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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原家迎回了长女藤原铃。

  三个人在高专图书馆碰头写检讨时,五条悟突然说。

  ‘那是谁?’

  夏油杰从检讨的思绪中分神,抽出一个眼神问。

  “就是黑天鹅啦。”

  提及关键词,家入硝子也抽出一缕注意放在两人的对话。

  自从那天在电玩店撞见某知名女高在巷角被疑似敌人的女生壁咚吻哭之后,他们默契地追查了不少资料。

  家入硝子从庵歌姬那里打听到了藤原铃这个名字和零散的花滑剪影;夏油杰利用乖乖生的身份从池边树和夜蛾正道那里打听到了2003年的滑冰场事件,得到了除虎杖莲之外全员死亡的调查结果;五条悟回了趟本家,打听三大财阀之一藤原家的消息。

  今天聚在一起,除了明天就是交检讨的死线之外,就是为了共享情报。

  五条悟咬着笔头,轻轻踢了一下家入硝子的凳脚:“为什么女生亲女生,被亲的人会哭呢?”

  她是女生没错,但她又没喜欢过女孩子,也没被女孩子告白过,她也不懂啊。

  “……有很多种原因吧,”家入硝子努力从贫瘠的经验荒漠里寻找答案,“被喜欢的女生主动亲吻,大概率是喜极而泣?”

  夏油杰说:“我们见到的藤原铃本该在两年前就死了。这个应该不是莲喜欢的那个藤原铃。”

  反转术士惊讶地看过去:“死而复生?”

  “怪不得身上有很多需要粉底遮掩的裂纹,”五条悟说,“原来是被拼起来的啊。”

  “……拼起来就能死而复生吗?”夏油杰问。

  “当然不能。不然莲酱也不会一见面就是那个反应。”五条悟说。

  愤怒到周围的一切可以忽略,唯一的理智是清空战场,就好像不开领域就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十五年以来,这是五条悟第一次见到那么狰狞的怒,来自那个站在前头将背影留给所有人的强者,那个迟早会被他和杰夺走最强头衔的前辈。

  家入硝子松口气,摸出烟盒放在桌面过手瘾。

  “我就说,反转术式不可能到死而复生的程度。”她沧桑地说。

  即使是唯二的特级咒术师,无法跨越生死这条界限。反转术式的极限,也只是吊住濒死之人的命。

  五条悟还没放弃:“所以为什么会哭呢?”

  他们讨论不出来,又低下头折腾一千字的检讨。

  检讨落下最后一个字时,夏油杰灵光一闪,问五条悟:“莲当时是什么表情?六眼能看到的。”

  “大概是这样?”五条悟想了想,摘下墨镜,往后靠在椅背上,模仿记忆中的脸。

  一点点调整着脸上的肌肉,缓缓地,表情成型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从身体涌入眼眶的情绪。

  夏油杰伸手,捂住五条悟的眼睛。

  家入硝子说:“是悲伤。”

  “杰,可以了……就是怪难受的。”五条悟揉散自己的表情,说。

  “嗯。”夏油杰收回手。

  *

  藤原铃按着她的胸口,把她推到墙上。

  “莲酱,你喜欢我的吧。”

  她垂着眸,隐隐猜到羂索想要做什么。

  她没有阻止。

  藤原铃一米六出头,所以她被拉着低头,被咬了一口。

  阴影里,无人处,她突然有落泪的冲动,水珠自顾自地涌出泪腺,划过脸颊。

  “完全没有脸红心跳,是姨母没教好莲酱吗?”

  “真是恶趣味,”她说,“藤原。”

  藤原铃被藤原家的车接走的时候,她就站在街边,远远看着。

  她擦去泪痕。

  羂索顶着藤原铃的脸贴近的那一刻,虎杖莲才意识到,她不是因为朋友的尸体被亵渎而愤怒,不是因为再也无法归来之人活生生的出现而心情复杂,也不会因为藤原铃即将被取代一切而感伤。

  她没有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在乎。她喜欢的也并不是死掉的藤原铃。

  她因此悲伤。

  越是爱整个人类,就越是不爱具体的人*。具体的人的丑恶是那么难以让人忍受,以至于爱上一个人要用漫长的时光,而厌恶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

  虎杖莲很怕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她害怕自己失去爱的本能。

  *

  虎杖倭助抱着虎杖悠仁,在沙发上看电视。

  “莲,回来了。”虎杖倭助头也没回地说。

  “嗯。一下子就被爷爷发现了啊。”

  虎杖倭助轻哼:“爷爷看着你长大的,还能找不到你吗。”

