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子写着期待, 裴萱只觉得脸越发烧得厉害,她前十七年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鲜活又肆意,毫不顾忌地问她, 她好不好看。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
每一处都是好看的, 每一处的都是恰到好处的, 唯一不是恰到好处的就是那张过于明艳的脸。
明明是红颜祸水的脸, 浑身的气质却是乖巧的,像是懵懂的小动物,会问出一些旁人不会问出的问题。
面对这样时星荛,她居然会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感受,只觉得太过心悸。
裴萱敛了敛眸中微芒, 仓惶点了头, “我先出去送荷包,你休息一会儿。”
说完裴萱转身出门,打开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 裴萱忽然清醒了不少,她在想什么呢?
同样是女子,只是问了一句好不好看, 她竟是想到哪里去了。
裴萱暗暗咬了咬唇, 转身礼数周全, “你身体还没有大好,不着急做其它的事情,你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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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萱走了之后,
时星荛轻笑了一声下了地,害羞了啊, 她还没有问喜不喜欢她,只是说她好不好看就害羞了。
“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才好。”
猫耳朵:“……”
我看你一点儿都没觉得这样不好啊,你是觉得这样太好了吧。
趁着裴萱出去的时间,时星荛坐到裴萱抄书的桌旁,周围还有裴萱留下的一缕梅香,时星荛提笔继续帮裴萱抄着书,挺好挺好,自己的老婆自己宠,自己的老婆自己养。
趁着这点时间,好好养老婆,让老婆专心备考才是重要的。
时星荛抄完书,又穿上衣服晃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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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老的妇人拿了裴萱的荷包,反复看了看上面的绣好的花样才把一个钱袋给了裴萱。
裴萱数了数钱袋的文钱脸色却冷了下来,“你之前说的是两百文吗?现在怎么才给一百文?”
老妇人双眼长在头顶上一般,瞪了一眼裴萱,“你爱卖不卖,不卖我,你连这一百文你都拿不到,这个绣样可是指定了,你买个别人可就是低卖了。”
“况且……”妇人故意拉长了调子,轻蔑地看着裴萱,“就你这个绣工,两百文你好意思手吗?你以为你真是郡守家的嫡小姐啊?裴二小姐的绣的荷包,我们给价一两银子都不嫌高。”
“只是人家可不像你一样,需要去卖自己的绣品才能活下去。”
这样贬低了裴萱一顿,老妈子才又软下语气,“姑娘,你何必呢?一百文,省吃俭用够你应付几天了,钱还是拿在手里的才安稳不是么?”
裴萱冷了脸,明显完全不吃这个妇人的一套,一把抢回了荷包,“你不买就算了。”
妇人这才着急了,又骂骂咧咧了几句,才把差了裴萱的一百文补给了裴萱。
走之前还不忘阴阳裴萱一句,“什么郡守家的嫡长女,这么点儿钱都计较,小家子气成什么样子,郡守府不会是大小姐一分一毫省出来的吧?”
明明已经听了不少这样的话,可是裴萱还是脸色苍白了许多,冰天雪地中,裴萱自嘲地笑了笑,手却紧紧地攥着手上的钱袋。
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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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在郡守府左拐右拐,走了很远的路才绕到郡守人最多的院子,这个院子也是郡守府最大的院子,佣人来来往往,
妇人找了管事,“夫人之前让我办的事情我办好了,我现在是来复命的,麻烦管事你帮我通传一声。”
管事才把夫人带到了裴夫人面前,裴夫人一身绫罗锦缎,穿得戴的随便一件就可以抵普通百姓一年的生活。
这个裴夫人也是个干练的,受伤算盘打得白玉算盘打得叮当作响,见妇人来了,扬眉一笑格外有风情,“你们都下去候着吧,我有点儿话和我娘家嫂子说。”
被抬作裴夫人娘家嫂子的夫人都忍不住想,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怪不得小门小户的出生,郡守夫人死了之后,郡守都不续弦,只让这个实际上是姨娘的人把管着裴家。
妇人压低声音把荷包递上,“夫人,这就是裴萱那丫头绣的荷包。”
裴夫人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嘲弄地看了看,就这点儿绣功,把这个小蹄子给了她的娘家侄儿都是便宜了她。
跟她那个自命清高的母亲一样,惹人厌烦,她倒要看看她折不折得断裴萱的脊背。
“行了,接下来的事情知道怎么做了?”裴夫人把荷包递还给妇人,“办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去吧。”
老妈子刚走,
一个女子就提着裙摆从外面跑了进来,一堆佣人还跟在女子身后喊着,“二小姐,你跑慢点儿,要是摔了……”
夫人会打死我们的。
裴如兰进了门又转身瞪了一眼外面那些婆子,“本小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说话了。”
裴夫人温柔地看着娇纵的女儿,摸着女儿的头发,“跑那么急做什么?摔到阿娘会心疼的。”
看着温柔的娘亲,裴如兰才没有了刚才的斥骂下人的娇纵,反而伏在裴夫人的膝头,叽叽喳喳地和裴夫人说这话。
“娘亲,裴萱怎么想的,她一个女子她居然还想多读书,就她那心笨手拙的,她读得懂吗?一个没娘的野丫头,她还总是想压我一头。”
裴夫人继续摸着裴如兰的发丝,“她当然没有办法压你一头,那个贱蹄子哪里比得上我的兰儿。”
她的兰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自然不可能让那个贱人生的小贱蹄子压她的兰儿一头。
“我会处理好的,你最近好好在家里绣花弹琴,在郡尉家的宴会上,你只要好好表现就好了。”
裴夫人说完还不忘贴心继续把里面的种种弯弯道道给裴如兰说清楚。
“郡尉家的小公子刚好和你适龄,郡尉家的小公子是最配你不过的了。”
少女心事被说起,裴如兰脸上带上点儿红,却又想到什么咬着唇,“可是,娘亲不是还有那个野丫头吗?”
