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历史军事>帝国的忧伤>第4章 陵王

夏子末到了陵王府的时候,发现罗川平和沈芗恰巧也在。

陵王面前放了一本《田亩勘查记》,他不无骄傲的说道:“这几年你去打仗了,我也真没闲着,我在大凉州、滑力州转了一圈,我都详细的记录在这本册子上。”

他说完郑重的把册子交到罗川平手上。

罗川平如获至宝,连续翻了几页,兴奋的说道:“你这一本册子抵得上万人战队,你跟我说说。,如果我要在大凉州改良的话,应该如何做?”

陵王郑重说道:“土地改良道理上并不复杂,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俗话说,历史从不重复,但又是惊人的相似。”

他指了指罗川平手上的册子,“我调查的记录,让我触目惊心的是我们的田主数量在大幅度的减少,与百十年前的高峰相比,户主锐减六成以上,这说明什么?”

“田地都被贵族收去了。”沈芗抢先说道:“就我所知,在我们村上,恐怕远远不止六成,五年前,我家还有八九亩地,到了去年就已经全部被人家收走了,其他百姓大抵也是如此。”

罗川平惊呼道:“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如果我们看过往数百年的历史,每当出现这样的情况,国家都会出现大规模的暴乱,咱们现在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陵王忧心道,“现在真的是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

“那如果要改良的话,无非就是把田再重新分给百姓,对吗?”罗川平迫切的问。

“没错,但是这只是我们要看到的结果,纵观历史,稍有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这一点。可是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确实寥寥无几。”陵王接着又对罗川平一字一字说道:“这就是术的重要性,成败在术。”

罗川平点点头:“我明白,道就是前面的太阳,人人可见。术却是通往它的荆棘丛生的路。”

陵王笑道:“川平,你这人就是学什么都很快,一点就通,干脆到户部来任个差得了。”

罗川平摆手:“你别折煞我了,我就是个粗人。”他摸着面前的这本《田亩勘查记》,“这是你这几年所想所谋的集大成者,我一定会好好利用。接下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会向皇上请奏,争取在大凉州尝试做点事情。”

夏子末始终未发一言,待罗川平和沈芗走了后,夏子末问起沈芗的事。

陵王告诉他,沈芗就是罗川平从九龙城归来的路上,从当地恶霸手中解救回来的,认他做了义妹。

夏子末“哦”的一声,心想这年头还能碰到这种好事,也只有罗川平这样的人心血来潮做得出来。

“大哥,我今天来呢,是想跟你拿点银子,想把一些债还了。”

刚说完这话,看见大嫂从院子里走了进来,夏子末立即起身,喊了声大嫂。

“子末,不是大嫂说你,你老是这样在外面瞎混不是个事,你大哥再有银子也经不住你这样挥霍呀。”

“景妍,不要这样说子末。”陵王说着起身去了书房,拿出来三张银票给到夏子末手上,“拿去吧,你呢,我知道有时候就是无所事事,等到适当的机会,我在父皇面前言语几句,看看能不能在朝上个差事。”

谋不谋差事倒是其次,他当即忧心忡忡的问道:“传言都说当年我娘给父皇下了咒语,如今咒语即将失效,父皇就要——这是真的吗?”

“这你也信?”陵王大声道:“怎么说也是父子关系,父皇一向宽仁,打死我都不信,他会做出这么决绝的事来,那些咒语什么的全是胡说八道。”

夏子末心下存疑,但总算稍微好受了一点。

大吕街,不光只有赌坊,它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青楼戏院,粮油布店,各式当铺、作坊分布其间。

此时正当中午时分,叫卖声,哄笑声不绝于耳。

神仙居茶馆是座有些年头的老茶馆,门口的灯笼已经破了几个洞,插着的布旗已经变得灰白,馆里的陈设也都是些老掉牙的,桌椅会摇晃,发出几吖的声音。

但这毫没影响茶馆的生意,事实上它是京都生意最好的茶馆。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喧嚣热闹。

一个姓朱的说书老先生坐在北侧的高台上,手持摇扇,正唾沫四飞的讲着些老掉牙的故事。

不是北方邯国皇上的轶事,便是夏国大将齐百成的事迹。

前些日子齐百成率领齐家军,在东南之境一举击溃黎军,夺回九龙城,更是给这先生多了些经久不衰的说料。

当然,这当中又多了个鲜活的人物,罗川平,因为他孤身潜入敌营的壮举,再加上他刚回京城,成了茶客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多次直接点题要讲他的事迹。

