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漫的山花开满田野。
柒炎在草原上散步, 漫无目的。
走着走着,他捻起一朵花,心生疑惑。
我是要…送给谁来着?
怎么记不起来了?
笑话,我才刚刚通过成年试炼, 痴呆了不成!
【笨女人。】
不对, 笨的不是我, 这是…我骂别人的话。
那个人是谁?
我要往哪里去?谁在等我?
【承羽。】
一个坚定的、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
但柒炎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不对, 不是她。
至少这次不是…本来不是。
……
太阳王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只有他与卧榻。没人敢闯入王的寝室,反正刺客根本不可能成功。
在床上等待片刻后,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层层符文在皮肤上涌动, 发出黯淡的光。在被他睁开眼睛后, 这些符文迅速隐没。
“错觉吧。”
明天还要认真议事,没时间沉溺在无梦的睡眠里。不管流言多么短视,说太阳王暴戾自私,他都得尽可能保住一部分勇士。
不然力量就无以为继。
不知道祭司那边的提议有没有作用, 反正就算没用,也没多少损失。
他光着脚走下床铺,一步一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路过瓶子的时候忽然探出手, 又自嘲地收了回去。
我怎么会以为那里插着一朵花?
……
“不行!”承羽紧紧抱住姗姗:“我们必须一起去!”
【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姗姗。】一股强烈的意志正在发作。恋人怀孕固然是好事, 她却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告诫她不要松手。
逐站在不远处看着窗户:她倒是无所谓,反正太阳王只说让羽族管事的人过去,不管是族长还是神女, 谁去都行。
虽然私心是希望神女大人单独前往王城,可现在各个地方的情况委实不太好。
姗姗安抚地拍了拍承羽的肩膀:“没事的, 太阳王那边还相对安全一点,倒是羽族…”
承羽无言,她知道姗姗说得对。羽族和太阳王势力不一样,做不到杀伤流民的事情,只有在引起争端的时候进行驱散。
随着环境的恶化,驱散行为的效用也在降低。
让流民不敢进犯的不是道德和教化,而是羽族强大的实力。为这份实力背书的,有狩猎队、坚固的城防、姗姗作为神女的名声、族长本人的武力。
对死亡的恐惧正在一点点消磨天秤上的砝码,大巫与族长长时间离去,很可能打破这份微妙的平衡。
“我知道了。”她慢慢松开双臂:“早去早回。”
……
咔嚓咔嚓。
羽族人把栅栏合并好,姗姗从马车上往外张望,没看到承羽的身影。
“真是的…没想到你也会闹脾气啊。”她吃力地坐回垫子上,往嘴里塞酸甜的水果干。这些水果干实在太过珍贵,每吃一口都有强烈的负罪感。
然而怀孕后很容易饿,嘴又变得很馋,不吃点东西,脑子都会烧得没法动。
几口之后手指直接碰到盘子底,里面已经一粒水果干都没有了。
“好少啊…”
姗姗舔了一下指尖,放在几年前,她可以吃零食吃到饱…如果这次危机成功度过,一定要带着大家晒果干、做罐头、酿咸菜!
咔哒。
座位忽然动了动,一只灰白的毛爪子小心翼翼地推出一包果干。
“承羽?”
“喵。”
“承羽——”
姗姗咬牙切齿地踢了踢腿,要不是肚子太重,她一定会钻到底下把这只大猫虫拖出来——
听到她生气的声音,雪豹慢慢从下面探出一只尾巴,讨好地绕住小腿。
“…哎。”姗姗一边叹气一边靠好枕头:“算了,走都走了,你出来吧。”
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子钻了出来,轻轻靠在她的腿上,不敢碰到肚子。
承羽慢慢解除兽化,郑重地道歉:“对不起,不过他们没有看到我离开,我让鸠先瞒着。”
太阳王的行为给了她灵感:既然太阳王可以假装在家,实际上到处遛弯,她为什么不可以?
