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滚动的声音一次次响起, 却看不见真正的世界。
柒炎默默在木桩上滑下一道刻痕。
这几“年”来,每当清晰地听到一次声音,他就在木桩上刻一次。就算当时在战斗,也要尽快补上。
眼前的木桩也是虚假的, 但上面切实地刻印了三十六道划痕。
只有三十六次投掷么…他皱起眉。
六面骰的点数在1-6点, 不算没计入的次数, 也就是走出了至少三十六格, 至多二百一十六格。
最可能的数字应该是一百出头。
玩家一共有三位,不过每次都是在重要的事件发生时才能听到骰音,应该只是他一个人的骰点。
一百多格…游戏也快结束了吧。
说实话,这里要比血地好得多。
时间流逝感很明显加过速,估计是用统一掷点替代了乏味的细节。
即使游戏时间已过去数年, 对他来说也只有重大事件以正常速度经历, 日常生活全都是快进掉的。
更重要的是……
“干得漂亮——”
“哼。”
柒炎轻笑一声,收回手中的刺剑。他已经习惯类似的转场了,意识一旦回归控制,接下来肯定要为某种重要的事情做准备。
也许是一场关键的战斗, 也许是响应某人的邀请,也许是调查身边的事件。
至于这次…
场景是角斗士学院内的训练场。应该不是突发事件,而是某件事情的开头。
柒炎看向身后的女性, 等待她的解释。
“柒炎, 接下来的战斗很重要。”
现在说话的人叫遥音, 不过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是假人。
收回目光时,他却忽然有些感慨:这个游戏将演化的趣味发挥到了极致,在最开始的战斗中, 遥音只是一个不起眼、胆怯的女孩,经过数年的训练, 那种稚嫩恰到好处地转化为动人的活力。
不枉他尽心尽力,在每一场战斗中都成功保全了她的性命——虽然,还是有人死去了。
“哦。”他笑着摇摇头,自顾自走出训练场。等做完接下来的事情再去找找承羽,难道骰子不巧的情况下,两人永远无法相遇?
“柒炎!”遥音一路追了出来:“如果、如果有人能打赢三天后的比斗,祭司会放了他的!”
“那肯定没人能打赢。”
“怎么会,那可是光荣的百胜之战,只有赢过100场战斗的人才能参加…”
“呵呵。”
他懒得解释,在之前的所有剧情中,他已经深深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祭司权贵都是些什么玩意了。
放人?那只可能是有利可图。
但向【神明】献祭最强的奴隶,本就是他们的追求,怎么可能放人呢。
等等…这是一个游戏啊。
他停下脚步,既然是游戏,必定有取胜的条件。也许在百胜战里取胜就能达成其中一个结局,结束这场荒唐的游戏。
可惜,他早已做好通向另一个结局的准备。
“遥音,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遥音愣了一下,缓缓点头:“记得,你说你…想逃走。”逃走两个字压得很低。角斗士是严禁逃走的,主人会当众打死抓回的奴隶。
“等时机成熟,你们可以一起走。”
遥音瑟缩一下,久违的胆怯重新笼罩了她:“可是、可是会很危险,你别放弃百胜战呀,都努力这么久了…”
柒炎扬起唇角,继续往外走:“知道了,我会参加的。”
这当然是一个谎言,他已经逐渐摸清了游戏机制。首先,最重要的是行动。行动结果会极大程度上影响下一个事件的走向,当然,也需要一点点运气。
计划非常简单,他的人会在地牢中获取钥匙,接着释放所有囚犯。
托了剧情的福,他成功策反了一部分角斗士,他们会时刻等待逃脱时机——对不同的人,他的说法并不一样。
反正等囚犯闹起来,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努力一把。
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质疑一下关于角斗场的设定:不会有人真的臣服于这种没有活路的机构吧?每次表演都要死伤数人,只有极少数人能得到权贵的释放,太扯了,这些身强体壮的家伙都是废物吗。
不论如何,兽栏看守的奴隶助手也是他的人,只要囚犯和学员们开始闹腾,那人就会迅速打开兽栏。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制造混乱的好日子…百胜之战前天晚上应该不错。
很多强大的野兽会被提前放到兽栏里,放出它们,守卫可有得忙了。
接下来先去——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迎面走来两个强壮的守卫,他们一左一右把他架在通道中间。
……
“可恶!”
