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骤然双脚腾空, 洛云升朦胧中一惊,但因为抱他的是容渊好歹忍住了没有反抗,犹豫一瞬就伸手搂住近在眼前的脖颈, 低声道:“这儿离咱们的院子也太远了,你不会想抱我回去吧?”
“太远了小心……”
容渊抱着人的手搂紧,冷笑一声:“放心, 摔不着你。”
洛云升:“……”
“太远了, 我是担心伤到你腰……”
话到此处, 容渊脚步一顿:“我腰好不好, 你不清楚?”
洛云升:“……”都说了重点是距离太远!
容渊不放手,洛云升也不会想不通挣扎,挣扎的结果可能真的会是两人一起摔一跤, 得不偿失。
谁知没走多久, 容渊就一脚踹开街边一座院子的大门,洛云升惊了一下, 明白这人是真介意自己不回家才买了新院子。
家具陈设一应俱全,容渊直接把洛云升抱到寝屋。
坐在床沿,洛云升犹豫了两秒,自己把衣服脱了。
忙这十多天,着实该休息了, 这个时代可没有保健药品支撑自己嗑药回血。
躺上床, 容渊选了熏香进来点上,烟雾自上而下流入群山之间, 仙气飘飘, 洛云升看着这精致灵巧的摆件, 大脑逐渐放空。
容渊坐到床边替他掖了被角,有些凉的手覆在眼皮上, 洛云升这才想起来洛水的剧情尚未开始,系统奖励炎寒之症的抑制效果在逐渐减退,从手的温度上就能感觉出来,比十多天前要凉一些。
十指相扣,洛云升手绕过容渊的脖颈,稍微往上挪了一点,他们身高相差不大,这个姿势能反过来把容渊搂进怀里,低道:“如果大蒜素真的能做出来,洛水这局我们九成能赢,到时候炎寒之症就能进一步缓解。”
容渊下颚枕在洛云升肩上,他们之间难得有这种不掺杂丝毫欲/望的相处,倒也没想身体上的不适,洛云升提及他甚至心里还觉得高兴,隐秘地想着这病也有好的地方,自家这鬼神会因此格外关注自己。
“还好,已经好很多了。”
“积攒的功德还是留着你救这世人吧。”容渊是真的无所谓,他不爱世人,也没什么让这个世界向好的念头,他只是想将权力握在手里——有权力才能活。
他只是单纯的,不舍得、不愿意死。
拽过被子把自己和洛云升都盖住,漆黑一片的被子里,贴上柔软的唇,容渊笑了笑:“赶紧睡吧,熬了那么多天也不怕伤身。”
洛云升地笑一声,手臂被拉进被子放好,暖意全然包裹着周身,精神放松之下竟连容渊的话也只听了半句,自己的话也只说了半句:“我熬夜很……”
“厉害”二字尚未出口,就已沉入了梦乡。
恍惚间,洛云升抓住最后一个念头:原来不做啊……我都准备好……了……呢?
* * *
“雨太大了!水涨起来了!石头换不了了!快去问肖大人剩下这些石头怎么办!”
远处黑云压顶,河官顶着泼天大雨对手下的兵卒大吼,兵卒却满脸的难为情:“肖大人不在上坝,只有洛先生在!”
洛先生,自然是洛云升。肖成安那种惜命的怂货早就撤走了。
大雨已下了小半个月,他召集了洛水道许多善于治水的人来研究治水,人多力量大,如此勉强抑制住了水势,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堤坝不稳是防不住的,下雨不好换石,到如今废石不过换了八成,还有两成是无论如何都补不起来的了。
最好的办法,是撤离。
堤坝上,面对咆哮的洛水,哪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洛云升也不得不承认,人类在自然面前何其脆弱,系统警报一直在响,就算堤坝没有任何问题也几乎不可能顶住水势。
所以原文重点描写的都是灾后重建和疫病防治,至于泛滥的洛水本身——古人根本无力应对。
洛云升蹙着眉头,心里五味杂陈满是不甘,兑换洛水分流的积分差得不多,系统已经算过,如果大蒜素能通过有效判定,奖励积分绝对足够。
但还差一点,真的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药效有,但很不稳定,离着能投入运用的那条线一步之遥,系统判定过不了就拿不到积分,洛水改道不过是幻影。
景衡拉着洛云升大臂,雨势太大哪怕两人站得很近,也要大声喊话才听得清:“雨太大了,必须得撤!堤坝顶不住的,您已经尽力了,结果如何都是老天定的!”
洛云升深吸口气,偏过头,景衡立时皱眉:“他们太固执不会跟你走,只会把你拖死在这里。”
“王爷已经下了命令,军令如山,不走的人就算活下来往后也要发配充军!”
