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渊上月>第3章 交织

  没来得及联系庭兰玉,托关系被转移到其他地方看守。

  吃了三个月的公家饭,由于出来的日子是突然定的,那一天谁也没有来接他,由于做事不积极,赚到的钱都拿来买通关系了,出来时身无分文,孟温只能走路回家。

  来时是坐在车上的,也没有心情看路途的风景,出来了才知道,哪哪都是山不说,附近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重新拿回手上的手机早已经关机,突然觉得很没有颜面。

  “我作为所有人的大哥,居然掉进了贼窝帮人家赚钱!还把自己给坑进了里面!”孟温走一步停一步,不明白是哪儿出了问题,为什么离开了家乡,事事都这么不顺利。

  还沦落到风餐露宿,走了快一天的路,都没找到有一户人家不说,路上连辆车都很少经过,经过了人家也不会载他一程,走累了孟温就坐在路边发呆,困了就倒一小会儿,饿了,只能吸一口西北风。

  炎热的夏季蝉鸣不休,孟温总算在第二天的凌晨走出了山村,来到了镇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只有这支手机了。

  “反正现在也用不上……”拆了手机后壳,把手机卡取了出来,将手机拿去换了钱,等找到车站时可以买张票回家。

  生平唯一一次想省着点花钱,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找店住,而是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吃。

  柏油路上弯弯绕绕,像是一条走不到尽头的路,经过拐角处的脚停顿了一下,随意找了颗树靠边停脚。

  “不走了,没完没了,何时是个头啊。”

  昨天晚上孟温找了块干净的地儿露天睡了不知道多久,反正天还没亮又再继续启程,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走到有人烟的地方,还能吃上一口包子。

  拐角处的人行道上有孩子在玩斗鸡的游戏,双手抱着自己的一只脚,以弹跳的方式前进,撞击对方的身体。

  孟温倒不是觉得有趣才停留不走,而是人行道上的对面有一个休闲装扮的年轻女人站在阴影之下,正盯着蹲在斗鸡群边玩泥巴的孩子一脸愁苦。

  他担心那个女人会对孩子做出什么事,观察了一阵,发现那个女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一个孩子身上,而重点不是那个孩子,而是孩子手中的一颗水晶球。

  孟温看不出那个女人有什么杀气,也不愿意去帮助她,打算歇一会儿就再启程。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带着哭腔向孩子伸出了手,被太阳灼伤也不懂得害怕,无法向前,最后只能又再止步回到阴影底下。

  “日子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别多管闲事。”孟温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目光从女人身上移开,喝了口水起身走向拐角,最后停留到那个在玩水晶球的孩子旁边。

  “小鬼,咱俩做个交易呗。”孟温把不久前买的包子和孩子换了那颗水晶球,拿着那颗水晶球又再继续往前走。

  傍晚之前总算进入城区,看到了远处的车站,孟温心酸得快要哭了,就地坐在了路边,也一直在等那个女人。

  不出所料,那个女人果然出现了,没有太阳光的照射,女人来到孟温面前,祈求的眼神看着孟温,“这是我的球,请你把它给我。”

  孟温把球摆放在女人的面前,态度显得极为傲慢,“你确定你能拿走它?”

  女人不明白孟温什么意思。

  “你已经死了。”孟温直白地告诉她。

  “我……死了?”女人突然意识到,也醒悟了,明白这些天自己的变化,为什么所有人的眼里似乎都没有了她。

  孟温看着女人像被抽了全身力气般,失力地缓缓跪坐在地上,哭声逐渐被放大,似是对这世间的一场决别的歌颂,没有那么凄怆,更像是一种释然。

  孟温就这么静默着听女人哭泣,他无法去安慰一个死去的亡魂,只能让她早点明白,她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帮你把这颗水果球埋起来,往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别再在这里徘徊。”

  “为什么你能看到我?”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听不到她的呼唤,眼前这个年纪和她相仿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为什么,我要离开这里了,你也走吧,我会帮你把球藏起来的。”孟温说着,人还是坐在地面上不动。

  反正希望就在眼前,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歇个脚,缅怀这段不堪的即将逝去的回忆,祈祷不再重蹈覆辙。

  “你没有发现吗?”

