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的脚步声在廊道响起, 手里握着两台手机的曲蓁，思绪繁杂纷乱，视线在手机间来回瞟动。
脚步声愈发临近。
隐约间，曲蓁觉得自己变成了落网的猎物, 而与她有着一墙之隔的沈之蔻, 则是那踩着枯叶, 闲庭信步迈来的猎手。
围捕成功的猎手步步紧逼, 枯树叶随风飘动，与白色蛛丝般的结网搅在一块。曲蓁心跳砰砰，在脚步声停止之际，转过身与来者对视。
主卧房门并没有关阖。
她抬眸就瞧见了捧着一束洋桔梗，目光深长地打量着她的沈之蔻。通往主卧的廊道没有开灯, 周遭略显昏暗, 衬得来者愈发危险，像一朵盛放于初夏，迷人且带刺的野蔷薇。
“姐姐。”
沈之蔻走近，抬手开了卧室的灯。
亮起的手机屏幕还停滞在聊天窗口, 曲蓁没有避着沈之蔻，她也很确定沈之蔻的方位，一定能瞧见她手机屏幕里的内容。
可沈之蔻并没有主动挑起关于游戏马甲的话题, 甚至在距离她还有几步之遥的衣柜旁停下, 似毫无察觉般垂眸瞥了眼怀中的洋桔梗。
她问：“在玩捉迷藏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毫无二致, 曲蓁在沈之蔻面前的钝感力超乎寻常，她根本察觉不到沈之蔻话音里的那丝笑意。
似山雨欲来风满楼。
更似主动暴露秘密前的欣然、愉悦、以及一丝意味不明的恶劣。
毫无紧张可言。
曲蓁估算了下，大约四步她就能站到沈之蔻身边, 随后将她心心念念一下午的Omega抱入怀里。
可她没有主动迈过去，她们诡谲地保持着这四步之遥的距离。
她的视线从洁白的花瓣间, 掠至沈之蔻的玉容，她像没有任何砝码的赌者，心乱如麻，仅凭那一丝运气敲响命运之钟。
“没有。”她摇头道，“姐姐的备用机设置了六点二十的闹钟，我进来给姐姐关闹钟。”
“嗯。”
或许是小alpha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可怜纠结，老练的猎手决定将织网松开一些，以免真的伤害到可怜巴巴的困兽。
“闹钟关上了。”她轻声问，“为什么还站在那里呢？”
面对沈之蔻，曲蓁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胜算可言，她学不会隐瞒，也没想过藏着这件事继续跟Z当网友。
她抿了抿唇，先问：“姐姐，你有没有玩过一款叫foxis的游戏呢？”
何止玩过。
如果曲蓁搜索这款游戏的研发工作室，便会发现隐藏在foxis后的那张大网。研发foxis的yikiy工作室，背靠如今的光润有限公司，再挖深一点，她便会发现这个公司早年已被盛灿数研科技有限公司收购，而其后的真正巨擘，实为占据海城经济发展半条命脉的盛灿集团。
这只是她作为一个普通人能了解到的所有。
她当然不会知道，foxis这款游戏后的所有数据，又或是那个id为哼首小曲的玩家的所有实时数据，都会以精准的报表形式呈现在某人的主机里。
在她打开游戏的那一刻，从她登录账号，查看好友列表的实时距离起，她的所有行动便已被提前知晓。
可不到最后之际，猎手绝对不会丢弃手上的枪支。
“玩过。”沈之蔻瞥向她，“以前工作不忙的时候会玩，现在工作太忙了，玩的时间也比较少了。”
她如实道来，余音袅袅，却又在话音末尾语锋一转：“怎么了呢？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在家里也没好好照顾自己吗？”
家。弦主夫
对，这是她跟沈之蔻的家。她们已经结婚了，只是一件很凑巧的事而已，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曲蓁垂眸心想。
维持曲蓁大脑运转的程序，被沈之蔻两句轻飘飘的话破解。
她甚至不攻自破道：“姐姐，我大学的时候也跟我舍友一起玩过这个游戏，那会儿没有这么忙，我们四个每晚都会玩几把。然后，我在游戏里认识了一个玩家，她有时候会跟我们一起玩，她很厉害，也很聪明，因为游戏上的事，我们还交换了微信联系方式。”
四步的距离并没有消弭，沈之蔻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低声絮叨的alpha，眼底兴味渐浓。
“嗯，我在foxis里没多少游戏好友，只有两个好友认识的时间比较长，一起玩游戏的时间也比较久。”
“姐姐能告诉我，那两个好友的id叫什么吗？”
距离有了变动。
沈之蔻朝曲蓁走近一步，当曲蓁以为她还会再继续过来时，尽态极妍的Omega在距离她三步之遥的时停下，手指捻过洋桔梗柔软的花瓣，眸色不明。
