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牢牢地圈住孟心眠纤细的手腕,往里用力一拉,把她拽进房里,嘭的关上门。孟心眠小小的吓了一跳,头发丝差点夹进门缝,她摸了下后脑勺,另一手缠着一圈不属于她的体温。

  孟心眠不安地遮挡泛红的眼角,不解地看穆以舟一眼,没出声,针落可闻的房间里所有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

  穆以舟眼神很沉,压抑的呼吸声在孟心眠耳畔徘徊,她安静两秒后挣了下手,穆以舟缓缓放开。

  “孟总......”

  穆以舟的神色清明了些,眼中晦暗的情绪逐渐消散。

  她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为刚才唐突的行为找了个非常蹩脚的理由。

  “孟总站在外面会不会冷?”

  别墅里有暖气,孟心眠穿的很厚的加绒棉服,穆以舟一声不响地把她拽进门,喘着气问她冷不冷?

  这回轮到孟心眠的眼神暗了暗。

  她目光逡巡,在穆以舟白玉似的颈段上停留,抬手拨开一点穆以舟的衬衣,问:“舟队怎么知道的呢?”

  这样问,孟总就是冷了。可屋里这样暖和,孟心眠穿的也很暖和,怎么会冷?那就不是身上冷,是别的地方冷吧。

  穆以舟屈起食指在孟心眠的心口敲了敲,孟心眠弯起还红着的眼角,把着她抵在胸前的手解开系在一起的草莓毛球,再往下是粉红色的纽扣,打开外套,里面是白色的纯棉吊带。

  孟心眠前两次“炖汤”注意到穆以舟会有意避开接吻,所以这次接触她也不再索取。她看看穆以舟目光潮湿、眉头微蹙的样子,莫名的心疼感觉油然而生,摸摸她的眉尾。

  “这儿叫我帮着问问。”孟心眠指指穆以舟刚才点过的地方,靠近她的眉心,两人的轮廓只隔了一条镂空的线,“你愿意帮它暖暖么?”

  穆以舟低下头,拉下外套的拉链,拉到底但没拉开的时候停住,投给孟心眠一个求助的眼神。

  孟心眠弹了一下菱形的金属拉匙,拉开,搂上她的肩膀,和她躺进床。

  *

  潮热的空气中轻响着两人的喘息。楼下住着年糕,她们忍着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孟心眠从被子里伸出手,打开床头灯,余光瞥过身旁的穆以舟,她的双颊浮着餍足的赤红。孟心眠想到共鸣到了最鼎盛时,这只扁舟缠裹她的指端颤抖,像将将从江河里捞出,稀里哗啦的淌水。

  肩头的一缕头发被涎水润得濡湿,在灯光下莹莹散发光泽,孟心眠勾着唇把它撩开。她咬过穆以舟的后肩膀,穆以舟狠狠咬了她的头发,扯平了。

  床头有瓶矿泉水,是穆以舟平常喝的牌子,孟心眠把它旋开,倒在瓶盖里喂给她。清亮的水滴渗透她干涸的嘴唇,每条唇纹都像有魔力,深深的勾住孟心眠的眼睛。她想触碰那里,自从她们分离前的初吻,她就再也没有品尝过吻的味道。

  她好想吻穆以舟。

  穆以舟注意到她炽热的视线,用手背擦过殷红的唇,嗓音低哑:“孟总,喝点水。”

  她递出水瓶,孟心眠接过去,瓶身被握过的地方留有余温。

  办事的时候没有对话不觉得有什么,一旦恢复理智,这么近距离的肌肤相贴,就会觉得有点“空”。有别于尴尬,如同快要吹破窗户纸的那一霎,强行地抑住。

  往常进入这种气氛,孟心眠就会找点话题来聊,今夜她却很安静。

  穆以舟想了想,担心是战队的事务太繁杂,让孟心眠忧心,于是宽慰她:“别太担心,我能拉到赞助。下个月龙焰风华大赛就开始了,战队拿到名次后就有关注度,找赞助会变容易。对了,等会你给我个账户,我把直播收入转给你。”

  “别再说这种话,我怎么会要你的钱。”

  屋中宁静,孟心眠清晰的话音钻进穆以舟的耳膜,直达胸腔。

  嘭咚一下,心脏剧烈收缩,穆以舟皱了下眉。

  孟心眠温柔地抚摸穆以舟的脸颊,眼波流转:“那都是你辛苦应得的,自个儿收好了。我说过公司资金不用职业选手操心,我是轩辕集团的董事,每年拿分红的,还有香氛工作室,不缺钱。”

  穆以舟倏然垂下睫毛,掩盖眼中一闪即逝的落寞。

  她不该多嘴的,孟总出身豪门世家,即使公司资金暂时周转不过来也自有办法,用不着她一个没身份没学历,只会打游戏,拼了命也挣不到分红零头的打工仔指手画脚。

  她如今年入千万,远比小时候有底气,比普通人宽裕,但她的全部积蓄放在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孟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穆以舟借着打哈欠转过头,把脸藏进阴影里:“是,我听孟总的。”

  她怕自作多情惹恼了她。

  “真听我的?”孟心眠翻身侧躺,亮晶晶的眸子凝视她。

  穆以舟顺从:“我不听话吗。”看来得表现得再乖些。

  “听话。那就......先不许动。”

