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再怎么不解，宋星霖也很清楚。
他在陆志恒面前，没有矫情的权利。
平时陆志恒无视他时，他自然可以这么做。
可陆志恒今天要是想为难他，那他只能乖乖坐下，承受陆志恒的一切发难。
宋星霖忐忑地坐到陆志恒对面，擦手，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夹着离自己最近的菜。
好在，陆志恒似乎是在专心吃饭，并没有拿正眼瞧他。
尽管如此，宋星霖把每个动作，每个眼神，乃至于每一次咀嚼和每一次呼吸都放得极为小心，只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只吃面前的菜和饭，连汤也不敢盛，视线余光始终注意着陆志恒。
而宋星霖这么极端的小心翼翼，全部被陆志恒尽收眼底。
陆志恒原本因为宋星霖又去见了蒋俊伟而窝了一包火。
在提早回家，听到宋星霖弹出的钢琴声时，这股火莫名消散了不少。
陆志恒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痛恨宋星霖的一切，更痛恨宋星霖做回了自己。
可每次听到宋星霖弹奏的音乐，他却总是会有一瞬间的心软。
只是这一丝丝的心软，在瞄到宋星霖又准备躲着自己时迅速消失了。
宋星霖原本不是这样的。
虽然被发现真相后，宋星霖面对他总是这样卑怯又小心、唯唯诺诺的。
可至少，他还是会鼓起勇气面对自己。
无论自己是冷漠也好，粗暴也好，哪怕是偶尔的恶语相对也好，宋星霖都不曾逃避过，始终是老老实实地，在还着这笔根本无法算清的债。
然而从某一天开始。
似乎就是从宋星霖见过了所谓的老同学蒋俊伟开始……
陆志恒察觉到宋星霖有了细微的变化。
一开始，陆志恒没去在意宋星霖没在晚餐时出现，也不想去关心他为什么总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他觉得宋星霖不配自己在意。
宋星霖，只要在自己需要发泄时，乖乖待在床上就行了。
但渐渐的，陆志恒发现，自己哪怕在家，也几乎见不到宋星霖。
要不就是出去散很久的步，要不就是躲在顶楼弹钢琴，要不就是提早吃过晚饭……
宋星霖还是用那种卑怯而小心的姿态，开始跟他撒谎，开始躲着他。
陆志恒此前认为自己最讨厌宋星霖撒谎。
可最近，他发现，自己更讨厌宋星霖躲着他。
这样的猜疑，在昨天宋星霖试图住出去时，被彻底验证了。
陆志恒实在不明白，宋星霖是哪来的勇气敢这么做。
他明明知道自己背负着何等巨大的债务，不是吗？
他明明很畏惧自己，对自己说一不二，不是吗？
陆志恒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今天轮流找过宋星霖的事。
陆志恒只是很清楚，自己的父母无非就是想变着花样羞辱宋星霖，从而达到让宋星霖滚蛋的目的。
他觉得宋星霖根本不会是因为这样的诱因而有了变化的。
因为这么长的日子下来，宋星霖应该早就习惯来自他人的冷眼和羞辱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宋星霖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得惊人，换句话说，就是脸皮厚得吓人。
陆志恒之前甚至认为，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欺负到宋星霖，宋星霖也压根不会被任何其他人骂走。
但最近宋星霖的一系列变化，让陆志恒有些动摇这个想法。
他一边欣赏着宋星霖饭都吃不安生、时刻看着他脸色的样子，一边又忍着怒火，故意轻描淡写地戏谑道：
“你的老相好请你吃了什么，让你连这里的菜都开始看不上了？”
宋星霖扒饭的手一顿，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
陆志恒……原来对自己下午的行踪一清二楚吗？
陆志恒知道他下午出去过不奇怪，可他是怎么明确得知，自己是去见蒋俊伟的？
上次被陆志恒知道这件事，宋星霖已经感觉奇怪了，所以这次出门他也有意识地选择了公共交通，以防万一。
可这次陆志恒也了解得那么清楚，让宋星霖开始怀疑，这陆志恒……
该不会是在派人跟踪自己吧？
可是这有什么必要呢。自己值得陆志恒这么大费周章吗？
在深入分析这件事之前，宋星霖思忖一下，还是顿住脚步，转头跟陆志恒解释：
“我和蒋俊伟……真的只是普通朋友，没有任何越界的关系……”
既然陆志恒已经指名道姓了，那宋星霖觉得欺骗也没有意义，只能再次解释一下自己和蒋俊伟的关系清清白白，没有任何不堪：
陆志恒闻言只是笑了笑，接着端起碗自如地喝了口汤，像是压根不打算听宋星霖的辩解。
等汤咽下去，陆志恒又冷淡地瞄一眼宋星霖：
“你最近倒是越来越会顶嘴了。”
换做以往，宋星霖听到这句话，一般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但可能是因为有了离开的念头，也可能是因为宋星霖不想牵扯无辜的人。
总之今天，他忍着内心的慌张，继续跟陆志恒犟了两句：
“陆总，我不是故意要顶嘴的……您要怎么想我都没关系，可是蒋俊伟真的只是单纯来见见我这个朋友，他不喜欢……”
宋星霖慌里慌张地解释着，可陆志恒却在这时完全沉下脸，然后用力把筷子往桌上一扔。
叮的一声。筷子砸到瓷盘，又被反弹到地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四周的佣人也是立刻噤声，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宋星霖这下，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思。
他赶紧把手里的碗筷放下，然后站起身低下脑袋对陆志恒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不会了……”
宋星霖生怕陆志恒一个不满意，又把他绑在床上折腾，吓得声音又抖得不行。
陆志恒有段时间，很喜欢看宋星霖无比惧怕自己的样子。
可是最近每每听到宋星霖那把委屈的声线，陆志恒的心里总是莫名发紧。
这人委屈什么？
再看看宋星霖埋着头、绞着手指的那种惊惧的模样，陆志恒更是说不出的烦躁。
谁欺负他了么？
这一切，不都是宋星霖自找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