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渊上月>第64章 不知时日

  “黎元,前言不计,各自食言了。”没有了从前的暴戾,只有悔恨,恨自己不该答应。

  每回孟温受伤,被抑制在这具肉体内的鬼王就会有出现暴动的迹象,当时除了难过也只有后悔莫及,没能再多说就被封锁住。

  现在出来了,他不计前嫌,不和黎元帝君讨伐,只求放过孟温。

  “我恳求您,别再拿孟温威胁我了,千年罪罚,是我不该有奢望。”白冬絮捂着猛烈跳动的心脏,心口犹如被撕裂出一道口子,疼痛使他眼前的景物出现重影。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过去未能看清的奇怪景象,再一定眼,与这个世界重叠在一起的另一个世界展现了出来,他全都看清了。

  那是他曾经的部下,余璎和他的鬼将们。

  看着这一幕的众人以为他真的疯了,白冬然更是吓得瘫坐在地,不敢去阻止正在发疯的白冬絮。

  余璎这数十年自愿在旁协助鬼王化灾,换是从前不是笑话几声,也该抱着看好戏的姿态旁观。

  在鬼王下凡的这三十年左右,她由最开始的冷眼,到心疼,再是不解,为什么鬼王会和神仙有这样的邂逅。

  直叹着,单是孟温她或许会看个笑话,看到鬼王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屈尊下跪,在向那与他们对立的仙界帝君求饶,她就为他痛心,“我一直不解,鬼王为何投胎,还喜欢上一个短命人。”

  鬼将其旁不敢再多言,因为他们察觉到鬼王的眼神开始能看到他们,闭上嘴,低下眼只敢去看地面。

  只有那二把手余璎的嘴向来不遮不掩,还敢走到鬼王面前发牢骚,“又是何人给您牵的这一条好线,回头找他算账。”

  鬼界自鬼王絮上位之后与仙界交易,此后总会接手仙界一些难办的事,自此与地府频繁打起交道,各仙门总会牵扯上一些人与事,久而久之广交了不少仙友。

  牵红线的仙门自然也会有认识的人,如果是认识的人应该不会记恨鬼王到这种程度,竟给他这一出。

  听到余璎的话,白冬絮深觉不妙,收住泪水,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孟温的一劫,怕是要去了。

  余璎怎么都想不通,是谁人的胆这么肥,鬼王的红线敢这么牵,“地府不肯与我多言,我看他不顺眼,想对他动手,发现他并不简单。”

  “他因为鬼王你几次命陨,黎元连自己人都不放过,说是交易,分明是在惩罚你们。地府都说了,是您与仙界的交易,是黎元那老头欠您的,他出尔反尔,我们不应该相信仙界的。”

  “过往不究,是我贪念。”白冬絮的眼神变得淡漠,余璎知道是鬼王回来了,更是走到他面前喋喋不休。

  “是我不得打到他仙界去,敢这么愚弄人,当年求鬼王时可不是这种态度,既然答应的事,就得说到做到,他堂堂帝君这事要是传出去,在仙界或是鬼界都是丢人的事。”余璎气不过,也不懂为什么过去那个暴戾的鬼王会变得这么忍气吞声。

  她都想替他带兵前去打一架,就怕鬼王回来了要找她算账。

  这会儿人回来了,她以为告一状能解解气,正起劲,准备听候指示去干一仗,谁知道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白冬絮缓慢地从地面上站地身,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说着疯言疯语。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并不多,也打听不到,地府奉劝我不得动他,只说活不过三五。”

  白冬絮不敢燃现一丝希望,活不过三十五岁,可是孟温最多也就三十出头。

  “那是天界下达的年限,若没有遇到我,会不会,再留几年……”即使不能再相遇,远远看着也好,何至于又再阴阳相隔。

  余璎想起一事,慌乱间转身就要离开,“胡扯,他二十死三十死也是活不过三五,何来三五就一定是三五。我快快赶去地府,请求地府拦下这厮。”

  白冬絮摇头,“拦不住,我与地府判官交易,拦了数百年,何曾见过他。”

  “他是仙,该去的地方与我们是不同的……”

