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快斗走到观景台的玻璃窗前, 窗外是一片霓虹灯海。

  他还能看到上方那一小段被哈里的异能力破坏的钢架,在玻璃窗的外面露出了一个突兀的尖锐的角,不知道哈里会不会因为这件事, 而增加一个“损坏他人财物”的罪名。毕竟晴空塔的维修费, 肉眼可见地需要花费不少钱。

  快斗只是略带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然后低下头。

  “……你在看什么?”哈里冷着声问。

  他站在原本的位置上,一点点注视着快斗慢慢走开。

  他的内心正在焦灼不安, 这些焦灼从今晚见到黑羽快斗手里的“潘多拉”的第一眼开始升腾,就像是干枯的稻草落上了火星,而风势一刻不停。但他的情绪不可以超过临界点,一旦超过某个临界点,他本就脆弱的身体状况势必会更加惨烈。

  于是他只能习惯性地, 一遍遍把冰块丢进快要沸腾的水里, 迫使自己在瞬间内重回“冷静”。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控制情绪,但今天他的情绪不受控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他看着逐渐走远的快斗,阴郁的眼神里依旧有些茫然。

  他摸不清这个叫快斗的小鬼究竟想要干什么了。

  什么叫“目的就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调查真相”这种话不是只有那些警察、侦探或者是记者才会挂在嘴上吗?所谓的调查真相,不正是为了找到证据吗?找到证据的下一步, 难道不是想办法使用这些证据吗?如果有人找到了证据而不使用, 那不就是……不就是已经选边站了吗?

  可是这个小鬼哪里是要站在自己这边的样子?他甚至依旧不肯说出潘多拉的下落!

  哈里的喘息声又渐渐粗重了起来, 红色的血丝又开始在眼底攀爬。

  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有才华的魔术师, 而这之后甚至不会跟上一个“之一”。如果不是父亲的偏见, 如果不是他这副被疾病拖累的身体,他的名字早就该进入顶级魔术师的殿堂。到时候,随便一个预告就会吸引来几千甚至上万粉丝的的人, 不会是怪盗基德,而会是他自己。

  但每一次, 哈里人生中的每一次“不如意”,似乎都或多或少与怪盗基德扯上了关系,无论是哪一个怪盗基德。

  他厌恶这个名字。

  他想让怪盗基德去死,无论是生物意义上的,还是社会意义上的去死。这样的欲望甚至临时超过了他对于“潘多拉”的渴求。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哈里愤怒且困惑地想。

  这种时候基德为什么还在心平气和地欣赏风景?难道不应该想办法对警察提供自己刚刚掌握的“口供”吗?只要基德开始采取下一步行动,哈里就会选择将“怪盗基德就是黑羽快斗”这件事完全公之于众。哈里自认为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交易,他甚至已经开始因为自己的幻想而欣喜若狂。

  但快斗的表现也过于冷静了,冷静得就像是他刚才只是花时间听了一个不怎么感人的故事,而不是正在得知自己的父亲是如何走向死神。

  哈里不理解。

  “我也不知道。”

  快斗在回答哈里的问题。

  他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严肃。“我的计划被你打乱了,我也很苦恼的好吗。啊,他们好像开始喊起来了。”

  快斗半捂着自己的左耳,那只耳道里正塞着一枚隐形耳机。收音装置被安置在附近建筑的某面墙的墙根,快斗用它来旁听晴空塔塔底的动向。

  地面上的人们开始像参加演唱会一样,扬声高喊着“基德!基德!”,那些声浪传进观景台后只剩了浅浅的一层,但快斗的耳机里依旧可以听见山呼海啸。

  “真糟糕啊,我好像有点搞砸了。”快斗伸出食指尴尬地挠了挠下巴,很难分清他究竟是想要与哈里认真对话,还是正在微妙地自言自语。“本来说好要在十二点准时登场的。在表演时失约于自己的观众,这可真是身为一个魔术师的大失败。”

  “……你就只会在意这种小事吗?”哈里更加喘息起来。“喂,你是黑羽盗一的儿子没错吧。你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是我动了手脚没错吧!所以这就是你给出的态度吗?你难道不想为你的父亲报仇吗?”

  哈里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像是一个疯子在窃窃私语。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想让这个穿令人讨厌的一身白色的家伙去死。

  “你想听真话么?”快斗轻轻地说。

  他望着面前的玻璃窗。

  快斗原本身上那件用来伪装的黑斗篷被哈里拽下来之后,露出了里面提前穿好的属于基德的白色西装与斗篷。他就是这副样子突然开始下落的,直到按预想重新回到观景台里,他都没有时间、可能也没有心情来对自己的装扮进行更多的改变。

  因此他也一直没来得及戴好自己的高礼帽与单片眼镜。现在他透过玻璃窗的反光,可以看到自己凌乱的发丝,与属于黑羽快斗的那张完整的脸。

  以及在那之后,还可以隐约看到哈里的骨瘦如柴的倒影。

  “虽然魔术师的话并不可信,但我还是想说,复仇这种事情其实挺没有意思的——信不信由你。”