  虎杖悠仁挣扎着站在虎杖倭助的大腿上,靠着虎杖倭助的肩膀,笑着大张手——

  “姐姐,抱抱。”

  一只小老虎玩偶塞进虎杖悠仁的怀里,虎杖莲弯下腰,隔着沙发,将虎杖倭助和虎杖悠仁一齐抱进怀里。

  *

  自从神父琢磨出了在墨镜、长柄雨伞、手环、戒指等上面用现代工业方法批量化“附魔”后,他终于摆脱了在地下暗无天日赶工的日子,回到了教众面前。

  日车宽见高兴地给这位科研达人批了奖金,并给这棵盘星教摇钱树发了刚招进来没多久的贴身保镖。

  “终于不用跟着到处跑了。”米格尔对他说。

  神父犹豫着问:“为什么要到处跑?”

  “因为那个店啊,最近很火的,很多店都想合作的来着,”这段时间里米格尔被动听进了很多信息,“日车只同意让他们能从我们这定期进货,但必须要挂‘霓虹online’的店名,光是这个就能进账一大笔钱呢。”

  米格尔羡慕地直流口水。

  他接着说:“日车还一定要亲自跑去看那些店的情况,才会决定同意或者拒绝合作,最远的一次,我跟着他跑到了福井敦贺市。”

  从岛屿的这一边跑到另一边了。

  “那还真远呢。”神父说。

  他们穿过盘星教的正厅,来到前堂。

  十几个被招募的诅咒师坐着,身前零星几人的队伍。

  米格尔熟练地找到自己的那张坐下,立马有两三个普通人带着身上的小咒灵跑来,他伸手一弹,四级不到的小东西就被祓除,来人欣喜地留下几张小费匆匆离开,下一位顶上。

  神父站了一会儿,才发现虽然只有三四个人排队,但架不住一直都有人来,每一支队伍都处在某种约定俗成的动态平衡中。

  米格尔坐了半个小时,又坐了一个半小时才离开,身前还在排队的人面露失望,但仍安静地换了队伍。

  “久等了,”米格尔揽上神父的肩膀。

  “你们是一次坐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次吗?”神父问。

  “是啊,你们招我们进来不就是干这事的吗?早上九点半到晚上四点半,坐着不动就能赚到一大笔钱,而且还不用一直坐着,”米格尔感慨,“像我这样又想赚钱又想安定的诅咒师还是很多的。”

  神父:“诅咒师?日车招的不是医生吗?”

  米格尔眼神游移,打哈道:“口误口误。说真的,你们真的是宗教,而不是什么慈善组织吗?”

  神父倒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为自己所在的教会正名。

  “曾经这里是盘星教,”神父别有深意地说,“现在也是盘星教。”

  米格尔用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眼神看他。

  “嘛。”神父带着贴身保镖朝教坛走去,“以后不好说。”

  *

  日车宽见真的很忙。

  在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与老板的传唤中,他选择了翘班。

  盘星教长野分部办公室内,他倒了两杯凉水,在沙发上坐下,其中一杯递给眼前给他发工资又让他忙得脚不沾地的老板。

  “过两天我要出国,”年轻的老板端坐着说,“需要你着手这件事。”

  老板将一本从厚度上就能看出工作量的麻烦东西推向他。

  他连拿起这本“字典”的想法都没有。

  “霓虹咒力矩阵详解?”他念出书封页的标题。

  老板说:“三年内完工东京线。”

  日车没管老板推过来的卡,他用了一分钟找到所谓的东京线,目光顺着唯一一条穿过东京的线移到另一头沿海的新潟县,眼前一黑。

  他艰难地说:“能不能让政……”

  “现在不行。而且现在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老板直接打断他,又带着歉意说,“这很难,但我相信日车,日车也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卡里的钱希望你能主要用于这份计划,出差结束后我会来一趟。”

  “半年前京都出现了一个声称对方才是正统盘星教的组织,现在有传言说背后站着藤原家的大小姐。”他对站起身的老板说。

  老板对着他放空几秒,眼神才重新聚焦在他身上说:“啊,那个。”

  “如果我活着回来就不用管,要是我没回来,”老板顿住,“这笔钱就当遣散费,你们换个身份离开盘星教据点,不然很可能会被打成伪教骗子什么的。”

  老板原地消失,大变活人。

  在他面前连走到视野死角再消失都懒得浪费时间了吗。

  日车掏出打火机在见鬼的《霓虹咒力矩阵详解》边角比划,点火,点燃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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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爱人类,越是难以爱具体的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