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大妖柳相>第128章 不服

庆历建光七年,夏。

原本应该就此废弃的柳絮巷,在那位米姓教书匠离开后的第十天,被重新打开院门。

刚一只脚踏入,张夫子就将目光看向那两棵橘子树,嗯,硕果累累。

再扫过空落落的庭院和学堂,老人无奈摇头。

看样子,还是来晚了。

米月已经出城,没成想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追上。

都怪岐鲁书院那群后生,非得拉着他老人家嘘寒问暖。

“好好的一个衣钵弟子就这么错过了,挺可惜的。”

叹息一声时运不济,老人也没再说什么。

等打开屋门,看到搁置在桌案上的那封书信,张夫子随手打开看了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些告别之类的言语,怕张夫子回来得晚,也怕影响那些孩子的求学之路,只好暂时关门歇业。

张夫子笑了笑,“这小子,看样子多年下来性子倒是磨砺得很好,还知道留封书信。”

若是换成十多年前的米月,只会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哪还会有这般礼数周到。

坐在檐下,张夫子手腕翻转,取出一壶大商那边非得赠送的好酒。

仙家酒酿,酿造所用的灵药极为珍贵,属于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之流,而且年头极长,估摸着最少都得千年光景。

能够如此口福,且能让那位大商的老祖宗如此敬重之人,天底下也就张夫子一人而已。

滋味儿确实不错。

其中所蕴含的灵气很浓郁,一般的中三境都无福消受,哪怕是陆地神仙都不敢多喝。

不过在老人这,无所谓的事情。

大道尽头就这么高,他已经站在山巅太多年,能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其中关键不在灵气的多寡,而是自身那条大道的宽窄程度。

老人想起那场时间极为漫长的议事。

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

能够参加议事的,无一不是地仙,而且还得是化虚境起步那种,所以人数不多,但每一位搁在外面都都是能立教称祖的存在。

不少个道龄跟张夫子差不多的老家伙也出山,承受天地压制也要参加此次议事。

所以,议事内容简直骇人听闻。

不少人听过那位大商老祖的提议之后都瞬间变了脸色,饶是道心再怎么坚韧也忍不住骂一句:疯子!

在场之人要么强力谴责大商老祖的提议,剩下的都是沉默不语,至于张夫子则干脆闭目养神。

无一人持赞同意见。

西楚霸王曹翎更是脸色铁青,若是没有张夫子做和事佬,估计曹翎怎么说都得掀了大商的皇宫不可。

实在牵扯太大,弄不好整个天下大小百余国度都得跟着遭殃。

曹翎作为大楚基业的缔造者和守护者,自然不允许大商老祖这般疯狂的计划。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足足拖了好些年的光景,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不过让张夫子比较费解的是,那位没有一人支持和赞同的大商老祖好像并不失望,反而从始至终微笑不语。

紧接着,张夫子本来是想直接返回于都,没成想半路被歧鲁书院的山主拉着去了书院,非得让老人为后世学子们讲经授课。

一开始张夫子是拒绝的。

只是对方说,那些个天赋异禀的学生们对您老可是崇敬有加,不光平日里读书称赞初代圣贤的文章之精妙,文字之厚重,一些个事迹流传也都令人心生仰望,只恨生不逢时,没能亲眼看见初代圣贤的风流写意,实在惋惜。

而且对方还特别强调,这些学子每当考核之时,都会到您老人家的神像下边磕头供奉,可见其诚心诚意。

一听对方都如此说了,张夫子哪还好意思摇头。

只得乐乐呵呵去了趟歧鲁书院。

三次授课,耗时多年。

等想起时候差不多,匆匆忙忙返回于都城,还是慢了一步。

一步慢可能在凡俗人眼中没什么,但对老人来说大不一样。

这次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他已经无法在压制天道痕迹,一旦积攒过多,便会是大军压境,天道反扑的后果,轻则跌境,重则自身大道皆毁。

“还没到我死去的时候,再等等看。”

张夫子与那些山上仙人其实很不一样。

哪怕同为窃贼,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不畏死,只怕死于鸿毛。

他还得等。

想着想着,张夫子忽然惊坐起身,满脸狐疑神色。

因为就在刚刚,他所融合的天下文运忽然有了一丝松动迹象。

可能这类松动对于山上仙师来说是坏事,丝毫不亚于心魔劫难,大道根基一旦松动,也就代表着他所走的路,可能出现了某种意外。

但对老人来说,这松动反倒是最期盼的好事儿。

紧接着,他好似想到什么。

伸出一手,虚空一抓。

一条脉络蔓延于天地之间。

不是因果,也不是命理,而是天下文运之脉络。

也是只有他这位初代儒圣才能触碰到的东西。

顺着脉络向下看去,本该笔直蔓延的脉络上边竟然出现了一丝分支线头。

张夫子啧啧称奇。

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只可惜,此等万年以来头一次的异象只仅仅持续了一个时辰。

然后这个线头就在老人的亲眼注视之下缓缓消散,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张夫子脸上出现片刻愕然。

旋即叹气一声,“看来陆鸢的强求还是行不通啊!”

米月。

米粒之光,皓月之辉,只在一念思量。

张夫子看向天上皓彩明月,呢喃一句:“看来这天王山脉是非去不可了,不过得等我沉睡过后才能动身。陆鸢这小王八蛋临死还得摆我一道,这笔账,死人头上算不了,那就算在那头妖王身上。好像还是米月的先生?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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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老人返回于都那一刻。

一辆马车驶入南州某座大城中。

这一夜,有清风翻书声传遍整个城池。

这一夜,掌控南州几百年的三大家族,老一辈人皆死。

有人黑发入城,白发出城。

留下的,只有一夜鱼龙舞。

天下因果反复,生来就该在某条大道上稳步前行,在磨刀石的砥砺之下走出一条阳关之路。

只是他,不愿,不想,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