  “好。”穆以舟感到身侧之人轻盈挪动,以为是孟心眠还想要,便躺好了放松身子等她。

  光滑的皮肤和发丝末梢蹭过脸颊,穆以舟在微弱的光线中看着七年来朝思暮想的容颜愈加清晰,孟心眠合上眼皮,沾着水珠的唇瓣向她靠近。

  穆以舟读出“吻”的讯号。

  她动动唇,谨慎地想尝试回应,下一秒,白茫茫的闪光覆盖她的大脑,穆以舟后背泌出冷汗,呼吸急剧加重,缓慢地失去四肢的知觉。

  那段她努力想要摆脱的记忆又像洪水一般漫上来。孟家祖母从孟心眠的书包夹层里翻出她写给孟心眠的私信,严厉斥责孟心眠心思不正,将孙女带离酒庄。孟心眠为这事哭肿了眼睛,托人给穆以舟带话,计划私奔。

  彼时年少的孟心眠都以为是自己的错,害得她们的秘密被发现,惨遭祖母拆散。

  可有件事穆以舟一直藏着没说。她不敢告诉孟心眠,浓烈的不甘也使她不愿划破内心最脆弱的豁口。孟心眠收到录取通知书那日,穆以舟送她山里摘的野玫瑰。

  葡萄田里紫色垂瀑,孟心眠捧着玫瑰粉面含春,穆以舟一念心动,飞快地啄了下她的脸颊,孟心眠笑着将她搂住,慢慢靠近。舌尖发酥时,穆以舟猛然发现远处的葡萄藤蔓后面走过孟家祖母,祖母满目愤怒,但对着穆以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然离开,而后才有了“搜书包”。

  她有关初吻的记忆裂成两半,一半甜蜜灿烂,一半苦涩黑暗。

  ——“孟奶奶,我会挣钱,我能照顾好她。”

  ——“我孟家的继承人,不需要一条土狗!”

  就连庄园别墅里,孟家养的看门狗都是带血统证书的德牧。

  只有酒庄大门前,保安养的黑狗才是土狗。

  拒在冰冷、高耸的铁栅门外,只能在无人的深夜才能抬头,望望别墅里早已熄灯的暖窗。

  穆以舟从小就明白,这世上,有不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填补的沟壑。

  那就是我在你的城堡之外,连抬头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

  呼吸好重,快到几乎感受不到自己在呼吸。

  穆以舟忍住猛烈的心绞痛,有过“梨汤”和“红酒汤”前两次的异常反应,她查过这种症状,像是过呼吸症候群。她的体检报告很健康,平时都不会有异常,唯一的诱因只有......接吻。

  这似乎不是普通的生理病症,至于精神科,她不想被任何人扯开那层心尖的痂。

  温软的女人躺在她身边,指点挑起她的下巴,气息香甜。

  柔软的唇瓣越来越近,穆以舟攥紧床单别开脸,喘气急促却感受不到氧气,心脏像要裂成碎片......

  好痛。

  孟心眠的第三次索吻落空。

  她看着穆以舟因急喘而胀红的脸颊怔神少许,抽开身,睡到一边。她想,这个人对她是有欲.望的,可偏偏一次又一次拒绝接吻。

  孟心眠手心发凉,用胳膊抱住自己。毕竟误会这么多年,扎进去的钉子拔出来还有孔,穆以难以对她打开心防,都是情理之中。

  所有错过的,伤过的,孟心眠都会加倍去弥补,去呵护。

  但有些话,她要听穆以舟亲口说出来。

  “穆以舟,你不愿意跟我接吻。”

  她把她的脸从阴影中捧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是因为舟队把爱和x分得很开,接吻象征承诺,害怕承担恋爱关系吗?

  光线从中间分隔,明亮的洒在她和她的鼻尖。

  一方的眼神探究,落进另一方的眼底,遮遮掩掩,心痛。

  穆以舟掩饰疼痛地扯起嘴角。

  今晚她用过一次蹩脚的借口把人拉进房,又在床上用第二次行骗。

  “因为给孟总的‘包月’里,不包含这个。”

  孟心眠欣然接受,目色温柔:“额外的。”

  她较真:“我要加这个,怎么付?”

  穆以舟一笑淡然:“抱歉,孟总。”

  “我明白了。该说抱歉的是我。”

  孟心眠拉起被子盖住身体。

  “在舟队的床上睡一晚,算额外吗?”

  穆以舟摇头,掀开被子的一个小角,下床走向浴室。

  “穆以舟。”

  她停下,没有转身。

  床头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床上,遮住孟心眠的脸。

  “这七年你有没有哪怕一个梦醒的瞬间想过我。”

  夜色寂寞。

  没有回答,是成年人最体面的回答。

  有时候,越是寂寞,穆以舟越分不清自作多情和情投意合的界限。

  越努力的多,越觉得自己仍旧不够资格。

  ——还要挣多少钱,才能有资格和你在战队经营上共同进退?

  还要获得多少荣誉,才能有资格在豪门名流的认可下牵起你的手?

  还要祈盼多少个日夜,才能让你知道我每个梦里都在发疯。

  想你。

  到发疯。

  “我开玩笑的。快去洗吧,我等你一起睡。”

  孟心眠笑容甜软,清澈的眼瞳仿佛灵药,能治愈世间万般的苦痛。

  洗完澡上床,孟心眠已经睡熟了。

  穆以舟轻轻地躺进被窝,熟睡之人似有感应,软绵绵地往她怀里贴。

  穆以舟拥住她,熄灯。

  孟心眠唇瓣翕动,隐隐发出呓语。

  是不是压力太大做噩梦,睡不安稳?

  穆以舟低头,附耳到孟心眠唇边,听见她彷徨的无助:“阿舟,检票员赶我了,你在哪?”

  “阿舟。”

  “你在哪?”

  热泪翻涌,穆以舟紧紧抱住她,用力把她按进滚烫的胸口:“我在。我想你。从那年6月29号到现在,一共2785天。”

  我在这。

  在想你。

  想绵绵。

  我的孟。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