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些大了, 那些似雪花一样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但危朝安和司砚南心中之痛比之更甚,置身其中仍毫无所觉。
良久, 危朝安把手从司砚南手里抽了出来,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却总是欲言又止。
犹豫了几秒抬起手想拍拍肩膀安慰司砚南, 却又因为看不见司砚南的位置,心中苦笑着无奈放下。
司砚南将危朝安所有的表情和小动作都看在眼里, 拳头攥紧到骨节泛白。
他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情感一事不能强求, 若危朝安没那个意思, 他也不愿惹人生厌。
但……真的好不甘心啊, 有那么一瞬间, 他很想不管不顾地说出心中所想, 可实际上,他也只敢固执地攥住了危朝安的手腕。
危朝安一愣,场面再度陷入僵持。
风好像越来越大了, 也越来越冷。
耳边那些家伙嘈杂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急躁:
“诶呀,这俩人怎么回事啊……我白费力了……”
“就是……这嘴长得忒不会说话……”
“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我能不能碰一下……嘶好疼……我……”
“别看了别看了,黑暴来了……”
“又来了……快走快走……”
“嘶诶——都叫你别看了,肉身都没了, 神魂就剩这点意识了, 再被黑暴卷进去,你连结晶都变不了……”
“没记性, 忘了自己怎么死的了?还看, 还看……”
“走走走,这俩人再不走也得变成这里的一部分……”
“啊……能不能把他体内的东西给我再死啊……”
“……”
危朝安和司砚南听了神色微变, 不得不暂时从死寂的氛围中抽身。
从这些对话中不难听出,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要来了,被卷进去会死。
结晶……说的是飘落的这些东西吗?是被卷入“黑暴”后死去的东西留下的?
“呼——呜——”
短短几秒的功夫,狂风骤起,粗鲁地卷起地上的结晶,再洋洋洒洒落下,登时迷乱了视线。
风中似乎裹挟着魔气,使得周遭的空气一瞬间变得激荡翻涌,到处都弥漫着危险的味道。
司砚南凝神看向风力最强的方向,黑压压的一片,其中隐约可见紫电肆虐,酝酿着恐怖的气息。
忽地,广袤的旷野中出现一头魔兽,正发疯一般狂奔,像是在逃离什么。
恐惧。
除此之外司砚南在那魔兽身上感觉不到其他的情绪。
那魔兽似乎十分畏惧后面的黑暴,几乎是以燃烧寿数为代价在提高自己的速度。
但黑暴的速度更快,不消片刻就赶上了那头魔兽。
“飒——”
眨眼间,不费吹灰之力,看似寻常的风暴生生将那头魔兽搅碎。
肉身,灵魂,顷刻间湮灭于风中,化作点点结晶飞扬飘散。
司砚南瞳孔一缩,他好像知道那些像雪花一样的东西都是怎么来的了……
危朝安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极大的危险逼近,撑着剑起身,侧耳听着风声轨迹。
感受到身旁司砚南外溢的灵力,危朝安蹙眉阻拦:“这地方古怪,黑暴非人力可挡,别犯浑,找个地方躲躲。”
“……”
心中不快,正想要找点什么东西发泄一下情绪的司砚南眸光微沉,但到底是没有犯冲。
危朝安的话,总能让他在情绪上头时平静下来。
四下环顾,不知是不是因为愈发逼近的风暴吹散了弥散的结晶,司砚南隐约看见远处有群山高耸,其上大大小小的山洞犬牙交错,给人一种误入其中便再也无法离开的危机感。
烈风如刀,落在身上的疼痛愈发无法忍受。
司砚南啧了一声,反手抓住危朝安的手臂:“好像也没别的地方能去了。”
话落,两人身形一闪,飞速朝着其中一处较大的山洞掠去。
前一会儿还在耳边叽叽喳喳吵个没完的那些家伙,这会儿也不知道哪去了,想必也都忙着四处躲藏。
山洞里的空间比司砚南在外看到的要更大,更复杂。
一进洞口便是陡峭向下的斜坡,蜿蜒回转,下去容易,上来难,却是躲避黑暴的极佳庇护所。
司砚南知道危朝安现在看不见,也就没说,很是周到地护着危朝安一路向下,直到坡度渐缓,来到一处宽敞的岩石拐角处才停了下来。