夏子末估计,围绕与黎军的这场九龙城之战,老先生至少要讲半年。

此时,他一个人坐在里面临窗的位置,要了杯茶,加上一碟花生,看着窗外。

朱先生清了清嗓子,“话说上月阴风北吹,煞气西移,齐大将军掐指一算,知道南边有一大劫,于是乎他赶紧整顿粮草,派我们的罗大公子亲自潜伏于九龙城内,以便内外策应。果不其然,他们的皇帝老儿忽患病重,九龙城内大将均急于回国以免奔丧来不及,齐家军瞅准时机,于凌晨发起攻击,因为有罗公子的策应,城门大开,黎狗们一下懵了,纷纷哭爹喊娘的求绕。”

这朱先生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情节,不管真与假,反正说得茶馆里的客人们不光信以为真,还一个个精神抖擞,情绪亢奋。

“那饶了他们没?”有人禁不住问。

“哪能就此饶了,想当年他们屠杀我九龙城两万百姓,不杀光他们才怪,咱们的士兵进城后,咔咔见他们就杀,杀得过片甲不留啊。”

众人都纷纷的鼓掌喊好,有人插嘴道:“这么说咱们罗公子冒险潜伏九龙城,要居首功了?”

“那当然。”朱先生昂然的说:“将门无犬子啊,当年罗丞相何等英勇,今日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呀。”

“那是,不过还有齐将军呢!他是咱们的守护神呀,有齐将军一天,咱们百姓才过得踏实呀。”

“是呀是呀。”众人纷纷点头,发出由衷的认同。

夏子末不知怎么忽然不经意间“切”的一声。

众人寻找声音来源。

朱先生道:“看来有人不同意咱们的观点啊,来,说说看。”

夏子末当然不会理他,只顾吃自己的花生。

这时有人道:“瞧,这不是咱们的三皇子嘛,看来有些不服气呀。”

“他还不服气?他除了吃喝嫖赌之外啥也不会。”

夏子末也看这些人要起哄对付自己,瞬间如坐针毡。

这时,二辆四辔马车从茶馆前缓慢的经过,还有数匹马在前后左右守护而行。

他立即站起来,快速的走向茶馆外。

“吆,三皇子这就走啦?赌场又没关门,这么慌干嘛呀?”

“三皇子您慢走,可别闪着腰。”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挖起苦来真是不赖。

更有人说道:“这就是沽族的魅女设计骗取皇上雨露生下的孽种,皇上最烦的就是他。”

又有人接着道:“要不是那个罪妇魅女临死前下了毒咒,早就被皇上处决了。”

夏子末走出茶馆,幸亏没听到这些恶毒的话语,否则真要一把火烧了这个茶馆才解恨。

不过,以前类似这样的话他可没少听。

快步跟上了后面的四辔马车,马车四周均有人勒马守卫,以致夏子末难以近身。

看这马车架势,想必是个极有权势之人。

夏子末从马车右侧的护卫坐骑的屁股后面快步小跑插向马车边缘,并喊了声“罗夫人”。

有人掀开帘子,夏子末一看,竟是沈芗,原来她也过来了。那罗夫人肯定坐在前面的马车里。

正要往前跑,骑马护卫剑鞘在夏子末前面一格,这看似随意的一格,力道却是十分的强劲,夏子末立即被拦了下来。

夏子末也不顾身份,低头欲从剑鞘下钻过去,剑鞘立即斜向下,夏子末双手竟是推不开这沉重的剑鞘。

此人高高在上冷酷而鄙视的盯着夏子末,一副粗皮糙脸,绝对会把小孩吓哭的脸,尤其是,脸上那约莫四寸长的刀疤,疤痕从右耳一直到下巴右角。

“再进一步就宰了你。”他的话比他的人还要凶狠冷漠。

夏子末停下来,涨红了脸,朝后面骑马的人急怒道:“罗川平,你叫他给我闪开,我有要事。”

抬起头大声对马车喊道:“罗夫人,罗夫人,我有要事相询。”

后面马车里另一边又有人探出头,一个稚嫩的声音嚷道:“哥哥,这人好烦呀。”

夏子末听这声音,猜想一定是罗府的小姐罗倩倩,看来她和沈芗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后面骑马的人正是罗川平,他跳了下来,“三皇子,请自重。”

他指前面的刀疤男说,“你要叫他让开可不是容易的事,我也使唤不了他。”

