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顾明璀?!”苏别看着摩托车上出场炫酷的人,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顾明璀长腿一跨下了车,把头盔摘了下来。
他神色淡定,一点都没有异地遇见熟人的惊讶,反问道:“我才想问, 你怎么在这里?”
“我……”苏别忽然想起来, 他回来顺阳这事并没有跟顾明璀说过。
不是故意不说, 而是事发突然,他没心情去想其他东西,也就忽略了顾明璀也在顺阳的这件事。
现在看来, 他当初觉得有事要发生的预感还真应验了。
不过苏别现下的处境有些尴尬。
他明明是回家来的, 现在却一个人待在除夕夜的马路边, 他该怎么解释这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呢?
还没等苏别组织好语言,顾明璀却换了一个问题, 好似他刚才只是随便问一嘴, 并不想知道答案。
“走吧,你要去哪?”他把头盔反手套在了苏别头上, 自己拢了拢衣襟:“现在街上可没有别的车了, 我倒是可以搭你一程。”
苏别的脸在头盔挣扎一阵,终于调整好位置,露出了两只眼睛看着他。
“你要用摩托车送我?”
顾明璀今天穿了件长款的烟灰色毛呢大衣, 里面是一件白色高领内衬,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 斯文了不少。
然而他却骑了一辆炫酷骚气到顶级的摩托车, 甚至连头盔都是亮眼的红色,两种反差的风格碰撞在一起, 带来一种别样的感觉。
“过年车都送去保养了,这辆还是顾琰前年的过年礼物。”顾明璀区起指节敲了敲车身, “有就不错,别嫌了。”
“我不是嫌,我只是想问……”苏别露出了不理解的表情:“大晚上的,你骑摩托车出来干什么?”
出来干什么?
顾明璀看他一眼,转身又跨上了车:“出来兜风。”
“……”苏别欲言又止,然后被打断了。
“包背好,快点上车!”
“哦。”苏别听话的照做,坐稳了才后知后觉道:“可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啊,还有我行李箱怎么办?”
顾明璀“啧”他一声,道:“你有两个选择:一,去市中心找个酒店,行李箱不要了,路太远带不过去。”
“箱子直接丢掉也太可惜了,”苏别皱了皱眉,又问:“那二呢?”
“二就是你跟我一起回余女士家里,她家位置很近,就在隔壁小区,行李箱可以直接提过去。”顾明璀道:“你选哪个?”
“……”苏别果断做出了选择:“那还是一吧。”
除夕夜跑到老板的后妈的娘家过夜,这要素过于丰富了,他一个社恐承受不来。
就是可惜了他的行李,苏别十分心痛。
顾琰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他的表情:“有什么好心痛的,你那个行李箱已经用了几年?上面全是划痕,也该换了。”
苏别:“也就陪伴了我的大学生涯而已……而且里面还有我两套衣服呢!多浪费!”
“那就丢到前面的捐献箱去。”顾明璀忍无可忍,一手扭下油门,在轰鸣声中大声道:“到酒店我给你订新的!”
摩托车驶了出去,苏别下意识伸手抱住身前的腰,然后才发现顾明璀单手架着车,另一手提着行李箱,路过捐献箱旁边时直接顺手一丢。
接着他加速驶上无人的车道,潇洒而去。
耳边狂风呼过,苏别坐在车后座上,觉得所有东西仿佛都被抛在了身后,心里一阵舒畅。
啊——爽啊!
他在心里无声地嚎完,笑着凑到顾明璀耳边道:“你居然会骑摩托车?”
