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脸色变了变。
他们长在泥里, 却最会看人眼色,不过几日相处便看出这位比其他大人心软,对女孩儿尤其关怀。
他早让大女儿带着两个儿子撤了, 特地留下小女儿一同来求。
看这位的态度若是将小女儿送走,他定不会心软一分了。
中年男人立刻将女儿拉到身边,洛云升眉头一皱, 终究没有多说, 除非那小姑娘主动向他求助, 像云彩那样。
“人的路是自己选的, 你们不走我也不可能派人把你们抓走,时间、人力,无论哪个都不允许。”
“你们自己多保重。”
一计不成, 中年人心里一狠, 想推那小女孩儿上来截住洛云升,可他哪里是景衡的对手?
* * *
来不及往六十里外转移的人就近上山, 打死不愿退的将生命交由上天裁决,快马赶回制药的小平房不到一个时辰,容渊还没回来,兵卒便来报——
“王妃,最多再有一个时辰, 堤坝恐怕就……”
洛云升看着一屋子的培养皿, 心中不由沮丧。
果然是……赶不上吗?
但容渊还在带兵疏散百姓,这里也只有他撑着。
洛云升冷着脸, 冷静从容地问:“疏散得如何了?”
“疏散了九成, 剩下一成实在固执劝不动的……王爷说, 我们只救想活的,不想活的……”
“……”
“我知道了。”
似乎还是棋差一招, 一炷香后容渊也终于归来,凶恶却俊美的男人隔着雨幕问他:“你想去看看吗?洛水决堤时的情景。”
洛云升有些难以置信,这……也是可以看的吗?
容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洛云升偏偏能看出他的笃定。
“……”
“去。”去看自己的失败,去看……既定命运的无情。
又半炷香的时间,两人爬上一座矮山,因为地势原因,从这里已然能看到咆哮的洛水和惶恐的群人。
人人凄惶,面上是对洪水的畏惧和对往后生活该何去何从的担忧,但咆哮的洛水不在乎,只一心想要冲破堤坝,摧毁这阻碍自己顺流而下的障碍。
浑浊的水流涌起落下,洛云升不得不为自然的伟力催着,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此前何其天真,竟想与这样的力量作对。
容渊与他一同沉默,而后问道:“……终究是来不及,是吗?”
大雨滂沱,冰冷的雾气让他感到窒息,又不得不回答:“是……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就能通过判定,可惜……那十几个自愿来试药的人并没有太多好转,药效始终达不到能“改变历史进程”的程度。
这个答案意料之中,却道:“那便如此吧。”
“损失已经降到了最小,尽人事,听天命,不要自责。”
洛云升有些惊讶地看向容渊,某种酸涩涌上咽喉:“……恩,我知道。”
咆哮的水冲击堤坝,堤坝缓缓裂开一道小口,一道口子,随后便是崩裂。
巨浪奔涌而来,顷刻间冲垮房屋、草木连根拔起,没入水流,洛云升眼睁睁看着,最后做了一次判定。
“恭喜宿主,'大蒜素'判定通过!”
系统欢快的声音响起,洛云升瞬间愣住,下意识握住容渊的手,心脏狂跳,立刻命令系统:“兑换洛水改道!”
山崩地裂,不可见的远处高山崩塌形成一条裂谷,洛水找到了新的出口,涌入其中。
冲毁民居的水势瞬间缓下来,洛云升看着崩起无数烟尘的山道,一时无言。
容渊比他更惊讶,只是习惯性地压抑着情绪,直到景行奔上山来报告洛水的情况,他才挥退景行,放出一些情绪,对洛云升道:“真是千钧一发……是你的药?”
洛云升深吸口气,声音有些许颤抖:“是袁义他们的功劳。”
“我们虽然没能赶上第一步,但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新的水道贯通山间河道,汇入溪流,往后洛水应当不会再大泛,洛水道或许会成为第二个富庶的江南道。”
“如若真是这样……”容渊也勾了唇角,洛云升看一眼激增的积分,整个洛水道免于洪灾的百姓都在感谢肖成安、感谢靖安王、感谢他这个日日在堤坝上徘徊,为他们生计奔忙的人。
洛水剧情节点突破,积分很是富余,十指相扣的手心处涌出一股暖流。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他们的心却比火更炙热。
* * *
肖成安到底还有点用,没白当那么多年的承宣布政使司,倒是灾后重建的一把好手,几乎没让洛云升和容渊操心就将事情都布置下去,有条不紊地重建当地。
因为洛水改道,洛水道附近的村镇受灾情况比往年轻许多,天大的一件功劳,容渊积威又深,肖成安没胆量做小动作,润色一番上报朝廷。
挽回了几十万两的损失,老皇帝无论如何也得好好嘉奖容渊,至少要把表面功夫做好。
赏赐传下来,隐约间,容渊与容麟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不过这些与洛云升没什么关系。
还没到他能将手伸到朝堂的时候。
因此,洛云升依旧在新开的义诊铺子、医馆、药铺、粥铺里打转,俨然一副贤内助的样子,时间一长,周围的人甚至刘静之都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至少挚友过得很不错,但洛云升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大蒜素投入使用后,系统积分以一个恐怖的量级开始积累,系统也终于在两个月后的清晨解锁了新功能——
“恭喜宿主达成积分成就:【盛朝首善】”
“开启新功能:改天换日”
“功能简介:命运的神力缠绕在世界之上,但科学与理性注定超越神之力,带领人类走向更光明的未来。开启龙气兑换,最大值99/100,现有57/99,当龙气达到100/100,帮扶对象容渊可选择登基为盛朝皇帝,扭转命运获得50年主角光环,宿主洛云升可开启终极大礼包。”
“敬请期待。”
还以为是什么超级金手指的洛云升:“……”
所以中级大礼包,不会真的是把自己送回那个世界吧?
