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渊上月>第7章 自画相

  鞋底踏在地面发出的嗒嗒声或轻或快由轻到重传入耳中,车辆飞驶的嗡鸣由远到近一阵接一阵,直到急快尖细的刹车声如针入耳,这才把孟温惊醒。

  白光乍现,伸手挡住强光,再定眼,入目一片绿。

  孟温猛坐起身,半个身子藏在绿化带中,只露出半个肩膀一个头,看到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流,松了口气,又再倒头合上眼。

  昨晚喝太多酒,这会儿脑壳痛得厉害,脑门跳个不停。

  还以为被人逮了,倒在路边一个晚上到天亮,居然没有人发现他。

  调整好状态,按照以往的老规矩,居无定所的他空身随机来到一家寺庙。

  在这五年间,只要是孟温走过的地方,几乎每家寺庙都住过,寺庙里的和尚见他笑颜喜人,都很愿意收留他。

  当然,孟温也是懂得回馈大师们的,一赚到钱,第一时间都是买好吃的到处布施。

  担心这几天有人在附近找他,孟温一直躲在寺庙听大师们颂经,顺便帮忙干点活,照顾寄送在寺庙里的孩子们。

  孟温的泰语不是很流利,在这五年间也就勉强听懂一些,原因在于泰国有不少的同胞,交流起来没有什么困难,索性就懒得学。

  这天照常起床洗漱,坐在木制的地板上观望院里嬉戏的孩子们,一天美好的心情跟着这群闹腾的小家伙们灿烂绽放。

  孟温的目光一直盯在孩子群中不放,就着水龙头冒出的凉水拍打着脸,几次眨动着双眼,甚至还上手揉了几下眼睛,最后呆呆笑出了声,“我昨天可能睡太晚了……”

  只见孩子群中,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后背挂着一对近乎透明,发着亮眼光芒的翅膀。

  “这技术可真好。”孟温还是第一回看到这么逼真的翅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那个孩子肉眼可见地收起那对翅膀,孟温喊来了最靠近他的孩子,指着那个收起翅膀的小男孩。

  “农农农!翅膀动了,动了!”孟温反应激烈地指着小男孩,被问话的小弟弟七八岁的样子,一头雾水顺着孟温所指的方向看去,再回头莫名其妙皱着小眉头,觉得孟温是不是傻了。

  “哦,哥看错了,是一只蚊子的翅膀掉在那个孩子身上,你去玩吧。”孟温说着蹩脚的泰语打发走了小弟弟,躲在角落观察那个奇怪的小男孩,最后沉思很久,终于悟了。

  “我的能力什么时候这么棒了,连这些东西都能看到。”现在也没有人能给他解释,习惯性上手挠脖子,发现这项间比以往要好挠许多,畅通无阻,空无一物,甚至有心情感受一番项间皮肤的细滑。

  “……”

  “完蛋,我的护身符……”

  他也不急着起身找,火速在脑海中搜索,最近一次看到护身符是在什么时候。

  这几天他一直呆在寺庙,如果是在寺庙内丢失的,这会儿也该有人找上他。

  “完了……”孟温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了,他的护身符丢了,他的保护神没有了。

  ——遥远的半山别院,白冬絮坐在堆满办公文件的办公桌前,手上的文件一份接一份看个不停,地面上还有一叠半人高待处理的文件,全是瑰王内部的账本。

  一个月前因为赶走家族的几个老世交,得罪了一小部分的人,那些人带着义气与不满跟着被赶走的家主们离开瑰王,反倒让他省下心,不用去担心谁会抹黑了他的瑰王。

  唯一的麻烦之处在于,得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来替换这些人的位置,找了大半个月才补齐人员。

  他的八个弟弟妹妹也到了能帮忙的年纪,都被他分派到家族内部来工作。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有从属自己的梦想与事业,但作为家族的一份子,除非想离开这个家族,只要有手有脚有脑子,必须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这是白冬絮强制要求所有人必须执行的任务。

  也是白冬扬没想到的,他一直以为他哥是想借这个机会铲除他,没想,反让他升职,还拿到了属于他的家族财产。

  “直到你能胜任这份工作的那一天,实权才能落到你手上,如果做不到,它将作为慈善资金流出。”

  白冬絮知道管不住他们,只能想办法让他们管好自己。

  这也是给白冬扬的一个保障。

  白冬扬半大小子的年纪来的瑰王,那会儿才十岁出头,少年人心性强,却是受着冷嘲热讽长大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份资产是属于他的。

  手里拿着的A4白纸看了又看,细细封在牛皮纸袋中,生怕压出一丝压痕。

  “我一定会把它做大做强,放心吧哥!”拍着胸脯向白冬絮保证,头一回觉得他哥这么顺眼,感动得泪水都要流下,换是别人早就熊挂在那人身上,可惜,那是白冬絮,他的大哥,他不敢。

