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这么大?迟非晚好笑的想。

  同时心里不免一黯。

  恐怕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已经没有了皇帝。

  那即便是跑出去了,又能怎样?

  不如……迟非晚看向旁边紧张的在和医生争执自己脑子坏没坏的女孩。

  将计就计,利用下她。

  迟非晚目光幽深地望着纪炣瑶,揪了揪她的衣角,“我.....”她一个巧妙地停顿。

  纪炣瑶猛地扭头,“!!!”

  “是谁?”

  纪炣瑶慢慢勾起嘴角,“看看看,我就说吧。”

  医生看不懂了,“你到底希望她有事还是没事啊?”

  “......”

  纪炣瑶一拍脑门,彻底蔫了。

  之后。

  迟非晚,问就是不知道,检查就是抗拒。

  医生护士全都没了辙。

  纪炣瑶觉得抵触往往也代表着恐惧,是没有安全感的体现。

  医院本就是一个让人心生恐惧的地方,纪炣瑶再清楚不过。

  一个人面对白花花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焦急的脚步声以及深夜那撕心裂肺的哀号,叹息、痛哭。

  曾经她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躺在这里,直到生命消逝。

  同情心让她冲动之下把迟非晚带离了医院。

  也不能完全是冲动。

  医生说,她ct片子显示脑部做过重大手术,按道理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但还是人的大脑本就复杂。

  失眠或失忆、失语失衡,手术后可能会有的后遗症,有可能就因为这次的刺激被激发出来。

  重大手术。

  纪炣瑶一下就想起来王叔跟她说的“迟非晚小时候遇到过不好的事情,性格内敛。”估计就是这个原因吧。

  纪炣瑶想,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有一段晦暗的过往,有些人把阴霾留在过去,有些人却把自己留在过去。

  她稍微思考了下,紧要关头是联系到她家人,一五一十的告知她这里发生的情况,把她接走,找熟悉她身体情况的医院详细检查,才是当下最重要。

  不过失忆这事儿还挺戏剧性的,以前她只在小说还有古早偶像剧里见过。

  今让她撞见了,真是走了大运。

  霉运。

  纪炣瑶自顾自往前走,突然想起来好像身边有点太安静了。

  她猛一驻足,左右一看,人呢?

  再一回头。

  一眼就看到了落后于十几米开外的迟非晚。

  白色长袖衬衣纽扣扣到最上一颗,收腰牛仔裤衬得双腿纤细修长,没有再多余的装饰也难掩自然流露而出的高雅矜贵气质。

  也不知道叫她。

  还不紧不慢的。

  好好好,这祖宗气定神闲的,只有自己干着急是吧。

  纪炣瑶顾不上形象了,反正她现在这狼狈样早就没形象可言了,她扯嗓子一吼,“迟!非!晚!”

  伴晚时分,医院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只剩来往的医护人员和为数不多的病患。

  他们被这一嗓子吸引住了目光,频频回头。

  迟非晚仍雍容雅步,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甚至走到她旁边甩给了她两字,“聒噪。”

  纪炣瑶火气一下蹿了上来,眉目间涌起了一丝戾气,她一把扣住迟非晚手腕,目光逼视着她,“再说一遍。”

  她声线本就偏冷,声音一沉更给人一种压迫感。

  迟非晚冷下脸,可从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过话遑论与她动手。

  “放手。”

  空气中充斥着火药味。

  突然,手腕上的力气增大,拽着迟非晚往前一踉跄。

  她现在这副身子弱,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撞上了一片柔软。

  带着真实温度的柔软。

  是她醒来后来到这个奇异的地方,感受到的最真实的存在。

  迟非晚微微一怔。

  纪炣瑶凑到她耳边,“你不懂礼貌吗?”

  距离的拉进,一股馥郁的木质香气涌进鼻翼,像棉雾般的雨裹了一片葱郁的古老松林,神秘幽深,树林深处,一座千年古寺浮现其中。

  寺钟声一响,悠远空灵。

  仿佛穿越了历史的长河,时空的界限,带给人灵魂的安抚。

  纪炣瑶蓦地松开了手。

  她这是在干什么?冲一个病号发火。

  大夏天穿长袖长裤手还这么凉,身体那么虚。

  她低头看向迟非晚手腕,原本瓷白的皮肤泛着一圈红,她心生懊恼。

  “疼吗?”