  余璎懊恼,她也该想到这个问题。

  就这样白冬絮一直站在河岸边盯着那片血红不散的河水久久没有离开,犹如初时的数百年。

  河岸每年总会死去那么几个人,请来的道士总误会是他所杀,一次次地激发他的怨气,他委屈极了,他只是想站在那里,找寻那一道身影。

  回到半山别院的几天,他一直在等回去的日子,可是一天天等下来,他的身体没有发生很明显的变化,只有余璎一天天的交付工作事宜。

  他人是还没回到鬼界,却又开始忙活起来。

  瑰王的一切他已经开始着手转交给白冬明。

  在办公室里苦恼事务的白冬明每回都是哭着被他同母的姐姐白冬籽揪着来的,谁让他是所有人中对商务最有经验,也深受过毒打的人,现在只有他一个最佳人选了。

  白冬明头一天是带着兴奋劲来的,他知道白冬絮的病情加重,这是所有人亲眼所见的,所以他带着使命感和荣誉感,在母亲和白冬籽的鼓励下兴冲冲地来了。

  第一天回到家是哭着走的,第二天也不例外,但有家人的鼓励他还是坚持了几天,三天四天就这样下去,而每一天总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期盼白冬絮能快点好起来接手瑰王的一切,即使不能再上位,协助他也行,他实在受不了了。

  白冬明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执笔一手拿着手帕在擦汗和擦泪,到了饭点就会问白冬絮有没有走出后院,等到的回答永远都是一样的。

  眼见着白冬絮一天天消沉下去,实在于心不忍。

  也就是这种想法,再艰难他都没有去打扰白冬絮,寻求他的帮助。

  他不忍心去打扰他,只有坐上这个位置才知道他哥白冬絮有多么不容易,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他知道,他们瑰王还能正常运行,他们兄弟姐妹几个还能安生地活着,都是多亏了白冬絮的努力和坚持。

  这个看着对他们心狠,薄情寡义的大哥,从十几岁还是个少年时就在守护他们。

  白冬明实在不敢想象白冬絮是怎么走过来的,他现在快三十岁的人了,上位第一天是哭着回家的,回家还有人安慰他、鼓励他。

  而他的大哥等到的是什么,瑰王长辈们的反对和痛骂,还有众人的不理解。

  他们这些有亲缘关系的人却从来不会去理解他,甚至是讨厌他,和他唱反调。

  白冬明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账,抱着脸哭了一阵,小腿受到一阵刮擦,吸了一道鼻涕,低眼看着那只从后院溜到前院的大黑狗,突然很盼望那个闹腾的身影。

  他想孟温了,如果有他在,白冬絮也不至于这么消沉,整日关在后院,终日见不到一道身影。

  一直到这一天,柴狼来到半山别院,白冬明放下手里的工作跟在他身后打听所听到的情况,“我在办公室坐到屁股都快长茧子了,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间能离开那个鬼地方,几乎都是在办公室度过。我每天都在期盼有一个闲人来上门,总算盼到了。”

  柴狼一个白眼瞥过去,“是是是,我最闲了,不然能给你大哥送东西来。”

  “大哥让你来的?得到允许了?”一次次地确认,看到柴狼点头,白冬明跟在后头寸步不离,“那小子有消息吗?”

  提到孟温,柴狼意志也跟着消沉,认识的这短短几年,怎么也有半点感情了,一声道别都没有,挺叫人难过的。

  看着白冬絮因此而疯得更加严重,使得寻找孟温成了他不可放弃的任务,他知道,孟温如果真的没了,那白冬絮就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白冬絮了。

  送饭人看到后院里的白冬絮整天也不知道都在忙着什么,总是自言自语地在和空气交谈。

  “我偶尔会跟着打捞队伍在芦山的河畔边跟着寻找,冬然先生请了专业的捞尸团队,把河底都打捞了无数遍,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我大姐怎么样了,来这里的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都不敢谈她的事。”

  柴狼一阵轻叹,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先生没有去处理她的事,由警方和法院那边来处理。”

  这个结局,对白冬媛他们来说,或许是最好的了。

  白冬明从小就怕她,很少和白冬媛往来,姐弟一场又不忍心看她落魄,有这样的结果,算是她的大幸。

  如果是白冬絮清醒的状态,就不会有他们活着的时候了。

  白冬絮从前就是一个疯子,一个不留情义,无论是谁,连他自己都不放过的疯子,就怕他现在疯了,会变得更疯,更加残忍地对待他们。

  所幸的是,他的心跟着孟温去了,懒得打理白冬媛他们。

  一前一后来到后院,进入内宅上了楼,房间门开着,站在屋外看不清里屋的景象,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光芒能依稀看出装饰物的影子。

