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宋星霖在如此难过的时候，想到的居然还是对他抱歉。
陆志恒的心口，也再次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喉口的酸涩，印证着他对这个道歉的惆怅与无奈。
他不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情绪的人。
相反，这一年，他面对宋星霖所产生的情绪，可能比他往前的所有人生经历加起来都要丰富。
他又怎能完全对这个迟来的道歉无动于衷。
哪怕脑子里仍会以一个受害者的心态不忿地想：
道歉又能改变什么？道歉又能弥补什么？这个道歉有任何意义吗？
可陆志恒，却没像从前那样将这些恶言恶语说出口。
他头一次回避了两人之间最大的沟壑，也仿佛在逃避掀开伤口那样，只是沉默地拍了拍宋星霖的背。
顶着陆志恒的身份和角色，陆志恒，好像总也不会跟宋星霖正常地沟通。
宋星霖也知道，不是自己说了对不起，对方就一定要接受，并且回答一句“没关系”的。
畅快地哭过以后，宋星霖的情绪也慢慢恢复平稳。
虽然脑子仍在嗡嗡作疼，但宋星霖至少有勇气面对现实了。
他放开陆志恒的西装下摆，稍稍后退了一点。
从陆志恒的怀抱里离开后，他不顾自己一张脸哭得有多红，仍能直视着陆志恒，再次表达真心的感谢：
“陆总，以后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我的谢意，今天麻烦你了……”
他说完，回头看了看庄洁家仍开着的门：
“那个，我的直播还开着，我……”
“去吧。”可能平淡而看不出情绪起伏的说话口吻，是陆志恒能展现出的最自然的状态了。
陆志恒忍着想要抬手帮宋星霖擦眼泪的冲动，故作镇定地交代：
“车在楼下等你，你随意。”
他说完就转身下了楼梯。
宋星霖看着陆志恒离开，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陆志恒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而且，还是在他正好在直播里哭出来的时候？！
宋星霖是被保镖开车送来庄洁家的，他知道陆志恒安排的人在保护他。
可他没想到，陆志恒也坐了另一辆车，在他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当宋星霖开启了直播，陆志恒也收到了推送提醒。
陆志恒犹豫了几分钟才点开来看，谁知一进直播间，就看到宋星霖站在镜头前两眼空洞的样子。
直到看到宋星霖流泪的那刻，陆志恒想都没想，根据保镖刚刚回报过来的楼层数，直接就冲进了楼梯间。
等下了楼，陆志恒才皱眉想到：
万一宋星霖问了，怎么办？
跟着宋星霖这点，还好说。
可掐着点出现在宋星霖面前，不就等于暴露了他在看宋星霖直播的事实吗？
陆志恒边想，边回头往上望了望。
宋星霖也在同一时间，扒在楼梯扶手上往下望。
陆志恒……该不会看了他的直播吧？
可是怎么可能呢？！
直播的人那么多，陆志恒怎么就精准找到了他的直播间呢？
宋星霖正百思不得其解，后头庄洁满是关心的声音把他喊回了神：
“小宋，进来擦把脸吧。”
一回头，庄洁拿着热毛巾对他微笑，庄洁的女儿也是小心翼翼地跑上前来拉住他：
“哥哥，不要伤心了，你先听我妈妈的话好不好？”
看着这对善良有爱的母女，宋星霖的心里升起一股暖流，也像是得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力量。
他点点头，牵起小女孩的手，跟着她再次进了屋。
擦过脸之后，宋星霖鼓起勇气，重新站到手机镜头前，向大家诚挚道歉：
“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各位粉丝，其实我最近遇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最近这几天，我都一直住在医院里试着努力调整自己，但我没有我想象中坚强。”
“我没有做好准备就出现在镜头前，结果失态了。给你们带来的惊吓和困扰真的非常抱歉。”
宋星霖看着满屏的安慰和关心，话也说得愈发流利和顺畅：
“但也是这次，让我知道了朋友的重要性，你们的关心和问候也给了我很多支持。”
“对不起，我要在这里跟大家请个假，我保证，等我调整好之后，我一定会以更好的状态出现在大家面前。”
宋星霖挺直腰板，说得坚定有力，一点也没给人卖惨的感觉。
也是奇怪，这次宋星霖没弹钢琴，收到的打赏数量却远超之前。
宋星霖看着那快速滚动的弹幕，几天来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和大家说了再见后，关掉了直播。一旁的庄洁见状，给宋星霖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坐到他面前：
“小宋，虽然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但我真心把你当朋友……我可以问问你怎么了吗？”
“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可看到你这样，作为朋友，我不能坐视不理。”
面对庄洁的提问，宋星霖竟然没有再像之前，有难以启齿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了充足准备那样，从贾英杰搭讪开始，跟庄洁讲述了那件事的来龙去脉。
尽管表述有些混乱，时不时还要分心讲一讲Alan和贾英杰、和杜元英乃至于和陆志恒的关系。
可宋星霖这是头一次，完完整整地和其他人，讲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故事。
而庄洁也是听得很认真，时而难过，时而愤慨，时而还会及时安慰他。
难怪之前徐医生跟他说，不要小看朋友的力量。
当你把你的痛苦向朋友倾诉，你的痛苦会减半。
当你把你的快乐和朋友分享，你的快乐也会加倍。
宋星霖此刻彻底领悟到了这段话的含义。
随着他的讲述告一段落，他那半封闭的内心世界，似乎也透进了更多阳光。
庄洁没想到宋星霖一个人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她拉拉宋星霖的手，表情都快哭了：
“小宋，你记住，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以后有任何想不通的、不开心的事，都记得找我和小蒋！我们能帮的一定会帮！”
宋星霖真心谢过庄洁，庄洁拿出纸巾擦了擦眼角，还是忍不住问：
“说起来，那位陆总至少这次还是帮了挺大忙。不过你说刚刚，他怎么就那么巧，你这边刚出点儿状况，他下一秒就出现了呢？”
宋星霖摇摇头，语气里满是狐疑：
“我也很想知道，他应该不会看我直播的……”
“要不你直接问问？看看他怎么说？” 庄洁琢磨着宋星霖这内向的性格，还是需要一点鼓励才好：
“你看，有什么事儿说出来，是不是比憋在心里舒服得多？”
听着庄洁的怂恿，宋星霖想，好像问问……也没关系的吧？
他连对不起都能说出口了，问一问这种小问题，陆志恒应该不至于跟他翻脸吧？
带着这样的念头，宋星霖在庄洁家又洗了把脸之后便离开了。
走下楼，看到前后停着两辆车，宋星霖想了想，走向后头那辆明显是栽陆志恒的车。
他走到后座，弯下腰敲了敲车玻璃。
随着车玻璃缓缓放下，宋星霖看向陆志恒的侧脸，在紧张中攥住了自己的手指：
“陆总，抱歉，但我想问问……你是有在看我的直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