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63章 问何方

齐百成的棺木沿着长阳大街被抬着一路向东,前往近卫署。

街道两边,百姓陆陆续续的自发的在街道两边排成排,不少人都哭出声来。

跟在棺木后面的,有一个乞丐模样的,穿的破破烂烂的胡须比头发还长的已经看不出年纪的人,被五花大绑的押在后面。

夏子末听到人群中有人说齐百成的尸体就是在后山的一个山洞里被发现的,而这名乞丐一直居住在这个山洞里。

还有人说齐百成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残缺不全,是被这个乞丐——

说话的人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警告眼神看着一旁听他说的人,旁边的人用手捂住嘴露出惊恐状。那不可言传之意,已经把周围的人吓得一片恐慌。

有人带着恐惧的声音说道,“这个人究竟是人是鬼?怎么做得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齐将军怎么会跑到后山去的?”阿刁和一旁的人闲聊起来。

另有人附和道:“对呀,听说宫里的太监只是把他扔在城门外十里不到的草丛中,可是那里离后山尚有十余里,看他人皮包骨的样子,他拖得动吗?”

夏子末感觉现在追究这些过程已经没有了意义,强烈的不知所措导致总想做点什么才能平复内心的不安。想去陵王府上,刚走几步转念就想,大哥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说不定马上要被传召进宫,父皇肯定要召开御前会议。

回到府中,北桑已经在府里等他,正要跟他汇报大米的生意,想告诉他貂哥那边大米的货源正在减少。但是夏子末哪里有心情听他讲,不许他废话,并把他赶走了。

北桑拉着阿刁走了后,月瑛坐到他身旁,轻声嘀咕道:“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她又拉起他的手,“你说是不是真的——好人不长命呀?”

“别瞎想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要往前看。”夏子末只能安慰她。

“那你说之后会怎么样阿?”月瑛愁道,“齐将军不在了,他的军队怎么办?”

夏子末只能苦笑,这个问题他一直在想,却无论如何无法预测,更不是自己这个层面能推动的事。

“要是沈芗在就好了,她可以跟我说道说道。”月瑛叹道,“樱花公主这两天也不来,前天她跟我说那个包大人又警告她不要外出,夏国正是多事之秋,不能让她又闯祸添麻烦。”

正说话间,沈芗和殷玉旗竟然前后脚的到了。看到沈芗有些红肿的双眼,月瑛上去抱住她,心疼道:“你看你,都瘦了,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在外面跑,你看看倩倩,跟你完全不一样。”

沈芗呵呵一笑,“还说我?你不也一样,咱们都是劳碌的命。”

问起她今天怎么有空的,说丞相和少主都进宫了,自己闷得慌,就出来透透气。

殷玉旗说他爹也进宫了,火急火燎的,“你说怎么会搞成这样?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是天妒英才吗?要是齐将军还在,按他说的进军大旻国开辟第二战场,说不定真能成。”

夏子末问起右丞相有什么倾向性意见,他摇摇头,“他也判断不清,说一切像偶尔又像必然。”

沈芗叹一口气,“现在看,一切的起源就是那晚的酒局,但是偏偏那场酒局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

“不见得吧?”夏子末疑问道:“我有点不明白,不管他们兄弟俩以前有什么矛盾,既然齐百鸣主动邀请齐百成赴宴,要冰释前嫌,为何还会控制不住的吵起来?”

“这有什么不难理解的?你是不懂人之常情吗?”沈芗不满道:“齐将军犯下那样的大错,任谁能不发脾气,再高的涵养,也有被激发怒怨的时候,再说小宛姐,她能轻易的接受这个事实吗?”

“那你究竟是帮齐将军说话还是帮齐百鸣说话?”夏子末犀利的问。

“我也不知道。”沈芗大声道,眼眶又红润起来,随即捂着脸,轻声道:“这才是让我难受的地方,齐将军虽然有错,但是他这一辈子都在做无言的忏悔,跟个苦行僧一样,他把自己奉献给了国家,给了百姓。我觉得老爷说得很好,人们或许很快会发现,这个国家,有他和没有他真的很不一样。”

殷玉旗这时说道:“我也觉得沈姑娘说得没错,齐大人也是无法预料这个事会搞成这样。他们兄弟间的恩怨纠葛太复杂了,说起来都是因为齐小宛的母亲唐如茵,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本已订亲于齐百成,奈何齐百成在朝变事件后突然悔婚,而且非常决绝。唐父自然暴跳如雷,没想到齐大人此时突然向唐父提亲,唐父权衡之下便成全了齐大人对女儿的这番心思。

齐大人跟齐将军不一样,从小体弱多病,性格内敛,本身唐父对齐百成非常不满,加上婚礼上齐百成闯下的大祸,齐不鸣自此就彻底与齐百成断绝了往来。”

月瑛叹道:“真没想到,其中竟有这么多纠葛,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夏子末对于这些传言,之前也都或多或少的听到,因此并不奇怪。相比这些流言蜚语,自己更关心目前的局势,“左丞相有没有考虑接手齐家军呀?应该先下手为强才对。”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呀,我听少主说,之前四大家族有个约法三章的,私家军只能传承,不能相互合并来钳制其它家族,特别是不得超越皇上的兵力。”