  女人还以为孟温是知道的,害怕自己会有危险所以一直不敢靠近孟温,这会儿得知自己已经死了,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有人一直在跟踪你,你是不是欠人家钱了。”

  孟温还以为是什么事,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会有人跟到这里,估计是听说他刚从牢里出来,要找他算账吧。

  “我欠的钱已经上交给国库了,我得罪的人自从进了城只多不少,估计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教训我一顿。”好在一路走来有不少村民提着扁担来来往往。

  “你不害怕吗。”女人要不是已经死了,这会儿也不敢和孟温说,“他们身上都带有刀和枪,不像是普通的流氓。”

  前一秒孟温的口气还挺大的,听到有刀和枪,跟着傻眼了。

  他被人教训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没有一回碰上过动真家伙的,怎么这会动起真枪实弹了。

  “难道这回的诈骗案,真让我得罪了哪个黑社会?”

  孟温吓得腿软,起身跌了一个屁股疼,还是强撑着站起身,不敢往女人所说的方向看去,拔腿往城区的方向跑。

  一直都是用走的,突然用跑的,躲在草丛的几个人明显感知到孟温发现了他们,这回也不再躲藏,都迈开脚去追孟温。

  越跑越快,惊慌无措地看着四周,孟温对这附近不熟悉,也不知道哪里可以躲藏,回头想一探到底是什么人追他,这一停步差点让他命丢了。

  “砰”地一声闷响,孟温躲得快,看到柏油路面被打出一个洞坑,孟温在这一瞬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狂烈的跳动声,晃神的片刻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脑子陷入忘我境界,双腿下意识狂奔。

  “你疯了,那些人要杀你,你还敢失神,进山里,我知道哪里可以抄近道去城区。”女人狂指着一个方向,比孟温还要激动。

  孟温听从女人的话抄进山里的路,很快甩开了身后的几个人,“你……你记下这些人的脸了?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家里,我一定,永远都不会再看到这些人!”

  很快来到城区的车站,带着全身的家当买了张最快行驶的车票离开,取票的时候手抖得快接不住票,面对所有人投过来的异样眼神,他也不敢声张,不敢告诉别人他经历了什么。

  孟温有些后怕,担心这些人再找到他,也不敢回到家里,怕他们会伤害到庭兰玉。

  “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里面有人通风报信说我出来了?”里面好歹还有他的老世交罩着,那些人也太敢了。

  当然,孟温也没有本事去对付人家,他能做的就是减少惹是生非。

  上了大巴车,向车上的好心人借了手机,打了一通电话给庭兰玉,电话那头却是关机。

  把手机还给好心人之后,孟温窝在角落里沉思,看着手里的水晶球,回顾这几个月的所遭,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一切,捂着眼委屈得流下一行泪。

  他决定大发慈悲一回,一般不是利益在先,他是不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的。

  “我帮你超渡吧。”

  “如果不帮我呢,我会怎样?”女人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你会一直就这样成为孤魂野鬼。”

  “没有人会来带我走吗?”

  “你不知道调皮的孩子才会容易引起父母的关注?像你这样老实的鬼魂一般不会引起鬼界的重视,忙都忙不过来,懒得来收你。当然,如果你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只能恭喜你,你马上要被拉去受刑就是了。”要么不管你,管你就一定是犯事了。

  女人一路上向孟温诉说自己的生平,“每天从睡梦中醒来,无论过了多少年我都有不真实的感觉,总有一瞬间好像这只是一个梦。每当那个时候我就很无助,渐渐没有了活力,每天都想死。”

  “我活得很没有意义,活得很没有价值,我很对不起我的父母。”

  孟温看得出来,因为她很快就释然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遗憾的是她死于意外,所幸的是,她不是自杀。

  “我很难过。”女人说到这里,脸上表现的却有一丝自嘲意味,“难过的原因却是死之前没能和所有人道别。”

  “你想去道别吗,带着你的水晶球。”

  女人摇头,“我想去陪我的父母到最后。”

  “你父母在哪里?”