  白冬明跟在柴狼身后缓步踏入白冬絮的领域,这还是他第一回来到这里。

  柴狼在房间门上敲了两下,里屋没有动静,再往里走,只见得昏暗的房间内只开了一盏灯,光照的范围下只能看清白冬絮端坐在办公桌前,认认真真一副办公的样子。

  他们的出现没有打破他的动作,白冬明只觉得诡异,真的像送饭的所说,他哥在忙些有的没的,他们这几天都没有和他接触过,更没有工作交给他来处理,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跟着柴狼往前走,他一直在探眼,好奇白冬絮到底在忙什么东西,谁知道柴狼走到白冬絮的两米开外就没有再前进,而是停了下来。

  一个没注意撞到柴狼身上,他吓得不敢吱身,看向白冬絮,好在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柴狼一言不发,从手上的电脑包里掏出他的笔记本电脑,胡乱按了几下,弹出了一系列的画像。

  当柴狼把笔记本放置到白冬絮面前的桌面上,白冬明往前跟上,凑近了才看清白冬絮一直在专注忙活的东西是什么。

  一些奇奇怪怪的古文字,他明显看不懂,只依稀能认出几个字体。

  这还不是惊奇的,他惊诧的是,白冬絮手上拿的细毛笔,正在点墨流畅地写下他看不懂的字句,字字端正得体,却和以往的字迹有所不同。

  他这些年可没少上半山别院向白冬絮汇报工作进度,他可是认识白冬絮的字的,再一低眼仔细打量白冬絮的脸,观察到他哥的神态和看人的眼神确实有点不同以往。

  要不是长着同一张脸,声音也是一样的,他都要怀疑,他哥是不是给人冒充了。

  人家都说短时间内性格会变,但没听说过连字迹也会变的啊,连一些行为习惯也发生了大大的变化。

  眼前的这个白冬絮,他只觉得陌生到可怕,不敢去向他汇报瑰王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敢和他搭话,甚至都不敢和他对上双眼。

  看到电脑上的画像,不用柴狼多言,白冬絮转移了目标,盯着电脑翻阅不断。

  各方沉默了一阵,最后柴狼打破了这间房间的寂静,“先生,芦山那边一直没有孟温的消息。”

  白冬絮手里的鼠标没有再按下,眼眸随即低垂,他已经有许多时日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就好似回到当年,季知平没有带孟温去到盛国,楼无拘没有在皇城的镇压下解放出来,他终日漫无目的地寻找那个已经忘却了一切的人,独独只记得一个名。

  而那个名字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单只在心里去留意,又或是错失。

  直到那日从九灯笼局被解救而出,他终于认出了,那个让他执念千年的人。

  上天又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一直视若神明的人,竟真的是神仙。

  恍若隔世的恍然顿挫,再一回听到孟温的名字,犹如当年,时隔多年般再次从记忆中捕捉到这个人的身影。

  他不敢去想念,他想忘了孟温,当看到柴狼带来的孟温手机数据中保存的画像,一涌而上的思念同那手指点击鼠标一样快速流淌,一张张地翻找,翻找那个人珍贵的身影。

  几百上千张照片中,留有他自己的十几二十张,从小到大的都有,孟温的却只有寥寥无几的一张自画相,和孟姚老家主给他画的一张幼童时期的画像。

  孟温是一个现代科技无法保存的人,这世界没有什么能将他留下,唯有手中笔,眼中镜,一笔一划将他刻画在纸张上。

  “不是让你们停止芦山的搜查,为什么还要去找。”白冬絮知道是找不回的,再努力也没用,沉寂的哑音带有一丝的沙哑。

  白冬絮抬手合上笔记本电脑,只剩下窗台外一缕幽暗的光芒照映在他的轮廓上,看不清他的情绪,他的所有悲伤和难过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柴狼才知道,白冬絮是在房间压下所有的情绪,前院的人都说他疯了,一整天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他或许是在给自己找事做,努力去忘了失去孟温的痛苦吧。

