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轩景不怎么在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现在饰演的富商夫人只是个炮灰,怎么可能经得起焚天一剑?我不止会痛,还会死。”

  会死么?

  骆笛心脏猛地一抽,觉得难过极了,手里的道具焚天重逾千斤,根本提不起剑,下不了手。他抬头问江之洲,“江导,真的不可以借位么?明明可以后期处理的啊!”

  “专业!什么叫做专业?!”江之洲两眼一瞪,如同怒目金刚,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音回响,“专业就是,拍摄中能做到的事情就绝不依赖剪辑和后期特效,这些都是用来弥补拍摄无法做到的方面的技巧,而不是投机取巧的手段!”

  “骆笛,你的热血和激情呢?你对我的保证呢?不是说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吗?现在,拿起你的剑,刺过去!”

  骆笛被他的话说得倒退两步,转过头惶然地望向聂轩景。

  聂轩景淡笑着望着他,鼓励道:“来吧,没事。”

  “就是因为这样么?就是因为你知道我会杀了你,所以你才不愿意理我么?”骆笛望着聂轩景,见他一脸看透生死的淡然,觉得心里又伤心又委屈,他大声喊道:“可是我真的没有这么想过,我也不知道你会演富商夫人啊!”

  “是么。”聂轩景眼神有些冷,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

  闹钟响起,骆笛醒过来,眼角还带着一点未干的泪痕,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好奇怪,大早上的怎么觉得那么难过呢?

  好像是做了什么梦?骆笛低着脑袋想了会儿,没有想出来,只好先不管它,起床洗漱起来。

  骆笛刷着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脑海里灵光一现,想起了昨晚上那个梦。回想一下梦里的逻辑,骆笛觉得有些想笑,却在嘴角翘起的同时,眼角无意识流下一滴眼泪。

  他怔怔地望着那滴泪,揉了揉眼睛,好一会才又重新对着镜子里微笑起来。

  不一会儿,姚婠过来敲门,她一身运动服,头上还有些细密的汗珠,手里拿了早饭向骆笛说:“还以为你没起来呢,我去跑完步了顺便帮你把早饭拿上来,吃完了再去片场吧。不急,还早呢。”

  骆笛定的五点的闹钟,的确还早。由于前一天晚上近一点了才收工,今天开工应该不会太早。骆笛接过早餐,向姚婠道了谢,叮嘱道:“好,你出了这么多汗,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别感冒了。”

  “好,我先回房间了。”姚婠点点头,转过身了嘴里还念叨着,“养成习惯了,一天不跑居然浑身不得劲儿。”

  姚婠走后,骆笛正打算关上门,对面房间的门打开了。

  聂轩景从门里走出来,见着骆笛一怔,像是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又住到了彼此对面。

  “早。”聂轩景朝他随意地点过头,转过身便打算走。

  “聂先生,”骆笛叫住他,心底的问题不经过大脑思考便问了出来,“你不会演富商夫人的,对吧?”

  “什么?”聂轩景回过头来,一脸莫名。

  “就是那个害了女鬼的富商夫人,你不会演她的,是吧?”骆笛又问了一遍,虽然清晨脑子有些胡涂,但他心里也多少能反应过来自己问的问题多么可笑,可他就是固执地想要求一个答案。

  聂轩景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脸严肃又有些焦急的样子,不由得心就软了,即使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还是轻声应道:“是的,我没有演……那个什么夫人。”

  “哦,那就好。”骆笛松了口气,脸上又挂起阳光灿烂的笑容,“那没事了,聂先生早安!”

  聂轩景走后,骆笛回想了下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拍了拍脸颊,脸上露出个有点傻乎乎的笑。哎呀,反正都丢脸丢习惯了。

  梦里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江之洲逼迫他,聂轩景不信他,骆笛只觉得一时之间陷入两难的境地,胸中悲愤,竟拔出焚天剑把自己当烤串儿似的给穿进去了。

  即使只是个梦,即使是个那么荒唐那么没有逻辑的梦,醒来时残留在心脏里的伤心却不是假的。

  骆笛见到江之洲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昨晚那个梦太逼真,那个高坐在莲台上的江之洲一脸冷漠地逼着他杀了聂轩景的场景太清晰,他甚至还记得在他一剑刺向自己时,江之洲怒极攻心的立体环绕音咆哮——“卡!卡!你怎么不按剧本来!”

