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朝安没能如愿一口气离开魔界, 那仿佛要撕裂神魂般的剧痛迫使他停了下来。
准确的来说,是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呼……呃!”
危朝安用力按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试图缓解这让人心烦意乱的疼痛, 却不知是哪一口气行岔了,惹得痛感骤然加剧, 猝不及防闷哼出声。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离, 饶是用剑撑了一下,危朝安还是抑制不住躬身半跪了下去, 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依在剑上,才没有倒下。
黑石滩和来时一样灰暗, 只是少了那群诡异危险的乌鸦, 更显得这里无比荒凉。
危朝安闭目缓和片刻, 突然五指成爪, 内劲暗藏, 猛地向上一提,狂躁的魔气裹挟着圣物就要将其拽出体外。
把不适的源头弄出去丢掉,就不会这么疼了吧?
“呃——”
危朝安脸色骤变, 眼神一瞬间放空。
超乎寻常的剧痛让危朝安几乎半趴在了地上,弓起的脊背微微发颤,急促的呼吸断断续续,带着不易察觉的呻..吟。
突然, 危朝安作死的行为被强行中断。
本就混乱的体内又冒出了一股气息, 十分微弱,却真实地打断了危朝安的举动。
“……神器?”
危朝安抿了抿惨白的唇, 疑惑蹙眉。
他能感觉到神器气息的善意, 可他却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除了那个时时刻刻都在煽动他去杀人, 去发疯的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
有时疼得厉害了,危朝安恍惚能听到那个自己的声音,直觉告诉他,他不该是现在这副样子。
那他该是什么样子?
“危朝安!”
一声呼喊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拉回了危朝安的思绪。
不用回头,危朝安也知道是那个不要命的家伙追来了,倒是比他想象中快了不少。
深吸一口气,危朝安勉力压制着狂躁的魔气,面色如常地起身,像个没事人一样拔出玄阴剑,倏然挥出一剑。
恐怖的剑气生生在他和司砚南之间划开一道沟壑,阻拦了司砚南继续向前的脚步。
“啧。”
危朝安略有些暴躁地咬了咬牙,唯独这个麻烦的家伙,他到底还是下不去死手,冷冷扔下一句“别跟过来”,举起玄阴剑就要劈开魔界的封印,离开这里。
“别——!”
司砚南一惊,顾不上身上伤痛,飞身挡在了危朝安前面,寒霜剑硬抗下了玄阴剑。
“玄阴剑特殊,一旦劈开了魔界封印,短时间内便无法修复,届时魔族大军就会再次集结冲上九重天。”
“与我何干?”危朝安眼中一片冷肃,脸上写满了无情。
司砚南眼底一抹怒意闪过,对于从危朝安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难以接受。
可下一秒就连他自己都愣住了,为何……危朝安就一定要在乎呢?
万年来,似乎所有人都习惯了危朝安护三界,诛邪魔,危朝安也一直将此视为己任。
可没人想过,危朝安……也是会累的,凭什么危朝安就一定要在乎所有人呢?那谁来在乎危朝安呢?
三界安全之后,那些曾被危朝安守护的人,又有几个真正关心过危朝安呢?
接连的疑惑让司砚南阻拦的动作有了动摇。
危朝安不懂司砚南为何突然泄了气,但他现在真的很烦躁,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大开杀戒,而他不想眼前这个人死。
“让开,我只说最后一遍。”
“不能让。”
司砚南攥紧了剑,眸光渐深。
他不希望危朝安再次被三界众生束缚,最后落得个身死的下场,可三界众生是从前危朝安最在意的东西……那就由他来护着。
起码……不能毁在危朝安自己的手中。
否则若是来日危朝安想起了一切,怕是会接受不了。
危朝安被司砚南这话给气笑了:“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话落,滔天的魔气倾轧而来,像是要将人碾碎。
司砚南脸色骤变,灵力运转到极致,堪堪抵抗。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魔界封印处突然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一道身影快速从中飞出,瞬息间来到两人跟前。
“你们怎么还打起来了?”
是先前救过他们的神秘人,见他们两个打的不可开交,明显一愣。
视线落在玄阴剑上,又端详着危朝安此刻外显的实力,若有所思地侧头。
“说来话长,先来帮忙!”