那个凶狠的刀疤男,名叫一垄,是罗府的侍卫一垄,号称鬼见愁,人人闻风丧胆。武艺之强,江湖罕见。九龙城之战,其实是他和罗川平一道潜伏敌营,这场大战中,据说他拿着一个铁锤,硬生生的敲碎了几十颗人头。脸上的刀疤,正是这次鏖战中留下来的。

每月的这个时候,罗夫人会去灵音寺烧香。大吕街是必经之处。故而夏子末在茶馆里边喝茶,边等着。

这罗夫人对自己从来都是避而不见,也是避之不及。夏子末无奈之下只得采取堵的办法。

现在看来,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罗夫人的马车已经前去,一垄始终跟随在马车的侧边。罗川平留在后面。

“家母是不会见你的,她身性好静,希望你不要频繁骚扰为好。”罗川平对他说话还算客气,但是他又是如此的不能通情达理。

夏子末对他自然没什么好感。

奈何自己虽是个皇子,可是在这个皇城里,却没有一个人是自己能够使唤得了的。罗川平能够称呼一下他三皇子已经是很客气的了,按理他现在无爵无位,是不配享有三皇子称呼的。

夏子末垂头丧气的在马车后走着。

罗川平斜视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找家母所谓何事,不过家母早就说过她对当年怀阳贵妃的事一无所知,她不想见你。”

夏子末不理他,好像一句话也懒得跟他讲。但他却很气,气得咬牙切齿般,恨不得拔刀就往他身上砍。

夏子末一直就这样跟在马车后面,远远的看着罗夫人进了寺庙,又出了寺庙,不甘心又毫无办法。每每想偷偷窜上前去,一看到一垄目光如剑的眼神正警惕的盯着自己就无可奈何的缩了回来。

他气急败坏的回到月华院。

也只能来这里了,反正是暂时不想回宫了,看到那两女人就来气。特别是那个庆儿死丫头,像条狗一样拼命的护着那个穗嫔。

在他心里,虽然那是个养他的人,但他早就发誓,不会认她作母。

刚上二楼,就看到月瑛站在她房门口,远远的向他招手,很慌张的样子。

夏子末心里疑惑,她一向很稳重,何以这般,该不会是太子来找自己麻烦了吧?或者大哥大嫂派人找月瑛的麻烦?

他快走两步,走到隔壁门口,月瑛手指那个房间,像是在示意什么?

夏子末被她搞得一头雾水,想是这个房间有什么异常,便把头贴向房门,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

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夏子末尴尬的直起腰来,一只讨厌的让得恨不得撕碎她的一张脸出现在面前。

竟是樱花公主!

心里想撕碎她,可是此刻为何自己心跳加速,还惊恐万分,特别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夏子末假装镇定和不屑。腿其实已经不受控制的发抖。

“我住这里啊。”她又强调一遍,“从此以后我就住这里。”

真的荒唐,堂堂邯国公主,竟然说要住在一个风月场所。

不过夏子末知道这很正常,对于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女人,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可能的。

“不错,这里很适合你。”夏子末嘀咕着。

“真的?”樱花公主听不出这句话是在骂她,反倒兴奋的说,“原来你也这样认为?果然咱们俩很搭耶。”

夏子末被她说得起鸡皮疙瘩,“不——不,咱们俩不搭,一点也不搭。”

说着他赶紧离开,生怕被她纠缠上。

“你不是要找我算账吗?我来啦,咱们俩随时可以算账。”

她这口中的算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夏子末可是想把她生吞活剥了。可是这野女人不简单,先不说她的地位,便她那彪悍的劲儿,舞刀弄枪,骑马射猎,样样在行,自己摆明了不是她的对手,完全搞不过她。

这几天他学会了一个道理,这个京城里,大都数人都是他惹不起的,心里不服气也没用,要是想往回找面子,搞不好连里子都整没了。

唯一的办法——躲,之前吃了亏也就吃了,算了,认了,不去折腾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没想到还真躲不起,这疯女人竟追上门了。

此刻他转头正式道:“看在你是邯国公主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以前的事了,但是不计较不代表我会原谅你,更不代表你可以再来骚扰我,知道吗?”

说完他赶紧拉月瑛进了房间,把门砰的一关。

樱花公主却在门外格格的笑。

她在门外敲门,“喂,夏子末,你躲不掉的,这辈子都别想跑,你是我的,我要在你身上烙下我的印记。”

他刚才一直在压抑的怒气此刻直冲上来,隔着门吼了声“我不怕你。”

往床上一趴,气呼呼的朝床铺上狠狠的捶了几拳。月瑛也是气得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