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爱的人在眼前难受的紧, 像一条缺水的鱼。
“阿舟,阿舟……”
孟心眠滑跪在地,扶她坐到床上,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又从床头柜拿水给她喝, 穆以舟急喘着避开, 倒在床上四肢麻痹。
她的胸脯剧烈震颤, 手指胡乱地在床单上乱抓,眼神逐渐涣散,无法回应孟心眠的呼唤。
“阿舟你别害怕,我在,我已经打过120了, 医生马上就来。”
孟心眠担心压迫她的呼吸道, 不敢拥抱她,只能一下一下抚摸她的长发。
忽然,孟心眠想起和曲教授的谈话,对于有回避型人格障碍倾向的人, 不能直剖她的阴影,否则可能引起负面的生理反应。
孟心眠心情下坠,所以, 她和她的感情, 是穆以舟最大的阴影……
“对不起阿舟, 我再也不说那些话了,都是我的错。”
孟心眠泪如雨下,泪滴汇在下颌, 一颗颗掉在穆以舟潮热的脸上。
她慌张地用拇指抹干穆以舟的脸颊,手无足措地喃喃:“我们不管那些事了, 只要你好好的,你觉得怎样生活最舒服就按最舒服的来,我都听你的。”
穆以舟意识虚弱,眼底流露出眷恋,但连动一动舌头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无力地看着她。
救护车最快也要十多分钟才能赶来,孟心眠懂点急救知识,依照穆以舟的症状看来不是哮喘。
她之前没有任何不适,体检也没有疾病,唯一有问题的就是也许存在的人格障碍倾向。
孟心眠记得梁舞提过的负面生理反应里有过度呼吸症候群,病急乱投医,学着医院公众号上教的方法,找来一只干净的纸袋,拢住穆以舟的口鼻,留出一条小缝,搀扶她:“阿舟,别怕,我陪着你。”
“可能是过度呼吸,在袋子里面换气,很快就好起来了。”
穆以舟每一次喘息都像一把小刀,从孟心眠的心尖剐下一小片生肉。
她才醒悟,穆以舟这样潮红的脸、急促的呼吸,以前在床上也见过,原来根本不是情潮后的激动,而是硬生生抗下的窒息。
她的每一次欢爱、缠绵,都是切割她的利剑。
孟心眠大脑空白,一口气喘不上来,这三个月来,一百多天,她自以为是地付出和追求到底都在犯什么蠢?她似乎,根本没有资格谈爱。
“阿舟,阿舟,阿舟。”
孟心眠不断调整纸袋,害怕拢得紧了,不透气,又怕拢得太松,二氧化碳浓度不够,达不到效果。
“你看。”她轻柔地揽着穆以舟的肩膀,用空的那只手扣住她的五指,沉沉呢喃,“我们握紧了。”
“阿舟,再也不用等了。”
“再也不会一个人了。”
穆以舟偎在她温热的怀里,睫毛颤动,急喘在纸袋里渐渐缓解。
即使使不上力气,她也拼命地弯曲手指,想要和她扣紧。
模糊的意识里,穆以舟遥远的记忆亮起冷雾里的路灯。
她看见十几岁的自己,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酒庄大门口遥望。
望啊望。
空旷的道路上什么也没有。
她固执地向前走,雾里伸出温暖的手,拉着她穿过时光。
穆以舟看着孟心眠哭红的眼睛,眼神疼惜,终于指节涌上来一股力气。
十指相扣,掌心贴紧。
路好长啊。
孟小姐。
当初不辞而别,对不起。
还愿意等我,谢谢你。
我好想你。
我想吻你。
我亲爱的孟小姐。
我的绵绵。
*
医院。
“报告单,拿好了。”
“谢谢医生,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轻度呼吸性碱中毒,你们采取的急救措施很及时,患者送来时症状已经减轻很多了。回去多休息,注意保持良好的情绪状态。”
刚才给穆以舟做了静脉血液标本采集,确诊病因,得知正确的治疗方法好,孟心眠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
孟心眠收起报告单,到自动售货机买一瓶葡萄糖水。
已经凌晨,急诊过道里依然坐满不少人。
孟心眠避开等候区坐得歪七扭八的人们,走到穆以舟身前,半蹲下身,从大衣里面拿出瓶装水,拧开送到她的嘴边:“医生说我们可以回家了,你感觉身体怎么样,觉得没什么不舒服了我们就回去?”