  快斗慢条斯理地取下耳朵里的隐形耳机,把它在指间捏碎,然后丢进一个完全不会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

  “我会把你的组织成员们送给搜查二课做礼物,并非因为他们是你的手下,而是因为他们都是一些身上背着犯罪记录档案的杀。手与雇佣。兵,再加上正巧,我需要警察先生们都忙碌起来。即使他们不是你的组织成员,他们的结局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所以,你的结局会怎么样,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与当年的事情有关、或者无关,都不会影响到你的身份已经暴露的事实。毕竟你口中那些所谓的’炮灰‘们,正在警局里等待着有人能站出来为他们负责。”

  快斗透过玻璃望着哈里越来越恐怖的表情,沉默了片刻,然后后退了半步,慢慢转过身。

  “这不是因为我的’复仇‘。”快斗正视着哈里的脸。“是因为你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哈里·浩巴。”

  “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哈里的情绪突然间爆发了。他没有看向快斗,而是瞪着面前的某一处虚空,双手抱在两侧的额角,表情狰狞又愤怒。

  “我的名字是哈里,只有哈里!哈里·胡迪尼的哈里!我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逃脱魔术师,比已经死去的黑羽盗一要厉害千倍万倍的魔术师!迟早有一天,我可以拿回自己的健康,然后站在舞台上表演一场完美到极点的逃生魔术……迟早有一天……我要让那个混蛋父亲知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嚇嚇”喘息了许久,只不过没有了下文。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你寻找的那枚宝石应该无法带给你健康。” 快斗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它只能带给你另一层诅咒。”

  “……你不懂。”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哈里低声说。

  他把手掌摊开在自己的眼前,然后缩了缩。那只手实在是太可怖了,细长的指骨被粗糙的皮肤包裹,几乎完全感受不到肌肉的存在。这样被疾病所扰的手出现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是噩梦,但出现在一个魔术师的身上,那将是绝望的地狱。

  因为无论怎么样,这样的手都绝对无法流畅表演出那些精细又华丽的魔术动作了。

  “我不在意那是不是诅咒,我也不在意把潘多拉的消息告诉我的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哈里慢慢将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视线飘向左方,仿佛正在回忆过去。“当一个人只有一根救命稻草的时候,哪里还会在意递出稻草的人,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如果是你,你会在意吗?”

  快斗并没有回答他。

  因为一边的升降电梯突然开始响起来了。

  哈里依旧在恍惚着,他像是已经完全泄了气,就连转过身的动作都像是点开了慢镜头。他木木地望着电梯门上那处不断变大的楼层数字,慢慢地低声对快斗说:“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对么。”

  快斗没有回答他。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不久前也是从那里出现的。不断上升的电梯意味着有人正在赶来这里,而他大概能猜到那会是什么人。

  “呵。”哈里嘲讽地笑了一声。

  他又恢复到最初那副冷静阴沉的样子了,也许他在情绪管理上真的很有一套。

  “说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你现在不是和我一起被困在这里了吗?”哈里渐渐直起自己一直因为喘息而微弯着的腰,然后低下头,认真整理着自己松松垮垮的袖口。

  快斗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是不会允许你离开的,黑羽快斗。”哈里的脸上挂着微笑,那是一种非常令人不快的,近乎小人得志的笑容。 “我是一个喜欢讲公平的人,魔术师哈里的名字里沾染了污点,黑羽快斗这个名字也别想独善其身。”

  电梯的楼层显示越来越高。快斗和哈里站在四百多米高空的观景台里,近乎无声地对峙。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快斗低头,耸了耸肩。身后的披风安静地垂着,随着他耸肩的动作,略微扬起一角又迅速沉了下去。他的一只手还插在西裤的口袋里,没有带上白色高礼帽的脑袋发丝凌乱。

  “那就随你好了。”

  他轻飘飘地说。

  “我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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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略微顺一下时间线:

  1.快斗掉下来、藏在了第一层观景台下

  2.快斗正在努力爬(?)回去,【同时】,纲吉和柯南在晴空塔下的对话、狱寺抢走柯南的眼镜看到了哈里

  3.快斗用电梯当顺风车回到第二层观景台,【同时】,柯南绑架(?)纲吉离开

  4.快斗和哈里一起叭叭叭,【同时】,柯南和纲吉一起飙车(?)然后叭叭叭

  5.这章的结尾,与上一章结尾柯南和纲吉到达东京塔的事件几乎同时发生,但应该比上一章结尾早一点点……可能也就差别几秒或者十几秒钟

  6.虽然现实中东京塔与晴空塔之间的直线距离大约为八千米,但是考虑到那个庞大的永远都逛不完的米花町(?)就给二次元里的距离简单地折个半好了(??),柯南的滑板时速大约在65-70千米,考虑到还要绕点路什么的,他与纲吉在路上叭叭叭的时间,大约有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