  “它是你的,最后会如何,都由你来负责。”

  “往后每个月,你只需要跟着其他人一样,来报告你的工作成果,其余与我无关。”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白冬絮还是会担心他把自己的家产败光,“如果你名下的公司破产了,代表你和瑰王再无瓜葛,你的名姓也将从族谱中除出。”

  “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沉稳的音色,带有几分胁迫的意味。

  换是从前,白冬扬一定会把它们卖了。

  他哥如今这么看重他,不仅没把他打死,还分给他一部分产业,他怎么都应该有良心,不能再做出对不起他哥,还有对不起自己的事来。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喘,我的公司就绝对不会倒闭!”拿到属于自己的财产,白冬扬抱着文件夹离开半山别院,出门还遇到在办公室外等候的几个兄弟姐妹。

  这下他总算能够扬眉吐气一番,不用再看其他人的脸色,光明正大进出他们家族的大门。

  他的生母把他扔在这个家族那年,这些兄弟姐妹们几乎和他同龄,却一个称兄道弟的人都没有。

  为了能安然在瑰王度过余生,面对所有比他大的人他都喊哥喊姐,喊了那么多年,到最后只有一个哥愿意让他喊,也没有纠正他,“他不是他的哥,他不属于这个家族。”

  只有这一刻,白冬扬才觉得自己是属于这个家族的,他也是被看重的一个,像这些有妈妈保护的人一样,他的背后也有一个依靠。

  这个家还有另外两个同样私生的孩子,同样是没有妈妈在身边的孩子,他们却没有选择抱团取暖,他们面对这些有妈妈的孩子都太弱势,所以他们各自选择了强势的靠山。

  白冬扬偏是个不肯放下尊严的人,他只怕他哥一个,所以谁都没站。

  这一次他选择站他哥,即使最后会一脚将他踢开,他也愿意追随他哥。

  “哟,大哥这一回玩真的,居然还分给了这些外面来的人。”白冬籽作为三房太太的女儿,在母亲的教育下一直很看不惯这些外面带来的人,像她妈妈说的一样,都是来瓜分他们家产的而这也是二房太太的大女儿所没有想到的,白冬嫒一直以为是他们的父亲所分配的,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了,“爸真偏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有精神问题的人。”

  来得早分得晚的三房小儿子白冬明倒是要看开点,面对这个问题反而有种看大戏的兴奋感,“还有更让人想不到的惊喜,大哥也分给了那个在外面成家的。”

  白冬籽觉得她弟就是个白痴,“领养的都占了一份,你心是有多大。”

  而几天白冬絮忙得一步都没踏出过这半山别院,柴狼知道他的老板在重新分配瑰王家族的内部工作,但这件事他自认觉得也很重要,老东家百金一早就催他来半山别院,柴狼已经在办公室外等候了两个小时,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才把这事上报给白冬絮。

  “先生,宝石代言人打来私人电话,说是他身边有认识这条项链的人,想向您打听这条项链的出处,是否需要回拨他电话?”

  “回。”白冬絮头也不抬快速回应,这段时间忙得都忘了还有这回事,看来这条项链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有价值。

  看来,他的赌局成功了一半。

  翻阅完最后一份文件,白冬絮长舒口气,从办公桌前离身,走到落地窗前迎着拂过的微风,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柴狼那头在白冬絮起身的过程中已经拨通了廖繁的电话,简单的问候,白冬絮直接进入主题。

  “拍卖会上所得到的东西并非一件两件,每件东西我都是亲自向原主了解过它们的历史与背后的故事和意义,你所说的人我并没有印象,如果有照片或许能帮助我想到这个人。”

  各自得到回复之后,结束了这通电话。

  宝石代言人廖繁来向白冬絮打听这条项链的出处,白冬絮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告知对方这条护身符的真正由来。

  他想从对方那里套取到有用的信息,只希望这一回没有让他失望。

  为了找到这个人,白冬絮用尽了办法就是无法获得这人的一丁点信息,靠的全是见过那人的几个人到处追踪那个人的痕迹。

  五年来或许和那个人擦肩而过无数回,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

  “一张照片也好,只要能亲眼看到那个人,我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

  好在廖繁起到了作用,几天之后柴狼再一次来到半山别院找他,并带来一个好消息。

  柴狼不仅带来了照片,还把那人的家族历史调查出来。

  白冬絮接过照片,发现是一张画纸,画中的人是一个少年人将步入青年人的青涩模样,笑容温暖朝气,梨窝浅浅眸中有光。

  即便少年人现在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白冬絮如何都不会认错,画中人,就是那个在泰国G吧强吻他的臭小子。