风太大了,顾明璀只隐约听了个大概,答道:“我像顾琰这么大的时候,就把大部分驾照都考了。”
“我以为你们这种总裁CEO,应该是非豪车不开的。”苏别又喊。
他以前认识的好多人都是这样,觉得拉低档次,又或是自持“文雅”“高贵”,看不上那些爱玩摩托车的二少,甚至有些人连本都不拿,只等着司机专车接送。
顾明璀闻言回头看他一眼,嘴唇开合说了句话,但苏别没听清楚。
他说的是:“我以前可比你叛逆多了。”
……
大冬天,一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敞篷两轮车在酒店门前的广场停下,顶着安保看神经病的眼神,苏别下车时有些社死。
不仅社死,坐在摩托车上吹了二十分钟的冷风,他感觉身上都是冰碴子。
不过苏别顾不上这些,一下车,就忙把背包放下来查看缅因猫的状态。
拉链打开,只见猫在包里睡成了凌乱的一坨,甚至还打着小呼噜,睡得很香。
这睡眠质量,苏别羡慕了,放心地重新拉上拉链,只留了一道口子换气。
“走吧。”顾明璀把钥匙给了帮忙停车的服务生,带苏别进了大门。
除夕夜,酒店剩余的空房间很多,顾明璀原本还想定个VIP总统套房,愣是被苏别按住了手,改成了一个配养宠设施的普通套间。
顾明璀往苏别的背包看了一眼:哦,把另一个自己给忘了。
领了房卡,两人不约而同迅速进了对应的房间,直到暖气蔓延开,苏别才大松一口气,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往旁边一看,顾明璀靠在沙发上,也一副缓过来了的样子。
苏别这才注意到他的耳朵都冻红了,想想也是,顾明璀既没有头盔,还坐前面挡风,估计更是冻得不轻。
他顿时有点愧疚,坐到顾明璀旁边关切道:“顾老板,你冷吗?”
虽然这句问候好像来的有点晚了,但是这种东西,讲求的就是一个态度嘛,不问显得他一点都不关心人家。
没想到顾明璀听后,迅速反驳道:“谁冷?我不冷。”
苏别语塞地张了张口:“……哦。”
是,你不冷,你热得耳朵都红了。
顾明璀的傲娇程度简直跟他家小可爱不相上下,天塌下来,也有他的嘴顶着。
想起猫,苏别赶紧起身把还在沉睡中的缅因猫抱到了床头边的猫窝里。
看到旁边还有塑料封膜的瓷碗以及一小包猫零食,又顺便给拆了装好,这样缅因猫醒来,万一饿了就能直接吃了。
顾明璀看他在倒腾“自己”,顿时闭嘴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当哑巴。
即使这样,苏别安置完猫过来之后,嘴里也还是嘀咕着:“奇怪,怎么小可爱每次见你都在睡觉,叫都叫不醒。”
难不成顾明璀是什么强效猫咪安眠药吗?
顾·猫咪本人·明璀:“……就让它睡着呗,叫起来干嘛。”
苏别只是嘀咕两句,本来也不会强行把猫叫起来,没一会儿注意力就跑远了。
“顾老板,”他好奇问:“你不是会南人吗,怎么对顺阳的酒店这么了解。”
知道位置不说,连这所酒店是宠物友好酒店都清楚,简直比他本地人还了解。
“因为我今晚本来就准备住酒店,提前看好了。”顾明璀道。
“为什么?”苏别惊讶道。
哪有跟着大人回来过年,要自己出来住酒店的道理。
难不成顾明璀跟他一样,也跟他们闹了什么矛盾?苏别一瞬间脑补了很多……
“家里来的人太多了,”顾明璀眉头一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嫌弃:“他们让我跟顾琰一起睡。”
“……哦。”苏别无辜地眨眨眼睛。
原来只是嫌弃弟弟啊,他都联想到各种豪门秘辛、争权大戏了。
“那你呢,”顾明璀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了苏别身上:“今天又是为什么出现在小区外?”
说完又怕苏别不愿意提,补充一句:“当然,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这个啊,唉,还是不是那些老问题。”苏别叹了口气,他并不排斥和顾明璀说这些,反正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再说一些也没什么。
“其实说起来也没意思,我以为我爸妈叫我回来,是真想跟我谈谈,结果他们甚至连样子都不愿意做……”
苏别一直觉得他爸妈是真挺般配,不论是哪个角度来说都非常互补。
苏家真正有钱的不是他爸苏淮书,而是他的爷爷,以及祖辈攒下的家族底蕴。但苏家几代不是从商就是从政,偏偏轮到上一辈时,居然出现了苏淮书这么个格格不入的“读书人”。
苏淮书喜欢舞文弄墨,要论琴棋书画和文学研究,他是兴致盎然、样样都会,但要是让他做经商这些事情,他却毫无天赋,怎么点都不通。
苏爷爷他们努力培养过一阵,发现这孩子在这方面确实救不起来之后,就决定另想办法。
恰巧这时,苏淮书和叶璇薇在一起了,苏爷爷不至于干预小辈的恋爱人选,但他却发现叶璇薇这个出生普通家庭的女孩在金融这方面天赋惊人,而且因为家庭缘故,自身也十分努力向上,只要肯给机会,她绝对能做到最好。
这两人岂不是正好互补,天生一对?