  白冬明听到白冬絮的话,不是很能理解,他一个和孟温有过过结的人都期望能找到孟温,虽白冬絮停止了对芦山的搜查,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不忍心看到白冬絮一天天消沉下去,才会擅做主张在芦山搜查。

  “我们看你这一天天关在房间,心里一样也不好受,你总得出来看看瑰王乱成什么样,我都瘦了十几二十斤了。”

  白冬明本不想抱怨的,可是话一出口就滔滔不绝,压不住的委屈和难过就一涌而出,“我天天都担心有人上咱们家来炸了老宅,爸在监狱咬舌自尽后,那些叔伯哪个还坐得住。白冬然天天带着人到处巡视,防止有人叛变,谁知道百金那个老头第一个拿白冬媛的夫家开刀。”

  白冬絮才想起,有一个人他给忘了。

  “这是怎么回事?”或许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是从张在泽开始。

  柴狼也想把这件事告诉白冬絮,只是他主家在百金那边,两边的立场都不好站定,“百金大哥知道是张在泽受白胜怂恿害死的孟温,叫了几个弟兄去芦山帮忙找人,隔几天没找到人,一气之下炸了张在泽的帮派。”

  这一回他们都没有选择自己来决定这件事,而是交给了警方来处理。

  柴狼和白冬明走后,白冬絮将手上的古朴账本推置到一旁,目光投向闲置在一边已经落上灰尘的手机上,指尖一抹,手指肚上一片灰迹,等它再次被打开,一通电话打破了他一天的宁静。

  是白余冬打来的,接过电话,没有开口,一直听白余冬的叙述,最后语气平缓地回应白余冬,“他咬了舌头,暂时不能进食,就把他的嘴巴塞住,如何都憋不死。”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得去解决,百金今天能炸了张在择的门派,他就不信,他咽得下那口气。

  白冬然心里放心不下,已经在半山别院住上了几天,“芦山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死了尸体也该浮上来了,总不能是烂在泥里了吧。”

  白冬枫隔几天就会来一趟,刚听说百金炸了张在泽门派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的,“会不会是柴狼告诉的百金,他以帮忙的名义,安插他的人在我们身边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你又在担心什么?”白冬然看出了白冬枫的多虑,他和百金走得近,也知道他脾性火爆,不至于真的对他们下手吧。

  只见得白冬枫突然看向一个方向,白冬然跟着看去,那道多日未见的身影大步向他们走来。

  他终于起身走出这昏暗的房间,眼里多了一层淡薄,直视着前方。

  明明是同一个人,才几天,就好像变了另一个人,白冬然突然觉得陌生,眼里的担忧多了几分压迫感。

  白冬枫更是后退了一步,只抬头看着白冬絮,所有人忘了前一秒所想的事,怔在原地。

  当白冬絮开口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白冬絮径直走向大门,对白冬然下达通知,“联系百金,我有要事见他。”

  得到消息的百金坐在沙发座上,脸色不是很好,语气也没有往日的客气,“这段时间不见你出来见人,都以为你会想不开,怎么今天会想来见我,是因为我炸了张在泽的门派?”

  如果是这件事,百金脸上的恨意更是加深,咬紧牙关怒视白冬絮,“虽说同是瑰王的附属门派,是你妹妹的丈夫,但我炸了就是炸了,你来找我,还能如何。”

  “你想炸了谁的门派与我无关。”虽说有人找上瑰王来讨伐百金这件事,但都由白冬明处理了,他也懒得管。

  没想到白冬絮会这么回答,想想也是,都是为孟温感到不平,他这么做,他还得感谢他,不然作为曾经的家主,亲自去炸了还得惹人嫌话。

  “我今日是来求你的。”没有过多的情感表现,语气淡漠完全与他所说的完全不符,百金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求我?”百金怎么都想不通,他白冬絮如今要人有人,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人都比他多,他还能求他做什么。

  “放过我的弟弟妹妹们。”虽说只有短短三十年的亲缘,情感也不算深,甚至互相算计过,在最后总得做个了结。

  他可不想回去之后,哪一年见到这些曾经的弟弟妹妹们落得个谩骂不休。

  百金没想到白冬絮不仅没防着他,还亲自来请求他,他炸了张在泽的门派,同时也做好了与瑰王撕破脸的决心。

  当听说白冬絮走出他的后院,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没等白冬絮出现已经叫上数十号兄弟躲在暗处,就是没想到,他白冬絮竟是来请求他的。

  “求人可不是这种姿态。”百金心中对瑰王的恩情还在,只是对白胜的恨意永远都不可能消逝,他不顾往日情面,阴鸷的目光不带有一点往日的和气。

  他是了解白冬絮的,听说他疯了,还以为他真是神质不清,“如果我不答应呢。”

  白冬絮的语气也不带一丝的退让,直逼上百金的视线,语调缓慢却带有强硬的力量,“如果,我把白胜交给你呢?”