细雨不断,容渊仗着对老皇帝的了解,一封奏报捅破了天,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奏折将洛水决堤的损失讲了个清清楚楚,
皇帝奢侈爱财,觉得天下的银钱都是自己的,因而户部才会在把钱往自己兜里装的时候也想办法往皇帝兜里装点儿,才能讨得老皇帝的欢心。
但损失,满朝文武没一个人会提,除非如容渊这一封奏报弄得他们手忙脚乱再瞒不住。
第一天坚信奏报是一派胡言,第二天怀疑,第三天亲自到户部盯着人算,第四天自己亲手算了一遍才知句句皆真。
皇帝震怒中从他掌控天下的美梦里忽地清醒了一下——每几年便要因为洛水失去如此多的银钱,满朝文武却无一人与他说出实情,最后还是那个野心勃勃从来不受待见的儿子说了真话。
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至少这一刻,老皇帝是真动了放权给容渊挽回损失的心思。
如此,肖成安的政令便成了靖安王的军令——洛水数个堤坝口附近的居民三日内必须撤到六十里外,违者以违背军令论处!
泥泞里跪着的七八个人早知道这军令,可听景衡这么一说不由吓得颤抖,却依然不起,带头的中年男人满脸泥和泪:“大人,大人啊,不是我们不愿意走,是这祖祖辈辈都活在洛水,如此走了,又能去哪里?”
“没有房子,没有土地,也没有银钱,离开洛水,我那一家老小都活不了啊!”中年汉子确有苦衷,对于这些一辈子就活这一亩三分地的人来说,背井离乡是绝难以接受的。
但性命之危在前,若真为家人着想,也该离开。
水灾之后再回乡重建家宅未尝不可。
看着眼前跪拜他的几个人,洛云升一言不发,这些道理此前已经讲过很多遍,就差许诺银钱点对点帮扶重建了。
但洛云升深知,由他出钱帮忙重建家园,这个口断不能开。
答应了一个,就要答应无数个,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洛水真的决堤,灾后重建的花费之巨,卖掉靖安王府也填补不上,他就算想帮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不是圣人,慈善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选择。
比起做善事,更多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童年没有被好好对待的遗憾、缺乏关爱的遗憾,两分同情八分补偿,算起来大多是为了自己。
他不说话,景衡有些紧张,生怕洛云升做出拖累整个靖安王府的决定,转头对泥泞里的人吼道:“你们世代居在洛水,难道看不出来洛水一定会泛?”
“我……”中年男人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坚定道:“大人,我们当然知道洛水每三五年便会泛一次,但让我们全部迁走实在是……实在是放不下啊!”
“大人您生得高贵,不知我们这些泥里长的想要盖一间屋有多难。”
“我们也不是不管不顾就要留下来,只是……”中年人叹口气,眼含泪光:“就算决堤,五六天水也就退了,往前都是搬到屋顶上守着,水一退就要下来挖黄泥,若是撤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屋里全是干了的老黄泥就与屋子剥不开了,房子就废了呀!”
“更何况,往年洛水泛滥府衙都不怎么管的,只是灾后给粮食活命,如今还有军爷们在,咱们齐心协力,定能战胜洪水保住堤坝!”
因而,这些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洛水的聪明人才想把洛云升这个虽然是个男人却不知为什么成了“王妃”的贵人留下。
他留下,军队就会留下,就算今年泛滥得猛烈,官老爷也是要想办法的,定不能让这贵人受了灾殃。
祖辈都说,人多就能守住,血肉筑的堤坝比石头更硬!
“保个屁,你看见哪年连着下半个月的雨?不走,都是死,你一个人还想与这洪水抗衡?”景衡没有家,王爷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什么房子田产,比起人命不值一提。
“别管他们了,走吧!”
“要是到了时间咱们没撤出去,您让王爷怎么办?”
“王爷是真的……”对你有了感情,你怎么能为了这些想要拖死你的人弃他于不顾呢?
洛云升确实也没丧良心到那个地步。
终于后退半步,蹙着眉:“话我已经说尽了,沿岸的人也已经撤了九成,你们若真不愿意走……”一口气从胸腔里叹出,大蒜素再次判定失败,“就向老天祈祷吧,祈祷山水有灵,地势改换,洛水分流。”
洛云升闭了闭眼,还是劝了最后一句:“你不走可以,但至少……”他看了眼泥里眼泪汪汪,全是懵懂恐惧的小姑娘,终是有些不忍:“至少让你女儿走吧,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把命交给上天,作为父亲,你不会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