裴夫人唇角弯了弯,不屑开口,“她也配?”
“行了,你也快去练琴吧。”裴夫人把女儿扶起来,自己也起身了,“我得去看看你哥哥读书了。”
她还指望着裴陵好好读书,考取状元,给她争个诰命呢,这样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被扶为正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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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萱回到自己偏僻的小院子,刚才哭跑出去的小莲已经在院子里砍柴了,小丫头眼睛还是红的,看到裴萱马上就开口,“小姐,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
裴萱也轻轻叹气,她哪里不知道小丫头是为她好,她更情愿这人真的不要回来了,回来也是跟她一起受苦。
府上哪个小丫头不是过得比小莲好。
张氏不想要她好过,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只有受苦的份。
裴萱把钱袋子交给小莲,“行了,去买菜吧,今天可以加个肉菜。”
小莲见小姐不计较了,才欢天喜地地接过钱袋,只是又忍不住掉眼泪,小姐自己去卖绣的荷包,肯定又受不了被人奚落。
她的小姐,夫人捧在手上的宝贝,怎么可以被这样欺负。
裴萱推门进去,本来想和时星荛说因为她帮了忙,荷包提前做完,她拿到了钱。
却不想推门进去根本没有女人的身影,整个房间冷冷的,裴萱眉眼间淡淡的笑意慢慢消失。
也是,她那么聪明,走早点儿才对。
裴萱打算继续抄书,坐下才发现,自己之前抄的书已经被拿走了。
裴萱拿起笔从最开头开始抄,也不去想是谁拿走了她之前抄的书。
只是继续抄着,小莲进来疑心问了一句,“小姐,你之前不是已经抄过这里了吗?你怎么又重新抄了。”
裴萱淡淡开口,“抄毁了,重新抄一遍。”
可是裴萱的话却没有糊弄过小莲,小莲四处找了一遍,还有什么不明白。
纸本来就贵,她家小姐从来不是什么粗心的人,她家小姐节省,每个字下笔都要一再注意,就是不想抄毁了纸。
就算纸抄毁了,裴萱也是要把纸留下来,纸的另一面裴萱往往会用来写文章。
又是那个女人,她不念着她家小姐的好也就算了。
还要偷她家小姐的抄的东西去卖,她就知道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个害人精。
吃饭的时候小莲忍不住开口,“小姐,都是什么人啊,我们就不应该救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嫌我们没钱,但凡是我们稍微有钱一点儿她也估计不会走了。”
“说不定现在都去找其它的冤大头了。”
“小姐,我可是听说了,现在有些长得好看的女人就是这样博人可怜,让人把她们带回家的,如果是富贵之家,她们就会想办法笼络人心,来保证自己下半生的富贵。”
“张氏当初不就是靠着这点儿狐媚手段进裴家,博得老爷的心疼和宠爱的吗?”
裴萱视线冷了冷,“别说了,她不是这样的人。”
小莲更委屈了,“可是,可是她偷了小姐抄的字,害小姐还要重新抄一遍,小姐每天休息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现在现在……”
小丫头又哭了起来,裴萱忍不住摁了摁隐隐作痛的眉心,小丫头从小就跟着她,什么都为了她好,只是偏生是个小哭包。
吃不饱也哭,摔伤了也哭,看到她受伤了也哭。
“小姐,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不要因为那个女人哄你几句,你又让她住回来了。”
“你可怜别人,可是谁可怜你啊?你也可怜可怜自己吧。”
“你现在辛苦这么久,你可不能为了这样一个人分了心啊。”
“好了,我知道,吃饭。”裴萱给小丫头夹了一筷子肉,“多吃点儿,不准哭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那女人不是什么池中之物,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里留得住她,小莲说得也没错,她不应该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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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星荛晃出门,来到府衙。
女人容色太盛,真的是比花还要娇,府衙外守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一个色胆包天的还上前问道:“小娘子来府衙做什么,是状告呢?还是找什么亲戚?”
看着这般的好颜色,府衙的守卫眼睛都看直了,其它的守卫就想看自己同僚是怎么跟人搭话的。
时星荛拂了拂衣袖上的雪,眼皮子都没有抬,“找人,叫你们郡尉出来见我。”
时星荛的口气不可谓不小,守卫笑了笑,“找郡尉啊?小娘子可知道郡尉是什么人,哪里是你想见就可以见的啊,要不,要不你和哥哥们好好说说话。”
“郡尉你见不到,但是哥哥们肯定好好陪你说话。”
黏糊糊的视线几乎快要黏在了时星荛那样妍丽懵懂的脸上。
漂亮又无辜,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