“一个叫霜色欺棠，她跟我说自己是个已婚的alpha，已婚alpha的身份能让她在游戏里免受很多困扰。起初我不太明白能有什么困扰，后来随着排行榜名次的提高，有很多陌生的id来加我的好友，我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洋桔梗的花香并不馥郁，萦绕在指尖风一吹便可拂去。
“于是我在游戏里，都谎称自己是个已婚的alpha。这确实很有效，被我用这个理由拒绝后的id，都不会再坚持加我了。”
娇嫩的花瓣愈发薄弱，指尖的触感令沈之蔻想起了小alpha的腺体。也是这般薄嫩，却在刺入她的腺体之际，渐渐充盈成淡淡的粉色。
“另一个呢…”她的目光与曲蓁相撞，眸底闪过一丝笑意，“问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吃醋了吗？”
像被触碰的含羞草，曲蓁掩叶闭合。
“不是的。”她坚持道，“姐姐，你能先告诉我她的id叫什么吗？”
“哼首小曲。”
压在心底的那块大石头泯灭，许多纷乱的思绪在此刻随之消失。
她确认了她的姐姐确实没有认出她，也没有想过要隐瞒她，只是她们之前没有聊过有关游戏的事，而且她也没在她面前玩过foxis。
呼出一口气，感到放松的同时，她朝沈之蔻迈近一步，又羞窘地停住在两步之外。
两步的距离让一切都有余地，想到此前的所有聊天话题，曲蓁赧然地瞥向地板。
她的姐姐因为已婚alpha的身份免受困扰，这是一件令她很开心的事。可她也的的确确将对方当成了已婚alpha，向对方请教了许多安抚经验及感情问题。
一种别样的羞窘萦绕在心尖。
曲蓁眨眨眼睛清了清嗓子眼，继而抬头像要郑重宣布某件至关重要的事。
“姐姐。”
“嗯。”
“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上线了？”
沈之蔻似不确定般：“foxis吗？”
曲蓁点头：“对。”
“大概算久吧，最近忙着出差，回来又帮你渡过易感期，是有一段时间没登录过了。”
听到易感期三个字眼，曲蓁仅剩的怀疑都被打消。
她想，就是这么巧，姐姐不仅是她的好心姐姐，还是从大二开始就跟她一起打游戏的Z，所有的巧合都是一种缘分。
不然在星星岛的神树旁许愿时，那个卖祈愿带的老奶奶也不会说，她们两个人一定很有缘分呀。
缘分天定，这一定是她们之间缘分。
想通后，曲蓁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并且将剩余的两步距离走完，像以往般站到沈之蔻身边，右手握紧她的左手。
“姐姐，我在foxis里遇到的那个游戏好友，id是一个字母。”
她将沈之蔻的左手慢慢地摊开，用右手食指在她的手心写下Z，落下最后一笔时，她还画了一个很小的爱心。
“她的id是Z，跟我交换的微信昵称也是Z。”
小alpha的声音传入耳道，丝缕痒意从沈之蔻的手心蔓延开，异常的酥麻难耐，似一片绒羽拂过心房。
为什么叫Z呢？
因为她捧在心尖的小姑娘单字一个蓁。
蓁蓁，蓁蓁。
于她而言，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称呼。
她喜欢这么叫她，也想时时这么叫她。然而过去六年里，她从来都没有这样叫她的机会。
“我今天更新游戏，发现foxis出了一个新功能。本来我是不感兴趣的，但我的手机定位没有关掉，点进游戏列表的时候就看到了Z跟我相隔的距离。”
曲蓁的声音充满着欢愉：“当时显示不到六米远，我很惊讶。姐姐的手机闹钟刚好在那个时候响起，我走到卧室关掉闹钟，再低头看手机就发现我跟Z的距离变成了零。”
暗淡下去的手机页面重新亮起，曲蓁将聊天框页面点开，举到沈之蔻眼前示意她看。
“是姐姐！”
她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仓鼠，吱吱吱声响不停：“Z，你好呀，我是哼首小曲。现在，我是该叫你Z呢？还是叫你姐姐呢？”
工作垒起的疲倦因易感期一扫而空，接连不断的好消息让曲蓁非常开心。
沈之蔻喜欢她的小姑娘这般开心，并且希望她永远都是开心的，围绕在她身边的也永远都是美好的事物，除了她以外。
也只能除她以外。
潋滟的双眸中暗色涌溢，她垂眸敛藏情绪。
再抬眸时，她的眸底的惊讶非常明晰，仿佛是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仿佛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和意外。
“真巧。”她说，“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她没有给曲蓁反应时间，不疾不徐道：“是该称呼你为哼首小曲的小曲？还是其叶蓁蓁的蓁蓁？或者，我们一起换个称呼？”
她似笑了下，尾音缱绻：“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