  “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

  纪炣瑶一愣,不自在道,“没关系。”她把散下来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时余光扫到迟非晚空着的两只手,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你行李呢?”背包、手机、身份证、行李箱……

  总不能空着手吧。

  迟非晚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说完抱歉后就把自己变成了伫立的雕像。

  得,问也白问,她能记得就见鬼了。

  她留下一句“站着别动”就风风火火跑回去了。

  “雕像”在她背后慢慢地勾起了嘴角。

  行李箱是没有的,只有白色双肩包和一内屏摔碎的手机。

  根据接诊医护人员讲,她被120拉过来时就这么多东西。

  估计行李还滞留在机场。

  纪炣瑶头疼,这祖宗行李都不取就跑出来,到底是多没有常识。

  她只能先带其回家。

  纪炣瑶掏出钥匙,按了下开锁。

  滴滴~

  白色奔驰车前灯闪了两下。

  纪炣瑶打开副驾驶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一手虚虚护住迟非晚头顶,“我车,帅吧?”

  这车是她十八岁送自己的成年礼物,这几年跟她跑过不少城市,看过不同风景自也经历过险境,如同老友,提起时难免露出欣喜。

  换来静默无言。

  自那句“抱歉”之后迟非晚便没在开过口。

  纪炣瑶碰了一鼻子灰,她绕回驾驶位,关门打火,下巴冷酷一抬,“安全带。”

  旁边女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仿佛老僧入了定。

  纪炣瑶看着她一侧手指紧抠着皮质座椅,指节泛着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侧身过去帮她,“别紧张。”

  密闭的车厢,贴近的距离,感官无形中放大。

  女人身上那独有的带着棉雨古林的幽香再次扑面而来,纪炣瑶呼吸声在静谧中无形放大,“我这人脾气上来时候就那德行。”女人发丝轻扫在她脖颈上,带起了绵延到脊骨的痒,纪炣瑶呼吸一紧,快速抽身。

  安全带“吧嗒”一声落扣。

  “你甭搭理我,也别害怕。”

  迟非晚很小幅度的撇了下嘴角,幽幽地把目光移向窗外,彻底丢给她了一个背影。

  ……

  白色奔驰车驶出医院,涌入了川流不息的街道。

  日暮西沉,城市华灯初上,亮起了星星点点霓虹。

  窗外闪过一个个会移动的铁箱子,跑的比战马还要快,还有那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也不再是熟悉的红墙黄瓦。

  只有车窗上映出来的脸还是那张脸。

  迟非晚想,那她到底是谁?从出生起被人叫做妖女非议了一辈子的不祥之物,还是被卷入权谋诡诈中心被当做棋子推上高位的昭阳公主亦或者是杀伐果断的大昭国女帝?

  她心里自嘲的笑了下,无论是谁?无论在哪儿她都是那个与之格格不入的怪物吧。

  只不过从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跳到了另一个囹圄。

  仅此而已。

  耳边传来一声,“迟非晚,听歌吗?”年轻姑娘的声音清泠泠的像浸过了山涧边的溪水。

  迟非晚晃了下神,黯淡的眸子里爬上一丝细微的光亮。

  纪炣瑶单手打着方向盘,时不时的投去一个视线,女人还保持之前动作,肩膀绷成一条线。

  纪炣瑶素来不会找话题,与朋友相处时大多数是倾听者。

  结果来了个比她更闷的。

  纪炣瑶打开中控区的音乐,随机放了首歌。

  一首抒情前奏流泻而出。

  窗边的剪影,飞速倒退的景象,远方飘忽不定的灯火与平缓悠长婉转流殇的曲调交织,像是编织了一场如虚如实历经岁月沉浮跌宕后了却功与名的黄梁大梦。

  解开我最神秘的等待,星星坠落风在吹动

  终于在将你拥入怀中,两颗心颤抖

  相信我不变的真心,千年等待有我承诺【注】

  ……

  迟非晚心头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这曲,叫什么名字?”

  “嗯?”纪炣瑶不自觉中挺了挺腰板,沉思片刻,“一部老电影主题曲。”

  具体名字她一时半刻还真没想到,歌单是她朋友陈幺妹的,上周末一起去隔壁市爬山中途换的,她就喜欢听这些情情爱爱。

  “等回家找给你看。”她又补了一句。

  迟非晚:“你是我什么亲人?”

