍完之后,我的合约也要到期了,说不说都无所谓。”聂轩景冷静地说完,然后像个没原则的昏君似的补充, “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立刻告诉任何人。”

  “那倒不用!低调,低调!”骆笛嘿嘿傻乐。

  最终两人达成共识,拍戏期间尽量低调点,免得把剧组搞成大型吃瓜现场,蒋修导演可没那么好脾气包容他们。

  事实上,蒋导并不是一个很凶的导演。

  从业多年,从来没听说过他骂过谁,但还是不少演员想起他就心里发憷,那双看废物一样的冷眼看过来,让人比被骂了还难受。

  此刻就是这样的情况。

  骆笛万万没想到,不管导演还是影评人都交口称赞的聂轩景,在蒋修这里居然也完全没有另眼相待。

  当然不是说聂轩景就该被捧着,就该一条过,而是到底哪里表现得有问题,总要说明一下,也好让人改进吧。

  但蒋修就不说。

  他只会用一双死鱼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人,看得人一头雾水,诚惶诚恐,再淡淡地说一声: “重来。”

  骆笛在旁边看得捏了把汗,有点理解孟天扬为什么不愿意来了。

  好在聂轩景不是跟蒋修第一次合作,已经习惯了他的作风,没有如某些小演员一样羞愧难当,恨不得以死谢罪。

  经过《青狐》的历练,他多少有点摸清这位怪导的门路了。

  有时候蒋修不是故意不说,而是他自己都没想好,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只能在拍摄中不断调整找感觉。

  “咔!”

  蒋修一言不发地走过来,皱着眉看了聂轩景半晌,才如得道高僧般,提点道: “眼神,要再痴迷些。”

  拍是的钟涛和蝶裳的初见。

  钟涛大病初愈,就被父母逼婚,他觉得家里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便偷偷溜了出来,为了躲过家里派人监视,他扎进了戏园子。

  隔着满座的票友,遥遥的看了这么一眼,便被戏台上的杜丽娘迷住了。

  明明各不相干,他却偏在杜丽娘身上看到了自己。

  他想,杜丽娘是自小受腐儒教导,还会伤春自怜,与柳生梦魂痴缠,他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年轻人,凭什么要为封建礼教所累而误终身?

  这时的钟涛,犹带着病容,眉目间透着几分软弱的不甘和压抑,直到看到蝶裳的那一瞬,骤然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聂轩景的钟涛,病弱有了,压抑有了,不甘和追逐自由的渴望也有了,独独少了那么一抹痴迷。

  但正是这抹痴迷激起了他反抗的勇气,少一点就不对味了。

  蒋修皱着眉想了想,试图启发他: “你没谈过恋爱吗?把她当作你的恋人看试试。”

  聂轩景: “……”

  骆笛: “……”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都觉得蒋导可能才没谈过恋爱。

  作为正牌恋人骆笛表示,聂轩景从来没用痴迷的眼神看过他,都是温柔,宠溺,纵容,珍惜的眼神。

  刚认识的时候,好像还有点怀念和悲伤。

  钟涛要以这样的眼神去看蝶裳,那肯定不对劲。

  重来一次,果然在聂轩景眼里看到了痴迷,骆笛觉得他厉害,一点就通,但蒋修纠结地看了会儿,还是喊咔。

  这回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直接让聂轩景回去琢磨琢磨。

  于是聂轩景便捧着剧本琢磨。

  小宋拿来午饭,见他认真的模样,有些不平道: “这蒋导拍戏也太磨人了,哥你明明可以接更好的本子,何必来这里受他磋磨。”

  聂轩景放下剧本,闻言道: “蒋导有怪才,我就是想看看他是怎么拍戏的。”

  在拍别的戏份的时候,他就坐在蒋修旁边看,看他的拍摄手法,揣摩他的拍摄思路。

  蒋修是天赋型导演,和骆笛演戏一样,可能说不出太多道理,但就是能把戏拍好,属于灵性的那一挂,这种东西不是能轻易学到的,可但凡能领悟到那么一两分,就受用不尽。

  同来的姚婠也说: “我觉得轩景演得挺好的,很痴迷。”

  骆笛赞同地点了点头,侧头附在聂轩景耳边悄声道: “你看她的时候想的是谁?”

  “你。”聂轩景不假思索道。

  “骗人。”骆笛说, “你才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我是说,你看我的眼神。”聂轩景笑了笑, “不然,你以为我是跟谁学的?”

  不同于许多优秀的演员,聂轩景觉得自己不算完全的体验派。

  或许与他先天情感没那么丰富有关,有些时候他注定无法从自身出发代入角色,这种时候他会用自己所有的见闻作为“自我”的补充,强行将别人的性格,情绪,感情短暂地融入自己,再由自己半模仿半体验地融入到角色中。

  作为一个情感偏凉薄的人,他确实不太挖掘出自己“痴迷”的部分。

  所以,他之前暂时性地以骆笛作为参考对象。

  骆笛脸红了红,原来自己看聂轩景的眼神叫痴迷。他疑惑道: “那蒋导为什么喊咔?”

  聂轩景却似有所领悟,喃喃道: “或许,是参考对象选错了。”

  为什么说选错了?骆笛眼睛里冒出小小的问号。

  聂轩景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的感情太健康了。”

  “看,他俩又在说悄悄话了。”姚婠和小宋对视一眼,终于在这个直男眼里看到了跟自己一样的迷惑。

  这两个男人怎么gay里gay气的?

  明明屋子里有四个人,但那两个人之前就是有种谁也插不进去的感觉,让他俩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余了。

  姚婠手肘碰了碰小宋,故意压低声音说: “这个茄子,太咸了。”

  “我也觉得。”小宋也压低声音, “我们快点吃完走吧,一会儿他们估计还得对戏。”

  聂轩景怀疑小宋看出了什么,也不在意。

  两人吃过饭,稍微休息一会后,又该上工了。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

  聂轩景像是顿悟似的,只一次就演出了蒋修要的感觉,骆笛在旁边看得也吃了一惊。

  除了应有的痴迷和压抑,这回钟涛的眼里隐含着一丝病态的疯狂。

  他病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心。

  收工后,骆笛悄悄问: “你换参照对象了?”

  “嗯。”聂轩景点了点头,不欲多谈。

  “换成谁了?”作为正牌男友,骆笛没有掩饰,酸溜溜地问, “有谁这样‘不健康’地痴迷过你?”

  “一个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聂轩景道。

  这话听得骆笛心头一跳,他蓦地想起刚认识的时候,聂轩景提过的“曾经有个朋友”。

  那个人,和聂轩景有过怎样的情感羁绊?

  不过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也没必要吃这飞醋,只是有点怕聂轩景难过,有些担忧地望过去……咦?

  聂轩景的表情并不是当初提到朋友的隐忍悲伤,反而非常冷漠?

  “或者说,”聂轩景冷冷地笑了笑, “是一个我希望他不要再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