苏爷爷大喜,反正结婚后就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便经常带着叶璇薇进公司帮忙处理公务,把她代替儿子培养成了继承人。
而苏淮书则彻底和叶璇薇的角色调转过来,每天沉浸于爱好与研究当中。
不过他也非一事无成——他是本市最好一所大学历史系的挂名教授,在书法界也有着一定地位和名声。
接着,矛盾延续到了苏别身上。
作为这一对各有才华的夫妻的孩子,苏别继承了叶璇薇的头脑,从小就展露出了天赋,但他又偏偏继承了他爹的另一点。
——苏别也喜欢那些“不着调”的东西,什么继承家业、管理公司,他丝毫不感兴趣。
叶璇薇对此恨铁不成钢,她自己是抓住机会拼上来的人,对苏别这种明明有天赋却不好利用的行为非常不满,因此从小对他严加管教,从学习到生活,从习惯到爱好,她通通都要插手。
没想到苏别高考后再也无法忍受下去,触底反弹,彻底造反了。
“那你父亲呢?”顾明璀默默听完,突然提出疑惑,“他又做了什么事情。”
一个家庭里,有一位家长要求严格,如果另一位家长能起到中和的作用,应该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就是我说他们很般配的原因。”苏别幽幽道:“当时我读的是寄宿学校,高考前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结果考完一回去,我爸妈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就等着我回去开堂审问呢。”
起因是苏别高考完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叶璇薇准备把他没用的东西收拾掉,于是用备用钥匙开了苏别的柜子,还顺手翻了翻他写的一些手记。
这一翻,完蛋了。
“他们俩,一个发现了我未来‘不务正业’的打算,所以直接背着我把我当时养的猫送了人;另一个则是发现我居然喜欢男人,因此勃然大怒,无法接受,决定跟我妈一起好好管教一下我。”
因此,他家本就岌岌可危的天平被彻底掀翻。
苏别面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不仅措手不及,而且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想以后也过着终于的生活。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带着身上只够一年学费的零花钱,就这样“离家出走”了。
“今天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也是这样。本来我是先跟我妈吵了起来,结果不知道怎么扯到了我的性向,就变成了他们俩一起跟我吵。”
苏别一摊手:“最后,我知道跟他们争不出结果,一气之下就离开了。”
然后就他遇到了大晚上骑个摩托车出来兜风的某人。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苏别停下来休息会儿嘴,而后忽然意识到好半天,顾明璀都没说一句话,奇怪地转头去看他。
这一看,他发现顾明璀脸的表情有些呆滞,有些意外,还有些说不清的……惊喜?
总之很复杂。
“顾老板?”苏别试探着再顾明璀眼前挥挥手:“你在发呆吗?”
说了这么半天,顾明璀不会一句都没听见吧?
那他真的会很难过的!
顾明璀被这一晃,终于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别:“你、你喜欢男的?”
“你还不知道吗?”苏别也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哦对,我没告诉过你。”
只是他知道了顾明璀的性向后,就潜意思默认对方也知道他了。
“我确实喜欢男的,”苏别看着顾明璀,故意道:“怎么了,顾老板你介意这个?”
“不,”顾明璀有些恍惚,又掩饰下来,故作镇定道:“我当然不介意,因为我跟你一样,也……”
他话没说完,想看苏别会不会露出惊讶的神色,谁料苏别居然很淡定的来了句:“我知道啊。”
“什么!”顾明璀眼皮狂跳,差点失去了表情管理:“怎么知道的?”
“我感觉出来的。”苏别对他淡淡一笑:“作为同一类人,顾老板不知道有种直觉叫做gay达吗?”
顾老板不知道,顾老板凌乱了。
他默默地想,所以苏别到底是什么时候感觉出来的,他们认识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他有没有看出什么其他的东西?