  “记九城区附近的陵园。”

  “你是在为难我。”孟温有幸送走过那片区域的一个亡魂,但没进入过那里的陵园,那里是出了名的有钱人特区,真看不出来眼前这只鬼出自记九城区,可惜了,难得碰上一只有钱鬼,还是公益的。

  “我现在的经济状况非常困难,我仅有的盘缠都用在这趟车程上了,根本就到达不了记九城区。”

  女人看得出来,因为孟温身上连支手机都没有,“委屈你了,如果不行,我可以告诉你,我名下的账户密码。”

  孟温立马摇头,拼命拒绝,“我孟温再穷困潦倒也不能赚死人的钱,如果是你的家人给我那还一回事。”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女人也不想为难孟温,“我想是那场车祸让我困在了那里,我还想着怎么所有人都不见了,是不是我被甩到山下了,可是我身上都没有伤,原来是……我死了。”

  来到记九城区已经是隔天的中午,孟温这下是真的没钱了,他把庭兰玉送他的手表当了,勉强凑出一张车票。谁让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不然也不舍得把庭兰玉送他的东西当了。

  距离陵园还有好几公里的路,孟温走几步跑几步,顶着大太阳,口干舌燥,喘出来的气都是嘶哑刺痛的。

  “我能不能跟你借一点钱塔个车?”

  “到了,还借吗?”附在水晶球上的女人被孟温抱在怀里,悄悄冒出了一个头。

  孟温一点心情都没有了,无声进入陵园,谁知道有钱人的地盘就是不一样,来这还得登记姓名,好在查得不严,孟温随便报了个名字。

  “徐秋元。”

  “想找谁?”管理人员登记了日期时间点,还有孟温所报的那个名字,之后在电脑上录入孟温所找的人的名字。

  孟温找了半个小时才找到的位置,找到时已经累趴在墓碑前,孟温觉得他快归西了,吐出来的气都是凉的,嗓子眼干得快要裂开。

  “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你和我也没差几岁的样子。”

  孟温没想到,她父母旁边的一座新墓,居然会是她的。

  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出生的时间和他确实相差没几岁。

  “你才二十几岁,就没想过像普通人一样展开一段恋情,过完一生?”

  女人摇头,“我没有勇气去走完这一生,有时候觉得,我连自己都不爱,如何去爱别人,甚至连猫狗都不敢养,就怕有太多的牵挂。很早之前买下了父母旁边的坟地,像这样,我就能永远和他们在一起了。”

  “他们一定不希望你这么快来陪他们。”孟温的家族没落之后他深受打击,但他身后有那么多需要他的人,他不得不强撑住自己去帮助那些还留在他们家的孩子,妥善处理之后带着有工作能力的大孩子离开,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没用。

  但他始终没想过死,他有庭兰玉在身边,他们还有彼此,什么困难他都能面对,他也向往幸福,乐观地去迎接每一天。

  这样家世条件要好的女孩子曾经每天只想着死亡,还给自己准备了墓地,孟温实在无法理解。

  “他们当然希望我过得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女人说到这里,面容笑得很是灿烂,在最后,神色略有遗憾,“我努力地活下去,像一个正常人去面对每一个人,假装不在意,假装很开心,可是,当我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无法原谅自己,我为什么把我的人生过得这么糟糕。”

  “不……”孟温不觉得她是一个糟糕的人,“你救了我,你没有那么糟糕。”

  “是吗?”女人似乎相信了孟温的话,看着父母的遗像,心里一点点释然,“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们,总会向他们闹脾气,也只有他们会一次次迁就我。可惜我没有尽到做子女的责任,后来我学会了很多技能,每天都想向他们炫耀,可是,没有人能回应我一声。”

  “我爸以前最喜欢吃各种甜点,我后来为了转移注意力,学会了做蛋糕,遗憾的是,他没能吃上一口我做的蛋糕。”

  “你永远是他们的骄傲,你已经很棒了。”