他一拳打在栅栏上,可惜根本无法摧毁铁锁。铿锵几拳下去,一个守卫都没过来。
【看来这段剧情结束了,是骰点失败了吗?】
他平静地滑坐到地上,用点数决定行动成败真是太生硬了!如果是真正的人生…算了,可能更扯。
柒炎在黑暗中握紧拳头,呼地一下跳起身,对着想象中的敌人不断挥拳。
他是不会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点数上的,这三十多次投掷中间,只要有一丝空隙,他都会用来锤炼这具身体。
成果意外显著,可能也有快进的功劳。
原本孱弱的孩子居然成长为形似他本人的样子:虽然那把光矛消散在空气中,后来也没获得任何神赐之力,他现在依然有自信面对强大的敌人。
普通人什么都做不到吗?未必。
咔嚓、咔嚓。
通道尽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他立刻收起拳脚,滚到地上,用干草遮住脸。
咔哒。
对方停在他门前,然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谁?!
这个脚步声不可能是守卫——
柒炎愣住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纤细的女性。她有着一头柔顺的黑发,琥珀色眼瞳正安静地看着他。
“姗姗…?你不是女祭司么?”他试探地后退一步,握紧拳头。最开始的那把长矛,毫无疑问是【女神】赐予的。既然所有人都说那是最高女祭司的垂青,那么她的角色一定是女祭司。
姗姗摇摇头,用力把门拉开:“我早就不是女祭司了。”
柒炎迫切地跨出牢门:“是吗,把你的力量借给我,我们赶紧结束这个游戏吧。”沉浸式体验新鲜而有趣——可他讨厌这次的剧本。
只为取悦一群不知所谓的权贵,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就算百战的冠军也难逃一死,实在是让人恶心。
难道这个世界不该让更有用的人活下去吗?那些权贵何德何能!果然是不合逻辑的游戏。
在这扭曲而不真实的世界中,像他这样努力锻炼自身的人反而是弱者,连自身都无法保全。
他尤其讨厌这份谁都无法拯救的无力感。
品尝过力量的琼浆,谁还能承受失去?他不单单被剥夺了女神的力量,连与生俱来的图腾力都被抹除了。
时时刻刻缠绕在耳边的不安感让人崩溃,多亏自己强大的意志…
“我没有力量了。”
一句平静的话语在他耳边炸开,柒炎瞪大双眼:“什么?!”
“我舍弃了女祭司的特殊能力,才能以债务奴隶的身份加入游戏…不然根本没法帮助你们啊。”
姗姗回答地很随意,毕竟敌对阵营无法组队是常识。身为债务奴隶的经历虽然跌宕起伏,但她可不想和太阳王促膝谈天。
“你…”
“别浪费时间,边走边说。”姗姗从怀中掏出一串钥匙,一把接一把打开牢门。里面的人面目模糊,事件的条件还未达成。他们加快脚步,向里侧奔走。
“你知道承羽在哪吗?”
“没找到,我和其他人找了很久,甚至有人专门负责清点尸体,没找到任何疑似承羽的人。”
“你不是债务奴隶么?”
姗姗有些骄傲地仰起头:“债务总有还完的一天,我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商人!呃…这身衣服是演技啦~演技!”
咔嚓,最后一把锁打开了。
囚犯冲出牢笼,空间在震动,事件正式开始。
骰子骨碌碌地滚过桌子,没人看得到上面的点数,
守卫被奴隶们踩翻,他们顺着通道冲上地面。
姗姗指了指不远处的大门。
柒炎犹豫了一瞬间,扭头向角斗士学院的方向跑去:“你先走,我得通知他们离开…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别担心,里面也有我的内应,他们会知道的~”
柒炎的脸有些扭曲:“有人会打开兽栏!得告诉他们别从那条路走!”
“啥?!”
……
一切都太迟了,骰子骨碌碌地落下,一定砸出了一个非常糟糕的结果。
两人抄着近路踏入角斗场,准备越过暗道和学员们汇合,却只听到咔啦啦的栅栏落地声。
四周没有任何观众,空荡荡的看台凝望着她们——与入场的野兽。
“谁那么恨你,锁死了栅栏啊?”姗姗从袖中抽出特制的弩弓。
“那谁知道,太多了。”
鬼晓得是拒绝求欢的笨蛋贵族,还是哪个击败却没杀死的对手。
柒炎平静地拉开架势,竖起刚刚搜刮的剑盾,把姗姗挡在身后。不得不说,这两样武具比长矛好用很多。
野兽们没有进行无序的厮杀,反而相对整齐地迫近两人。它们都受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更乐于撕碎人类。
柒炎玩笑般地用下巴点了一下看台位置:“可惜那些混蛋看不到我们精彩的表演了。”
“啊…确实。”姗姗意味深长地笑了。
【3、2、1!】
轰隆隆!!!砰咚——
远处传来一连串爆破声,伴随建筑物断裂的脆响。
兽群乱了起来,柒炎也忍不住眺望远方,一道道烟尘直冲云霄,间或闪烁火光。
“那是什么?”
“送给贵族大人们的一些小礼物而已~”姗姗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太阳王,火药的知识对你来说太前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