  百金气红了眼,两手往桌面一伸,捶裂了桌面上的玻璃,引得百金后头站着的兄弟掏出枪支。

  跟在白冬絮后头的白冬然听到白胜二字不敢置信,但也不允许百金的人向他们掏枪,随即拿枪以对。

  百金不耐烦地往身后瞥了一眼,单手一挥让弟兄们收住枪,回过脸盯着白冬絮,脸上依旧怒气不减,也不敢相信,“是真?”

  “人是我带走的,消息也是我传开的。”白冬絮知道会有今日,不可能会让白胜轻易地死去,如果他死了,那么他的弟弟妹妹们就不能活了。

  白胜死去的消息刚上新闻,不久孟温就出事了,白冬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关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才来告诉他白胜还活着,目的已经很明显。

  百金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些年白冬絮为了替郑千义翻案冒了不少风险,他本该感激他的,可当得知他的两个孩子是因白胜而死,他的怨,他的恨,更是在得知白胜死后变本加厉地扩大。

  他想毁了白胜的一切,不能让他死得那么容易。

  沾有泥污的黑色皮鞋从车上迈步而下,一脚踏入裂痕遍布的水泥地面,没有人接见他们,跟在百金身后几个弟兄陪同了几步,直到拐角处碰见白余冬,彼此碰见也不觉得意外。

  白余冬主动侧身让步给百金,并告诉他准确的位置,“尽头最后一间就是了。这里的病人都会有自残的行为,尖叫声会吓到他,他最近有失禁的毛病。”

  百金一听倒是不满了,虽说白冬絮将白胜安排在了这个破地方,他很是满意,但还是不希望他过得很好,还有人关心他,“你是想让我可怜他?”

  白余冬摇头,不惧也不怕地回应百金,“哥让我提醒你,他身上的疾病不少,别轻易把人搞没了。”

  百金这才满意地点下头,“白冬絮既然把人交给我了,想怎么处置是我的事,你以后不用再来这里收拾烂摊子了,还是回家陪老婆孩子吧。”

  赶走了白余冬,百金快步奔向这条走廊的最后一间房,沿途路上就听到有人在撞墙的声音,他只是瞥了一眼,一双带血的双眼傻笑地看着他,吓得他加快了脚步。

  来到最后一间房,房门半掩,他一脚踹开,屋内的灯光通明,坐在轮椅上的人头也不回正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不同于威风时期的是,他的双臂被两条白布紧紧缠绕住,连嘴巴也被盖上一块布条。

  百金看到活生生的白胜,气愤之中带有几分欣喜,没进门他就拍手鼓掌,引得附近几个精神病患也跟着拍手叫好,一时整个楼上楼下热闹非凡。

  白胜的耳朵也不聋,听到是百金的声音,瞳孔跟着放大,他不敢回头去看,呼吸开始变得紧促。

  百金走到白胜面前,一脚踢在白胜的胸前,同时踹翻了那张轮椅。

  白胜的脑袋失力地往地上一摔,砰地一声眼前一片灰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张带着恶狠狠的眼神逼近他的双眼,他吓得想要后退,身上却受到束缚,他想叫,想求饶,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他每一天都会做噩梦,梦见百金来寻仇了。

  他了解百金的性格,他知道百金一定会来找他算账。

  他没想到,白冬絮会救他,他的好儿子把他带到这个每天都有人莫名尖叫哭嚎和痛骂声的鬼地方,初时他会吓得半夜惊醒,吓得失禁。

  后来他习惯了,反而想跟着那群人宣泄所有的不满,可惜啊,没有人能给他这个机会。

  直到百金的到来,他的噩梦来到了现实,被踢在地,失去意识的那小段时间,醒来后,他知道他解脱的机会到了。

  面对百金,他的恐惧有所减少,面上带起了一丝愉悦。

  这把百金看得更气了,一手抓住他那很久没有修剪而修长的头发,“看来,你心情很好嘛。”