  “是吗,我很棒……”女人笑着笑着流下了泪水,去看孟温,并长长地透了口气,“只有这一刻,我是真的开心。谢谢你……”

  “曾经我给自己一个期限,道别完所有人再走,认识更多的人,就有道别不完的人。”

  “如果我还活着,我会推自己一把,别局限于一个地方,努力做个坚强、善良的人。”

  细细听完成女人最后的话,孟温合上了眼,“你很坚强,走好……”

  孟温的小布包托付给了潭如海,在没有道具的作用下,这一次的道别比以往的任何次数要多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以往都是半个小时不到就能解决。

  孟温盘坐在坟前合着双眼,默颂经文,直到黄昏将近,看着女人消失,把水晶球一起存放在墓碑旁边的遗物柜内,孟温才从墓前离开。

  再次起身,孟温觉得他的屁股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又拍又打自己的屁股,活动活动筋骨,总算能迈开腿。

  下山比上山走得快,而因职业习惯,孟温总会下意识低眼去观察每位墓主的信息,其中有座墓碑让他觉得有那么点与众不同,墓主人没有名字和任何文字信息记录在墓碑上,只有单单一张生前的照片。

  一张年轻阳光的面孔正对着孟温笑,看得出来是一张帅气的面孔,还是他见过的人。

  “埋在这里面的人真的是你?”这让孟温颇感意外,不明白这个人是犯了什么罪,死后墓碑上都不配拥有姓名。

  “你叫我帮你,是不是因为我没帮你,才遭遇此劫?”

  他的劫,也是孟温的劫。

  老家主还在的时候一直告诫他,他日若离了芦山,在外会受有一劫,那是他欠人家的,今世一定得还清。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没帮他,自己才会走运到被坑进诈骗团伙的组织,还遭人追杀……

  “谁知道你们混黑道的都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我最害怕的就是伤害了真正的好人,帮助了不应该帮助的人。”看着遗物柜内空无一物,想来也是个生前穷得丁当响,死后连个送花的都没有的人。

  像这样的人,居然身葬在记九城区!

  孟温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有了目标,为了让记九城区也有自己的位置,努力学会攒钱。

  孟温现在看不到那天那道亡魂,此时的自己两手空空,左右张望,只有那路边的花开得还算好看,勉强能送出手。

  随手拼凑了一束捧花,放置在墓碑前。

  一道刺目的日光映射到眼前,眼渐太阳就要下山,再不走,这里就有得热闹了。

  下山的路上还奇怪,现在的人到底是有多忙,总是天快黑了,才想起来纪念已故的人。

  只是,这日光太过于耀眼,孟温高抬着手挡在眼前,只能看到经过他身边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西装革履与他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走上山的男人视感极好,看着迎面走来拿手挡了半张脸的人,同样奇怪这个点会有人来上山。

  本来就是一个过路人,没什么好让人奇怪的,偏是那人有些不寻常,让白冬絮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孟温的衣服不像是这个季节所穿的衣服,不仅如此上衣背后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道口子,后腰和臀部有几块斑驳的泥土痕迹。

  身影交叉的那一刻,熟悉的耳鸣声再度从耳窝深处漫延传开,引起阵阵刺痛,干扰了他看清那个穿着反季节衣服的人的长相,耳畔接着响起细细碎碎的人声。

  白冬絮站定脚步,强压下突然的不适,闭目,双手紧握着大拇指,使痛意转换他的注意力,防止他失控,直到人声淡去,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走他的路。

  来到郑千义墓前,发现他的墓碑前放置一束花,这花很常见,不就是路边的野花吗。

  难得见到郑千义能露出一个笑容,蹲下身拿起那束花端详,“是谁在可怜你没有名字吗,还绑成一束……”

  当白冬絮把花拿在手上,立刻发觉出问题。

  花这东西在这个近夏的季节,又没有任何保鲜措施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新鲜,也只有刚摘下的。

  白冬絮放下花,起身去看周遭,发现除了他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路上,他只碰到过一个人,那个身穿反季节衣服的人。

  “难道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