“齐将军哪来的继承者吗?”月瑛也疑惑道。

“所以只能从两位副将里选吗?”夏子末问沈芗,“按理罗川平不也是属于齐家军的人嘛,他就不能继承?反正现在将军死了,罗府可以继续推进之前的质子计划呀。”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如果你是皇上,你还有必要执行之前的计划吗?他最忌惮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夏子末细一琢磨就知道大事不妙,以罗新弘的尿性,江山尚可放弃,何况兵权,他自不会破坏约定去争夺齐家军的兵马。而齐家军可能的继承人,那两位副将,自己都是见识过的,明显缺乏号召力。

争论中,殷玉旗的人来报,说是流浪汉全部招了。他是凌晨在后山西边的脚下,发现了齐将军的尸体,这才把它拖到山洞里面的。

众人都沉默起来,毛骨悚然的感觉。

傍晚时分,皇上发布了御旨,昭告天下,齐百成大将军意外去世,进行国葬,葬于皇家陵园,并将他追授为护国公,同时免去他的出生地钦州的三年田赋。

夏子末刚到了行宫外,立即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庆儿。不幸的是两人还是一次偶遇。就在距离不到三尺的地方,两人差点迎头撞上。四只眼珠近距离的相望,恨不得都想把对方的眼珠子挖出来。

本能的往后逃,刚撤出一步,突然想到自己并没有逃的必要,转头时只听庆儿鄙夷的眼神说道:“是不是担心我又讹你的钱啊?你放心吧,娘娘说了,穷要有穷的骨气,人家再没良心,咱们绝不能上赶着追着人家要,再怎么说丢的也是皇上的颜面。娘娘还说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说不定哪一天风水轮流转,也有倒求着咱们的时候,到了那时,可得好好的把总账和他算一下,别轻饶了他便是。”

夏子末定了定神,“你不是被赶走了吗?怎么又来了?”

“谁叫我的活好呢?行宫里缺人手,昨日在这里值班的小玲子夜里不知道怎么惹了风寒。内务府的黄大人特地去找我来顶的,怎么着?不服气啊。”

夏子末懒得理他,直接去找毛不易。他刚从宫里回来,眼珠布满血丝,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夏子末不知道齐百成和他的关系,齐家军的人都知道的,他们俩形同父子,齐百成三十年前在一个路边捡的。他当时饿成了皮包骨头,跌倒在一个树根下,奄奄一息。别人都说他活不成了,是齐百成把他带到军中,那年他七岁。

从此以后他便把命交给了齐家军,每次战斗都是冲在最前线,他总是怀着一颗战死的心,因此有人送给他疯狗的绰号。

如今那个救他的人死了,他心中的灯塔。

夏子末咳嗽了一声,随便问了句“时副将呢”。时寒冰正巧拎着个酒囊从隔壁房走过来,愤怒道:“这是他妈哪门子事,不是活见鬼嘛,我们万众敬仰的大将军,被一个拉粪桶的给弄死了。”说完把酒囊狠狠的砸到了墙上,酒气弥漫开来。

“那可不一定。”毛不易冷声道,“案子还有太多可疑的地方。”

“按你的意思他自己跑上后山去了。”

毛不易却摇头:“不知道,这中间肯定还有其他的关键环节漏掉了。”

“那怎么办?人都已经死了,我们是继续查案子,还是说想想齐家军接下来怎么带?将军没有指定谁来继承,怎么弄?得有人站出来,继续带领大家前进,你说对吗?”

夏子末突然说道:“两位副将,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道当不当说。”

毛不易瞥了他一眼:“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啊?”

“是这样,我知道你们齐家军一直以来没有获得朝廷的优待,军饷拖欠,军粮不足。士兵们一天天清汤寡水的,这个仗不好打呀。”说道这里,看了看他俩面无表情的样子,突然掷地有声的说道:“我呢,想支援你们一些银子,帮你们改善一下条件,让你们更加有奔头,有冲劲,有希望。”

“支援多少?”毛不易笑着问道。

“这个咱们可以商量,反正几千两是没问题的。”

时寒冰打量着他,“有点实力阿,徒点什么呀?让我们效忠你吗?”

夏子赶紧摇头:“不至于,我哪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呀。咱们呢,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应该知道,齐家军是平衡朝廷军力的关键力量。如今之势,一旦你们倒向皇上和太子这一边,对于罗家军来说,将是致命的,其中道理你们肯定比我清楚。所以我想,只要你们能保持之前齐家军的定位,我愿竭尽所能的支持你们。”

“不行。”毛不易斩钉截铁的说道:“在我看来,无论是地位,还是站队,都不是金钱换来的,否则,就不叫齐家军了。”

夏子末灰心道:“难道你们要改变齐百成的方针了吗?”

“我们追寻的是将军的精神和意志,不是他的方针,不管将来齐家军由谁来率领,我相信,他会以自己的方式践行齐将军的遗志。”毛不易道:“反正,以金钱收买就是不行。”

“我看呐,也不能完全否定三皇子的好意。”时寒冰打圆场道:“如果能够切实解决将士的困难,又不违背大义,我觉得未尝不可。”

“你可知道,有这一次就有下一次,今天有这个要求,明天就可能有那个要求。”毛不易对着时寒冰大声道,“迟早有一天,你口中的大义,也会放在交易的天平上。反正,只要我能说话,我就断然不接受任何的交易。”

时寒冰气得直摇头:“你就是倔,比之前老头子还要倔,还很迂腐。”

庆儿这时端上来茶水,夏子末正准备用手接,可是她的手突然一抖,滚烫的热水洒在夏子末手上,大叫一声,正要骂她,却看到他一双恶作剧的眼神反而在瞪着自己,带着一种嘲弄。

正在这时,听到一声,“太子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