  “确定是他?”白冬絮一再向柴狼确认。

  “见过他的几个人都确认是他没错,这个人的原生环境过于落后,以至于查找不到任何信息,通过宝石代言人了解到这个人没有家人,和朋友失联五年,他的朋友也在找这个人。”

  “据他朋友所说这张画像是他本人自己的自画像,真实姓名叫孟温。”

  “孟温……”看着画中少年模样的人,脑中现出那夜已经是青年模样的男人,视线下一刻出现重影,两个不同年龄阶段的人重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忽闪着出现,下一秒消失在眼前。

  ——孟温最近忙于生计到处奔波,不是因为生活有了目标,而是他又想换个地方。

  目前这个地方对他来说不太平。

  在离开前,孟温想找个地方玩玩,把美好的记忆停留在这里,忙完工作之后应中介人之约来到老地方喝酒。

  中介人坐在双人沙发上左手右手各搂着一个妖艳的小帅哥,看到孟温出现,还挺惊奇,立马松开怀里的帅哥们,坐直身子去看孟温。

  孟温一来直奔桌上的酒堆,单纯就是想喝酒,这里的人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感兴趣的都对他不感兴趣就是了。

  “你还敢来啊,我还想换个地儿约你的。”

  孟温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完全不当回事放在心上,看到酒不用人招呼一声,直接拿起就喝。

  “你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是真不知道。”说到这事,中介人还觉得挺对不起孟温,“兄弟,哥有事对不住你,咱们就是普通人,混口饭吃不是。”

  “所以你怎么我了?”孟温可不是第一回被中介人背叛,当年被害入狱,之后遭人追杀,害他流离失所,有家不敢回。

  如果有朝一日再让他碰上那个中介人,他一定抽死那个人。

  “咱得罪人了,你亲的那个极品男还记得吗,他前几天叫人来打听你了。”中介人也是运气不好,刚好碰上那伙人差点被教训。

  “他们人多我打不过,所以就告诉他们,你叫高从言。”

  “那个极品帅哥打听我干嘛?”孟温还没意识到危险,眼睛兴奋得瞪大了一圈,“我还以为他对我不感兴趣呢,玩欲擒故纵啊。”

  中介人可不觉得那日的场景是来打听情人,更像是打听仇人,但他不好扰了孟温的兴致,“我听人说他们一伙人是混黑道的,那个极品男是他们的老大,哥劝你,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几天吧。”

  “不用担心,我这回是来和你道别的,我正想换个地方发展。”孟温半瓶酒下肚,想叫上几个小菜,身后在这时传来了打砸声,中介人吓得跳到十米开外,孟温正要跑,一脚正中他的后背。

  趴倒在地的孟温一刻都不敢多呆在地面上,翻身的功夫,下一秒,一只脚落在他刚离开的位置上,险险逃过一脚痛击。他也算手快,顺手捡起一个酒瓶子扔向对他动脚的人。

  发现那个人居然是那夜那个极品。

  “你们混黑道的都那么小气吗,亲一下至于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孟温小声嘀咕,刚被踢了一脚的后背现在还痛得厉害,一口老血差点被踢吐出来。

  孟温也不敢和对方辩驳,拔腿就要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肩。

  孟温手上一挥,大力击中对方的手臂,饶是如此还是没能打走对方放在他肩头的手,那只手加重了力道,捏得他直痛吸气。

  孟温也不甘示弱,改成用手捶打对方。

  捶打不开转换方向朝人家的肚子捅去,那个人似乎预判了他的想法,另一只没有抓他的手先一步打在孟温的肚皮上。

  孟温痛得半屈身子,抱着肚子弯下腰蹲在地上,他的额头才刚好没几天,能不能脱身全靠它了。

  当眼前出现那双黑色皮鞋,孟温感受到头皮被人狠抓了一把,受痛之下抬起头去直视这个突然看起来非常残暴的小气鬼。

  白冬絮总算看清这个人的面孔,五年,整整五年了。

  他为了找这个人用尽各种办法,想不到会是以那种场面认识的这个人,想到这个人在外逍遥,心气更是生恨,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低沉的嗓音不温不火地问他,“高从言,还是孟温?”

  孟温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人会知道他的本名,一刻也不容迟缓地回答对方,“你认错人了。”

  白冬絮把自画像举到孟温面前,不必细细比对,一看就是同一个人,“听说它出自你的手。”

  “它怎么会……”他没记错的话,这张自画相的主人是庭兰玉,“你们把我家兰玉怎么了……”

  “你可让我好找。”白冬絮凑到孟温面前,紧盯着他的眼。

  孟温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让对方气得额上青筋冒起,眼白泛着几条血丝。

  他只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牺牲他额头的机会,逃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