  纪炣瑶伸向矿泉水瓶的手一顿,“什么什么亲人?”这都哪跟哪啊。

  迟非晚非常平静的来了一句,“那个白衣服问的,我见你点头了。”

  纪炣瑶无奈地笑了。

  她从头到尾事无巨细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包括正式的介绍了自己。

  之后,又陷入尴尬。

  尴尬中带着诡异。

  纪炣瑶灵敏的觉得有一道目光总是时不时的射向自己,她全身都不自在起来了。

  这种状态持续回家。

  纪炣瑶的家离首都电影学院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处于市中心,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她当时也只能买的起小两室。

  纯西式装修,白色调为主深棕色为辅,简约大气,暖色调的沙发摆着几只玩偶熊,茶几上堆放着乐高,角落摆着绿植使之看起来不失生机与温馨。

  唯一不好的,阳台和客厅互通,正对大门,于是进门入目便是高挂的内衣裤和杂乱堆积的没来得及衣服。

  迟非晚目不转睛的盯着,片刻,眉毛挑起一个很小的幅度,翩翩转头看向纪炣瑶,视线自上而下移动,最后停留在了胸前。

  纪炣瑶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望去,耳尖徒然爬上了一抹绯色。

  !!!

  她猛地窜了进去把衣服胡乱一收,塞回了卧室,中途还撞了一下肩膀。

  卧室门一甩,纪炣瑶把自己抛到了床上,长臂一伸把空调遥控器打开,调成了二十度。冷风涌出的一刻,心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然而没有舒适多久她便又想起一很现实的问题,没地方给迟非晚睡。

  她的房子别说留宿了,就连朋友都没有带回来过,虽说是两间卧室,但另一间…是属于她的永宁乡。

  让她跟自己睡?更不可能,她有姬德。

  她什么性取向心里门儿清。

  纪炣瑶成熟早,高中就已然认识到她喜欢同性了。

  何况她喜欢独处。

  实在不行,睡沙发吧,最多也就收留她一晚,她想着,便起身给迟非晚翻找睡衣,全然忘记了客厅里那祖宗。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

  纪炣瑶停手,耳朵一竖,心中升起一片问号。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坏了。

  纪炣瑶抱着睡衣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

  看到客厅奇观当即心一梗,两眼发黑。

  厨房水龙头大开,自来水簌簌流下蓄满了洗菜池漫延了一地,冰箱门也大敞。

  茶几上的乐高零件散落了满地板。

  旁边是碎掉的玻璃杯,还有……散架的吸尘器……

  以及那个罪魁祸首还一脸波澜不惊,手里还攥着她“sp系列恶女baby”手办,她两万块钱收来的大女儿。

  纪炣瑶脑瓜子嗡嗡的,这才几分钟就造出来这么一个千秋盛世,关键吸尘器她怎么拆的?

  不可能!

  她两眼一闭,口中默念,“都是幻觉都是幻觉…”深吸一口气,睁眼,“!!!”

  “迟!非!晚!”喉咙深处挤出三字。

  又咬着牙问,“敢问迟小姐此举为何啊?”

  迟非晚淡然道,“渴了。”

  好好好,你渴了拆我家是吧,纪炣瑶手一指,“你,你先把我大女…手办给我放下。”

  迟非晚垂眸看了眼手中这小娃娃,若有所思。

  纪炣瑶声音弱了几分,“你想要什么,想拿什么跟我说,我给你弄。”没把自己房子点了不是很好吗?她在心里是这样劝自己的。

  于是等收拾完一切,纪炣瑶给她续了第三杯水后,身子一歪,摊在了沙发上。

  原本晚上先想带迟非晚吃个饭,可人说过午不食,而她当时饿过了劲就先带她回来了,几乎一天没进食哪禁得起这折腾,她拿起手机,刚准备点开外卖。

  迟非晚盯着她,“我困了。”

  不是吧,这才九点多。

  她把手机一反扣,手一指旁边睡衣,有气无力道,“你先去洗澡吧,喏,睡衣。”

  迟非晚施施然走到她面前,站定,双臂一摊“宽衣。”

  ???

  纪炣瑶这会儿头埋在沙发里,声音闷闷地,“宽衣?要不要我伺候你洗澡啊?”

  失忆又不是失智真把自己当保姆了?

  迟非晚思索片刻,从善如流,“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