系统抓头:“不知道哎,但是宿主不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吗?肯定有奖励啦,回去打脸所有人不是爽死了吗宿主!”
早过了打脸会觉得爽的年纪的洛云升:“……”算了,顺其自然吧。
倒是那个最高值99/100,剩下的1/100又要到哪里去找?
系统抓抓不存在的小脸,语气不是很确定:“龙气兑换系统肯定是没问题的,这点我可以保证!但剩下的1%……大概要靠宿主的聪明才智?毕竟是终极级大礼包嘛,可能设置了一点考验?”
“……”
啊,也不是很想要这个礼包的样子。
洛云升默默关掉显示界面,认真思索起来。
至今为止形势可谓一片大好,因为他们改变了洛雅晴的命运,所以原本的男二、男三的命运也已然改变,自动出现在了人物简介里,系统显示他们已经被排除在了剧情之外开启了自己的新生活,就不用再担心那两个狗男人来搅局。
只是这个龙气值57/99……
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容渊如果已经占了99%容麟也翻不出水花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虽然已经习惯了洛云升发呆,但有时候容渊还是很想知道这鬼神究竟在想什么。
洛云升放空的时候,容渊会觉得患得患失,有种这人说不定哪天会突如其来消失的感觉。
回头,洛云升眼角的小痣与嘴角的笑容压下容渊的不安,“在想什么时候可以退休。”
“?”
见着容渊皱眉,洛云升伸手抚平他眉心,格外放松道:“就是想过什么都不用做每天混吃等死的快活日子。”
容渊:“……”如果真的当了皇帝,那是要干到死的辛劳。
“哈~”退休的概念对没有五险一金保障的古代人来说还是过于超前,洛云升自己笑了两声,越发不装了:“差点忘了,你们这些当皇帝的但凡负责一点都得凌晨就爬起来上朝,”杵着腮帮,洛云升“嘶~”一声:“过劳死不会是皇帝的职业病吧?”
“我才不会。”
“到时候可以退位让贤。”
容渊听懂一大半,觉得这鬼神还是缺乏对皇权的想象,说完,果不其然从洛云升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四个大字。
不管从客观还是主观,洛云升都把容渊和“退位让贤”这种失权的词联系在一起过,这家伙看起来就像那种到死都要牢牢抓住权力不放手的,讨人厌的皇帝。
“你……让给谁?”洛云升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写满了“我不信,你不可能禅位”,容渊觉得扳回一局,难免笑得有些得意:“两个选择。”
“要么,你给我生一个。”
洛云升立刻破功,心说大意了,这人就是想占自己个便宜,什么让位不让位的都是瞎扯,按照容渊的脾性,自己要是能生,这世界得秒变ABO,还是那种不能过审的ABO。
“你看,你生不了,我也还有其他的选择。”
“什么?”
容渊神秘一笑:“公主可以没有驸马,但有个孩子很说得过去吧?”
“细蕊应该还是愿意为了巩固地位生一个的。”
“去父留子对她来说应当不成问题。”毕竟她已经通过江爻的手完成过一次“去父”了。
洛云升点点头,心说如果她愿意,最好生个女儿,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从下往上还是太难了,在掌握兵权和“神权”的情况下还是从上往下轻松一些,如果是扶持一个改变世界的女皇,他还是愿意996干到60岁退休的。
“容氏皇族本就血脉稀薄,庸王……”容渊挂起一个古怪的笑意:“知道他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讨好不了皇帝,却能在皇后手上苟活吗?”
容渊这么说,倒是让洛云升对这个在人物简介里连名字都没有庸王起了一点兴趣,“不是因为他很会讨皇后欢心吗?”
“呵……”容渊冷笑一声:“李云苓弄不死我是因为我占着嫡长子的身份,老皇帝在死之前也需要一个人来牵制容麟。”
“无关我与容麟是什么样的人,心里藏着什么念头,帝王嘛,制衡之术哪儿都要用点儿才能心安。”
霎时间,洛云升脑海里闪过许多猜测,“因为他是庶子,两个嫡子在前,无论如何都翻不起水花来?留着他还能给容麟和她自己养一个爪牙?”
这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测,但容渊摇了摇头。
露出一个只有男人才会有的古怪笑意:“因为……”身旁只有洛云升一个,但容渊依旧压低了声音:“天阉。”
“天阉”二字一出,洛云升顿时抽了口凉气,容渊似乎想要再加深一点他的震撼,伸出拇指和食指捏合在一起,中间只有一个指节的宽度:“这么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