族长更多的是一种威慑作用,信则有不信则无。
“好啦~”姗姗拍了拍她的脑袋:“既然那么担心——那就一起去吧。”
只有当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些微的不安才会消失。
她没有告诉承羽,其实她也梦到过分离的场面,那么真实,就像注定发生…或者已然发生。
……
数日后,马车在路边停下。
距离王城还有一段路,流民们被守卫与炎热驱赶到森林里,只留下空阔的原野。
姗姗拍了拍豹豹的脸,小声安抚:“好好躺在这里,遇到危险我会吹哨的~”
说罢拉开帘子,在逐的搀扶下踏到地面上。
“您来了。”祭司坐在树根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棋子。坐在他对面的九石连忙离开棋盘,如逢大赦般地站到主人背后。
看来不是谁都喜欢棋盘游戏。
“是你给太阳王的提议吧?”姗姗缓慢地走向他们。虽然她还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商议什么,不过类似的事情,多半是祭司在搞。
周围的视野开阔地很,除了一只躺在马车里的雪豹,任何偷听的家伙都难以藏身。
祭司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没错,他只在乎勇士的存活,很痛快地答应了。”
“你们想做什么?”
看着姗姗戒备的眼神,他平和地笑着:“放心,不会主动出手。”
姗姗略一思索,脸色沉了下来:“你们想诱导流民冲击城邦,然后以正义的名义处刑大部分攻击者,同时团结城内的人。”
转移矛盾,在后世算是经典手法。
对于一个刚刚组建的势力来说,想要整合新人与老人,最好的手段就是通力合作,共同打败外敌。
这原本不是坏事——如果没有【诱导】这个前提的话。其实诱导也有很多种,假如只是示敌以弱,让渴望进犯的敌人错判形势,那很正常,完全可以称为正当反击。
可祭司的手段,必定没有那么“低效”。
祭司无奈地摊了摊手:“诱导?只是让他们表达出本意而已。”
“事先说好,我不掺和你们这件事!”
姗姗拂袖起身,祭司并不多作解释,伸手将棋子放回棋盘上:“东西已经放好了。”
“...谢谢。”
……
和祭司的简短会面很隐蔽,马车绕了半圈,从另外一处城门停下。
守卫的人数显然不够——有太多人围在城门口挤来挤去,守卫们只能象征性地推动人群,防止发生踩踏。
直到姗姗走到近处,才有人发现她的身影。
“是神女大人!”
“真的,是神女大人!”
流民们争先恐后地让开道路,越是灾害严重,关于神的信仰就越坚定,何况羽族的神女是所有势力中最为中立的一个。
没有打着接济流民的旗号吸纳勇士四处劫掠,也没有驱杀乞食的流民。
这一定是神性的表现!她在等待,在考察人类的罪!这样的流言越传越广,某种意义上甚至挽救了某些准备速死的人。
神女怀孕了…那么,女神没有抛弃人类吧?只要再等等、再活久一点,就会有转机。
姗姗的手收紧了,她行走在众人让出的道路上。即使有逐挡在前面,她依然能感受到周围强烈的情绪,那是一种求生欲。
太多人濒临绝望了,情绪的海洋就像藤蔓一样翻卷过来。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因为承羽还留在车厢里。只要她行走不稳,一个趔趄,雪豹就会飞窜出来吧。
最后一层人群丝滑地分开,中间的场景总算映入眼帘。
一根根木条树立在广场上,每个木条中央都钉着一具尸体。
【难道是人祭?!】
姗姗下意识地抬起手,准备质问——却看到一个略微熟悉的面孔。
靠得最近的木条,正好钉着一只眼熟的…猴子?
不,不是猴子。
质疑与愤怒一下被打断了,这不是赤云么?他怎么死在这里了?
之前听蝶羽说碰见自称赤云的猴人,她还以为是别人找了个替身呢!
逐小声提醒:“这些都是罪人。”
原来如此,很像祭司的手笔。找一群罪犯当众处死,用惨烈的场景取悦没有犯罪的族人,同时也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准备好的导火索不是这个…或者只是一部分。】
“羽族的神女,你到了啊。”
不远处的高台上,太阳王睁开眼睛,纯金色的眼瞳看不出任何感情:“来得正好,看看其他神女的努力吧。”
其他神女的努力?其他神女在哪里?
姗姗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只看到几个哭哭啼啼的翼人少女站在一座临时搭出来的木架子上。哭得最响亮的,就是好久不见的蛋雀神女。
她们每个人都穿着漂亮的礼服,高台边缘放着水桶和食物,脚下也有柔软的草垫。
这是什么操作?鸟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