穆以舟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瓷白的双颊还有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她就着孟心眠的手,呷了一口瓶子里的水,清清淡淡的甜。
葡萄糖水有一点温温的,是孟心眠包在衣服里用身体捂热的,在这刮风的夜晚,暖暖的滋润她的唇舌和咽喉。
孟心眠见她的外套敞开了,动作仔细地给她合拢,轻轻顺她的胸口:“慢慢喝,不着急,那我们再坐着歇会。”
旁边坐着的中年妇人笑着说:“你对你妹妹真好,大半夜来医院照顾她,还这么细心温柔,现在年轻人工作都忙,像你这样负责的不多了。”
穆以舟闻声顿了顿,抬手拿住水瓶,自己喝。
孟心眠从她的小动作里看出隐晦的害羞,用手盖住她的手背,转向那位妇人,笑意盈盈:“这是我爱人。”
穆以舟喝水的动作停住,孟心眠回过头,迎上穆以舟落下的视线,满眼映的全是她。
孟心眠把朝下的手机翻个面,指一指穆以舟的腿上,让她看,穆以舟惴惴地低头,输入框里列着没有发出去的字。
【我喜欢你,忍不住想要告诉陌生人,可以吗?】
穆以舟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水润的瞳仁在灯光下泛出明亮的光泽。
她在那串字后面点了一下,光标闪烁,输入法跳出来,是孟心眠已经改好的26键盘。
孟心眠接触手机早,最早的机型是翻盖,按键少,所以习惯用9键,而穆以舟接触手机晚,第一个手机是孟心眠送她的智能机,加上用电脑打电竞,所以习惯用26键。
穆以舟收回下意识寻找输入法切换键的目光,直接用26键一点一顿地敲字。
【好】
她想了想,加上感叹号。
【好!】
又想了想,加上一个开口大笑的emoji。
【好!:D】
孟心眠用食指勾勾她的食指,接着她的文字在输入框里回复。
【;)】
一路上孟心眠一直戴着穆以舟买的红宝石粉钻项链。
她告诉穆以舟,除非公众场合造型设计需要,她不会换别的项链。
如果穆以舟看腻了,得再送她一条。
孟心眠洗澡之前才摘下项链,宝贝地挂上展示架,跟安静坐在被子里的穆以舟说:“天桥上地摊的红绳,两元店的塑料串珠,都好看,反正只要是你送的,我就喜欢。”
穆以舟露出惊讶的表情,动动唇,没说话,柔顺的黑发服帖的垂在耳边,温驯乖巧。
孟心眠像蹦跳的云雀,哒哒地走到床头,坐下,对着她的发丝吹一吹。
呼~
闻到穆以舟身上好闻的清香,看那几根青丝款款落下,其中两根扫在她的鼻尖。
穆以舟情不自禁地牵唇,眼里泛动宠溺的波光。
孟心眠弯下身,隔着被子轻轻抱在她的腰上,两只杏眼亮亮地望她:“阿舟,你身体好了吗?还难受吗?”
折腾了整晚,再过一会就快天亮了,孟心眠从脑子到脚趾头都很累,但她不想闭眼,就想看着穆以舟,连眨下眼睛的时间都舍不得。
穆以舟小幅度地摇摇头,把被子掀开一角,伸手下来碰碰她的发顶。
“嗯嗯。”
孟心眠侧脸贴着被子点头,起身躺进被窝,留了一盏小夜灯。
“不难受就好,任何时间有不舒服就跟我说,有我在呢。我跟医生学习急救措施和调理方法了,咱们慢慢来,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好,别担心哦。”
孟心眠躺在床的最边缘,床很大,再靠里一点也能和穆以舟保持一定距离,但她现在只能肯定穆以舟的心理阴影和她们的感情有关,并不确定触发过呼吸的阈值是多亲密,所以非常谨慎。
“阿舟。”她闭上眼睛,嗓音很轻。
“嗯?”
“你给我发了笑脸,是允许的意思吗?”
“嗯。”
孟心眠抿唇,喉咙里发出开心的低鸣。
“我问的不只是输入框里的那个问题,还有吹头发的时候说的那个……”
可不可以擅自喜欢你?
穆以舟:“嗯。”
孟心眠睁开眼,侧身面向她:“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
“嗯。”
孟心眠对于她只说嗯的回答也很欣喜:“等等哦。”
孟心眠探出胳膊在床头柜捞手机,用小企鹅给穆以舟发文字消息。
【你给我发了笑脸,是允许的意思吗?】
再捞到穆以舟的手机给她。
穆以舟打开小企鹅,回复。
【嗯!!!:D:D:D】
孟心眠一看,忍俊不禁,三重感叹加笑脸呢。
互联网作证,没得跑。
孟心眠截了张图,存在隐私云盘,里面还有她截的游戏里的未婚妻称号和大婚当天的图片,她微怔,忽然明白,即使穆以舟嘴上不做承认,但她的行动表明她很注重她们的关系。
曲教授说过,有回避倾向的人,在现实里有阴影不自信,但他们可能会在自己放松的领域里勇敢表达。
其实不自信的人哪里是穆以舟呢。
明明是她孟心眠才对。
哪怕木以成舟大大在百万粉丝面前直播向她求婚,邀请全部职业选手来参加她们的婚礼,那个傻傻的叫小羊的姑娘,也不敢奢望在龙焰里光芒万丈的舟神心里还有她。
孟心眠放下手机,躺回被窝,紧贴着床边合眼。
一片沉静里只有床脚的小夜灯晕出一点柔柔的微光。
轻微的呼吸声中,床被发出细小的摩擦声。
孟心眠的侧身贴上一团温软,穆以舟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搭上她的腰:“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