顾明璀越想越燥得慌,耳尖发烫,感觉都快蒸熟了。
苏别在旁边,还体贴的假装没看到。
哎呀这个耳朵,这回是真被热红的了,不过是内热,不是外热。
正在顾明璀快要憋不住转头质问苏别时,一道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低头一看,正是从他手机传出来的。
顾明璀顿时如蒙大赦,拿手机对苏别示意道:“余女士的电话,我接一下。”
“好。”苏别点点头,看着他躲去了阳台,努力憋了半天,还是破功笑了起来。
救命,顾明璀的反应怎么这么好玩,甚至让他体会到了类似逗猫的乐趣。
不过还是不能逗得太狠。
苏别有哄猫的经验,却没有哄人的经验,万一逗炸毛了却不会哄,那就不太好了。
又看了一眼阳台外的身影,他想了想,走向酒店的固定座机,给前台拨了个电话。
……
顾明璀在阳台站很久,他轮流回应完余女士的关心,回答完顾父的询问,最后还要应付顾琰的八卦。
都是因为出门的时候太着急了,顾琰给他钥匙的时候问他去干什么,他想都没想,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来了句:“去追人。”
结果直接提供了充分的八卦素材,估计今天一个晚上,他们要都在讨论他的事了。
“嗯,晚上也不回去……好,挂了。”顾明璀说完最后一句话,耳尖早已变得冰凉。
他重新走进屋内,却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好几道小菜和一大袋卤味零嘴。
苏别坐在桌前,一边把电视打开,一边向他招手,“快来,现在只能点到这么简陋的餐了,我们就一起凑合吃点吧,前台说十二点江边会放烟花,到时候我们可以去落地窗那里看。”
看着眼睛的场景,顾明璀足足顿住数秒,才走了过去。
“好,我们一起看。”
今晚的菜色很简单,今年的春晚依旧有些无趣,不过今天的鸭架、鸭翅、鸭脖子非常好吃。
两人没有形象地啃了很久,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等到临近十二点时,他们来到落地窗边,等待新年的到来。
滴答,滴答——
新年的钟声准时敲响,江边的烟花被点燃,火光冲上天空,炸开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焰火。
苏别和顾明璀都专注地盯着窗外的烟花,半响,才有人慢慢开口:“……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苏别回答道,举起手机,拍下了天空中烟花绽放的这一幕。
除了绚烂的烟花,落地窗的透明玻璃上,还有他们两人的倒影。
苏别看了这张照片几秒,还是把它发到了朋友圈里。
这是他每一年过年的习惯,发一张照片,既是庆祝新年,也是一种报平安的方式。
果然没过多久,手机叮当响起,叶璇薇和苏淮书都给他点了赞。
不过,给他点赞的人可不止这两个。
第三个赞来自顾琰,苏别看到后没几秒,身旁顾明璀的手机就不断叮当叮当响起来。
顾明璀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为无奈了。
苏别问:“怎么了?”
顾明璀一边回消息,手速快得像是在骂人,一边道:“是顾琰,他跑来质问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全都笑了起来。
苏别笑得靠在窗户上,平复了好久也没停下来。
真好啊,新年快乐啊……
*
大年初一的下午,苏别就打了个顺风车,迅速回到出租屋去了。
无他,实在是惦记他的猫。
而且没有其他人的环境里,更利于他思考事情。
苏别虽然不想接受父母给他安排的未来,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有一些话是对的。
大学这段时间里,前几年苏别都在为了生计奔波,不是兼职,就是在做兼职的路上,确实没有做出什么有用的事。
大四这一年,他终于有所改变,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愿望,经营起了谷猫宁这家猫咖店。
但是就如叶璇薇所说的,一家猫咖店能做什么,就是单纯的赚钱都赚不了多少。
而且他仅仅只是想开一家店吗?
苏别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思考了好几天,最终他清晰的坐下了决定。
——他要转型。
“转型?”缅因猫跳到他旁边,问:“你要转型去做什么呢?”
“救助猫咪吧,我一直都是想做这个。”苏别想到了姜哥:“而且刚好有人可以合作,我想成立一个工作室。”
“喵呜~我支持你。”缅因猫问道:“那这家店怎么办?”
“店可以先开着的,等到我毕业了离开学校,可以转变一个类似流浪猫公共之家的地方。”苏别琢磨道:“不过我得先把店铺彻底接手过来,也不知道顾老板会不会同意。”
缅因猫“喵”了一声,甩甩尾巴:“肯定没有问题的。”
他都在这里听到啦,怎么会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