  百金看到他,心情也是很好的,甚至笑出了声。

  下一秒两手死死掐住白胜的颈部,受到束缚的白胜只能抓到百金的衣角,脸色由青变成了紫,直到抓在他衣角上的双手落下,百金才松开双手。

  新鲜的空气传入肺腔,急剧的咳嗽声传出,百金又再掐住白胜,愤恨的情绪气得他双目赤红,面色涨红,“我本想毁了你的一切,老婆孩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你不是个好东西,但你爱你的孩子,非常注重教育,你那么珍视的作品怎么也不会让人毁了。”说到这里,失望盖过了所有的愤恨,他甚至在嫉妒这个人所拥有的,他没有的美好。

  “你懦弱、阴险,想不到在所有人面前,让大儿子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他做到了,开心吗,你命真好……”

  原以为他总算能结束了,却没想到会是一个噩梦的开始,往后的日子白胜每一天都活在恐惧之中度过,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每当有人踹开他的门,他就知道是百金来了。

  每一回他都想死去,可得到的惩罚一次比一次残酷。

  毕竟他们是黑道世家,百金向来不是仁慈的人,他有的是手段对付他。

  越是如此,他越想死的心就不减。

  百金得知他是咬舌自尽之后,叫人把他的牙都拔光,只靠输液不给他一点吃喝,天天被绑在轮椅或是病床上,想叫也叫不出声,因为他的舌头在百金的出现之后中断了治疗,出现了恶化的情况。

  一天天消瘦的身躯也没有力气再去上厕所,百金不想把钱浪费在他身上,不让人伺候他拉撒。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半年,直到屋子都是恶臭的味道,还有那溃烂的皮肤,瘦弱到不成人样的躯壳,刚踹开的门,往内迈入一步,百金下一秒往后退了出来。

  恶臭味熏得他干呕了几下,实在替护工人员感到不易,在门外远远眺望,心里的恨意才有所减退,“真想让人看看他这般狼狈的下场。”

  担心他会死得太快,最后还是让人给他换了间新的房间,每天给他播放关于瑰王最近的新闻消息,让他每天燃有一点的希望。

  隔几天百金就会上这儿来向白胜汇报瑰王的内部近况,每天都在他耳边冷嘲热讽,告诉他引以为傲的心血被他的宝贝小儿子白冬明毁成什么样了,每回看到白胜气得只能握紧拳头,想骂却骂不出口憋红了脸色的模样,就叫他心生痛快。

  先是张在泽,再是白胜,没有人能劝得住他,郑羽在得知百业和郑千义的死都和白胜有关之后大病了一场,白冬絮安排了一处僻静,适合养病的去处让郑羽去了。

  那一天百金带着白冬媛上新闻的消息汇报给了白胜,回去之后他梦到了郑千义,这个儿子虽不是他亲生的,却视若亲生,不敢打也不骂。

  反是总来教训他这个当爹的,又气又无奈。

  他的郑千义不在了,已经走了很多年,这些年来还是第一回梦到他。

  大仇已报,他再做出失格的事或许会失去更多的东西,他已经不在乎了,年过半百的他一路走来什么场面没见过,也该放手一切了。

  值得欣慰的是,他以为他的宝贝千义是来教训他的,却没有那么做,而是远远看着他,眼含泪水,脸上挂着一个笑容,像小时候一样叫他爸。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一声呼唤了。

  他想回应他一声,人却很快消失了,百金跑去追,却怎么也追不到,再一睁眼,他环顾这四周,哪里有什么人影。

  嗤哼一声,心里的苦楚冒上心头,抹了一把脸,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水,他捂住眼睛,失声哭了出来。

  在郊外的另一边,白冬媛从狱中走出,来接她的人有她的母亲和弟弟白冬青。

  在监狱的那段时间她无时不在悔恨中度过,恨自己轻信他人,恨自己摇摆不定,她放下表面强装出来的坚强,拥抱住向她走来的母亲。

  二夫人轻轻抚摸白冬媛的后背,安慰她,“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咱们不回瑰王了,你喜欢哪个国家就去哪个国家,你的意大利语和法语不是很好吗,咱们去你觉得舒适的国家,当是释放心情。”

  白冬媛去看站在旁边的白冬青,不见得脸上有一丝的担忧,看来白冬絮没要杀她,他们不是去逃亡的。

  “瑰王怎么了?”