  他一面觉得再看到江之洲的脸都觉得有点怵,一面又有些心虚,江导多好的一个人啊,自己居然在梦里那样抹黑他,真是太过分了。

  到了片场之后,骆笛被江之洲下令先去化妆,上午依然没有他的戏。骆笛被造型师捯饬好后便配合着摄影师拍了一组定妆照。

  薄暮星是凌云宗的弟子,所以作凌云宗统一打扮,头竖高冠,白衣如雪,背上配着一把宝剑。

  骆笛看着镜子里模样大变的自己,心里还是对这个造型比较满意的——尤其是在见了魏长天那一身喽啰造型之后。

  夏天戴着头套其实是很不舒服的,骆笛总有些忍不住想要挠挠头,为了管住自己的手,他两只手往身后一背,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挺胸抬头,神情肃穆。

  “噗~”旁边一个正在休息的女演员看着他的样子笑出了声,“哎,别说你这样还真有几分仙门弟子的样子。”

  骆笛看向那女演员。

  她也是一身白衣,乍一看和骆笛身上的有些像,仔细一看却不然,那女演员身上的服装更精致,在几处心机地缀了几层白纱,看起来更加飘逸,她一头及腰长发,头上装饰了白色羽毛,看起来飘飘欲仙。

  这妹子模样生得不算极美,但非常有辨识度,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属于清秀那一挂的,眉眼狭长,单眼皮,如果不笑的话很有几分清冷凉薄的感觉。

  骆笛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柳诗?”

  柳诗是《逢魔》里的女二号,也是凌云宗第一美女。

  那女演员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地点了点头,说:“对,我是林染,也是柳诗。”

  柳诗的人设和传统仙侠女主的人设差不多,绝美的容貌,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聪慧、清冷、不茍言笑但对男主一往情深。

  据说秦斧在写《逢魔》小说的时候,原本设定的就是柳诗是女主,结果在魏长天拜师途中无意地写出了一个路人甲妹子,由于那妹子的人设太过出彩,作者和读者的心一下子都偏得没边了,于是路人上位成女主,原本等在凌云宗的柳诗一下子沦为女二。

  也就是说,柳诗这个角色的一切都是按照女主来的,人设苏得没边儿,是那种她弹首曲子就有好多鸟来听,她哭一哭天上就要下雨的主儿。

  而眼前这个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的妹子……骆笛打量着她,觉得自己能认出她是柳诗真是不容易。

  不过江之洲的眼光也没出问题,人家长相摆在那里,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貌,但就是把脸一板就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我是骆笛,”骆笛也冲她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也是薄暮星。”

  林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看出来了。《逢魔》里也就这么一个随时都露出一分天然的傻气的角色了。”

  骆笛:“……”

  林染递来一把瓜子,“吃么?”

  “夏天吃瓜子容易口干。”骆笛摇了摇头,又问,“上午有你的戏份么?”

  “没有,我不是跟你一起出场么……”林染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望着不远处的女主角,捧着脸嗷嗷叫,“我也好想做胡招娣啊啊啊啊,为什么我演柳诗,为什么!”

  骆笛也朝那边望去,女主的扮演者穿着一身破麻袋似的衣服,头上戴着顶破布帽子,一副丐帮群众的扮相。骆笛看了看“胡招娣”,又看了看林染,真心实意地安慰道:“起码你穿得比她漂亮啊。”

  “可是我是冲胡招娣来的啊……”林染下巴搁在膝盖上,非常没有形象地咕哝道,“结果让我演柳诗,我白让我爸花那么多钱了……”

  原来还是个有后台的,不过妹子你这么正大光明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骆笛也没有在意这点,反正现在还有空,就跟她聊了起来,“柳诗也挺好的,挺适合你的。”

  “胡说,我明明更适合胡招娣!”林染翻了个白眼,一副被惯坏了娇蛮的大小姐模样,她道,“别人都在背后笑话我,说我一个什么本事也没有的新人,走后门也就算了,居然还想靠着走后门做女主角……

  “可我是真心想要演招娣,不是因为她是女主角,我就是喜欢她。我是秦斧的粉丝,他当初写《逢魔》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招娣……”

  大概是心里憋屈了好久,好不容易遇到个肯听她讲的,林染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末了抬起眼盯着骆笛,问:“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