司砚南快要顶不住了,他能察觉到危朝安的力量接近失控,生怕危朝安有个好歹。
神秘人推了推面具,修长的手指飞速结印,庞大的法阵迅速将两人笼罩在内,所有力量均被镇压,空旷的黑石滩瞬间归于沉寂。
“你……”
危朝安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阵恍惚,神秘人运转法阵,直接将他和司砚南带离了此地。
随着三人身形消失,封印处裂痕无声恢复原样,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
“玄阴剑魔性太重,我需要立刻寻一处地方将其封印,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
神秘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从危朝安的手中抢过了魔剑,正不遗余力地压制着其溢出的魔气。
不知为何,玄阴剑脱离了魔界范围之后,愈发躁动,溢出的魔气竟惹得空间震荡。
方才强行打开封印带人回来已然消耗太多,再这样僵持下去怕是要压不住魔剑,
此事耽搁不得,神秘人根本来不及多说,立马动身。
徒留疲惫的司砚南和一身杀气的危朝安四目相对。
危朝安环视一圈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司砚南也发现这里正是之前他们疗伤的天池金泉。
只是这次没等他们有什么举动,几个巨灵便纷纷围了上来,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这是你找来的帮手吗?”危朝安轻嗤一声。
若是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危朝安此时连嘴唇都在发颤,他快要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了。
“不……危朝安?!”
司砚南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危朝安脸色一变,嘴角溢出了鲜血,吓得他立马冲了上去。
“轰——!!”
倏然爆发的魔气瞬间将司砚南掀翻,恐怖的力量被巨灵拦下,余威搅动周遭云海翻涌。
危朝安痛苦低吼着,一只手聚集着毁天灭地魔气,另一只手却格外突兀地想要阻止。
一时间,极为割裂的两种神情在危朝安的脸上不断交替。
【杀……杀……】
【闭嘴!】
【你抗拒不了的……接受吧……】
【闭嘴!】
危朝安毫无征兆地召出了殒尘剑,剑锋调转,狠狠捅向了自己。
“危朝安!”司砚南瞳孔一缩,被危朝安这一举动吓得魂儿都要飞了,疯狂冲过去阻拦,却眼睁睁看着殒尘剑刺向了危朝安的心脏。
下一秒,一声闷响传来,殒尘剑竟在危机时刻自行封剑,是以只是重重怼在了危朝安的身上,根本就没刺进去。
司砚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趁着危朝安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闪身冲上去抱住了危朝安,殒尘剑也消散回到了危朝安体内。
如今的殒尘剑,拒绝被入魔的危朝安使用。
“放……手!”
危朝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眉宇间的痛色已然麻木,就连用手去推司砚南都显得有些乏力。
司砚南清晰的感觉到危朝安难受到紧绷的身体,心痛无以复加,不但没有放手,反而抱的更紧了,不管不顾的用自身的灵气压制着危朝安体内的魔气,试图以这种办法缓解危朝安的疼痛。
感受到一丝清凉侵入体内,危朝安神色复杂,略显狰狞,一只手叫嚣着想要掏出司砚南的心脏,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阻止其向前。
忽地,危朝安眼中分出片刻清明,粗鲁地拽开司砚南,一把推了出去,艰难道:“走!”
“危朝安?你想起我了,对不对?”
司砚南不会认错危朝安的眼神,惊喜抬眸。
然而清醒只有短短几秒,危朝安的双眼再次被猩红覆盖,嘴角扬起邪魅的弧度,魔气缠身,愈发强盛,隐隐有开战的趋势。
司砚南攥紧的拳头彰显着内心的不平静,曾经他最是喜欢和危朝安争斗不休,可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他反倒是不想动手了。
他是想打败危朝安不假,但不想斗个你死我活。
骇然的魔气近在咫尺,司砚南薄唇紧抿,不得不动了,他得在仙界的其他人发现危朝安入魔之前,稳住危朝安。
然而有人快他一步。
始终围在周围的巨灵突然发出空灵的低吟,原本躁动的魔气瞬间被压制延缓了速度。
趁此机会,几条半透明的锁链凭空出现在巨灵们的手中,刷刷几声,便牢牢困住了危朝安的手脚,用力一提,直接将危朝安吊了起来,置困于不易踏足的云海之中。
那云海似乎有某种力量,危朝安进入之后,明显冷静了下来,也安静了不少,就连那双猩红的眼睛也恢复了原本的漆黑。
“危朝安!!”
司砚南如何忍心让危朝安像囚犯一样被锁链吊着,当即就要冲上去解救。
“……别过来。”
危朝安低垂着头突然出声,虚弱的模样仿佛随时都会昏厥,惨白的脸色几乎和云海相融。
“司砚南,在我能靠自己保持清醒之前,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危朝安难得找回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被魔气控制了。
即便被囚缚在这里,也好过入魔伤人。
“呵……”
危朝安不愿去看司砚南的眼睛,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身体脱力地下坠,全凭锁链拉扯着才没有倒下。
诛邪斩魔千万年的他,居然入魔了,还真是狼狈的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