  白冬青最是清楚瑰王的现状,替母亲回答了,“自从冬明接手瑰王的位置之后,老东家的一些人又再起争执,最后大哥做主,把能分的都分给了一直以来忠诚于瑰王的附属门派,让更多的人更坚定地协助瑰王,以不至于被分解。”

  如今的白冬媛也不怕丢人,她总得去见白冬絮一面,请求他的原谅。

  她在狱中的这段时间白冬青和母亲来看过她,也了解到白冬絮这段时间的变化,“那个人,没想到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打击。”

  她知道张在泽的门派被瓦解,张在泽的部下知道她从狱中安然地走出来,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去到半山别院,所有人看他的眼神无一不是鄙夷和嘲笑,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白冬絮不会见他,或是一枪就要将她打死的时候,白冬絮让他们所有人去到后院。

  所有人齐聚在后院大宅的客厅里,只有白冬絮是坐着的,所有人都不敢坐下,站在离白冬絮不远,却能听到话的地方。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清楚白冬絮突然把他们叫来他的后院是为了什么。

  白冬絮知道在狱中时白冬媛和张在泽已经离婚了,如果他没有接纳她,那么她会非常危险。

  他也知道白冬明不是很喜欢这个位置,自从他甩手不管之后,白冬明一直在想方设法瓦解瑰王,无奈于当下最好的人选只有他,也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位置,现在白冬媛出来了,又是一个可以重新选择的时候。

  白冬絮的目光投向白冬明,再去看白冬媛,“这个位置,现在有更合适的人选聘,你们所有人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能有什么看法,当然是无条件支持,只要不是自己被选上就行。

  特别是白冬明,一改往日的态度,亲昵地搀扶上白冬媛的手,叫得比自己同父同母的姐姐还要亲,“姐,你那么能干,家里除了哥,就只有你最有主导气场,他们都不怕我,一直看扁我。”

  这一次回来的白冬媛悔过自新,深刻地认识到她与白冬絮的不同,她以为她只要像白冬絮一样狠,所有人都会怕她,可是怕了又怎样,没有人愿意信服她,忠诚于她。

  她其实也痛恨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一直在破坏她和白冬絮之间的情感,他们才没有建立起亲情。

  那些孤立无援的孩子们,小时候情感不怎么样,这些年却是统一站在他那一边,无论她怎么努力,她得到了一切,所有人都不会站在她身边协助她,所以她放弃了。

  而她又怎么会是白冬絮的对手,当看到所有弟弟妹妹齐心站在白冬絮的身边,一同对抗的人是她,她知道她输了。

  好在那个时候白冬絮疯了,她的惩罚只是入狱。

  现在看来,白冬絮不像是疯了,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原以为过去的白冬絮是一个淡漠的人,看到现在的他才知道什么叫淡漠到一点人气都没有,他的语言间不再像过去会透露出一丝情绪,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只会发出声音指挥他们要怎么做。

  “我想离开瑰王,去一个我喜欢的国家生活。”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愿意再插手瑰王的所有。

  听到答案的白冬絮目光再移到白冬明身上,看着哭丧着脸的白冬明,只能委屈他了。

  最重要的是,必须让白冬明建立起信心和坚守下去的信念。

  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一样,这些天他觉得他也该差不多离开了,可是一天天地等,等来的只有余璎的一个个棘手的难题。

  他最后一次以瑰王曾经家主的身份站在人前,分配瑰王家族的所有产权。

  最后他看向坐在最前排的弟弟妹妹们身上,总觉得得做个告别,虽不知时日,也不能这么虚空地度日如年下去。

  “在今后,不用什么事都需要我的肯定,我有这么多的弟弟妹妹。主家实权冬明仅为代表发言人,实权归为所有人共有,有任何决策由他们所有人共同决定,有一人不同意均不成效。”

  这也是他们商议过后的决定,担心日后会有哪个人不服白冬明的管教,也担心白冬明在他的母亲和姐姐怂恿后会起异心。

  经决策变成了共助,得与失,都是所有人的。

  也让所有人,得到了被重视的感觉、被需要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