危朝安安静地靠着石壁,反正睁着眼睛也看不见,索性就闭上了,侧着耳朵听着周遭的动静。
黑暴压境,山洞内本就不多的光线也被黑暗吞噬,一切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都变得清晰。
外面呜呜的风声如鬼哭狼嚎,传入山洞后层层回荡,听得人愈发晕眩。
而在这杂乱的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微弱的滴水声,但危朝安很难分辨是从哪里传来的。
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探查,但危朝安惊讶发现,神识在这山洞里竟然是不受压制的。
神识放开,山洞内的构造很快在脑海中呈现。
不探不知道,这一探,危朝安顿时捏了一把冷汗。
穿插交错的山洞几乎蛀空了大半的山体,随便一次力量冲击,都有可能导致部分山体的坍塌,越往下探去,这种情况越甚。
奇怪的是,神识越往下查探,那些嘈杂的声音就越小,而且在山体的底部,还萦绕着一股纯粹的魔力……
不似魔族修行者的气息,更像是天然生长的东西。
许是心中有所期待吧,危朝安莫名就想到了神秘人说的魔草——鸠罗覆。
风险与机遇并存,危朝安其实很想试试看。
但很快危朝安就否定了这种想法,自嘲地摇了摇头。
哪有那么好的事,玄阴剑和鸠罗覆这么巧就都被他碰见了?
“嗡——”
手中的玄阴剑突然躁动不停,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晃动着想要脱离危朝安的束缚。
“怎么了?”司砚南察觉到异常,立马靠近危朝安。
危朝安两手握住玄阴剑,试图将其压制住,却适得其反。
嗖的一下,玄阴剑猛地挣脱了危朝安的双手,飞速朝着山洞更深处掠去,如一道流光般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危朝安眉头微蹙,玄阴剑不能丢在这,当即就要去追。
“等等,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回来。”
司砚南顾及危朝安现在的状况,拦了一把。
但危朝安却摇摇头,严肃道:“一起去。”
司砚南拗不过危朝安,只好伸出手让危朝安拉着自己:“这里地形复杂,抓着我,走起来方便些。”
“……嗯。”
危朝安没拒绝,故作轻松地把手搭在了司砚南的胳膊上。
眼睛看不见的确不方便,他还没太适应,虽然他可以用神识探路,但那样消耗太大,他现在可吃不消。
……
山洞内的通道并不算狭窄,足以容纳两人并肩通过。
一路追寻着玄阴剑的气息向下,危朝安总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对话声,和之前在外面时听到的那些调侃声不同,这山洞里面的声音更像是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让人感到不适,却又偏偏听不清内容。
“嗖——!”
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危朝安神色一凛,转身就是一掌挥出,却打了个空。
可下一秒嘭地一下,危朝安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踹了一下胸口,登时踉跄了几步。
“危朝安!”
司砚南心下一惊,连忙扶住危朝安。
什么东西?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力量波动!
“咳——”
危朝安神色间满是隐忍,喉咙溢上的血腥气让他有些烦躁,不复往日温和姿态。
“飒——”
司砚南凛然抬眸,寒霜之力骤然释放,顷刻间冰封山洞内壁,并不断向两边蔓延。
然而,依旧没有任何人或是魔兽现身。
“能感觉到是什么偷袭了你吗?”
司砚南手掌贴上危朝安胸口,缓缓渡着灵力缓和着内伤,眼底满是担忧。
危朝安缓过劲儿来便推开了司砚南的手,哑声道:“不是活物,和之前在外面你被推的那一下有点像。”
司砚南闻言蹙眉:“那些声音提到了意识……难道是被黑暴杀死的生物,残存的意识体?”
危朝安也不清楚,轻笑一声:“魔族地界,出现些稀奇古怪的家伙,倒也不足为奇……”
“别笑了。”
司砚南听着危朝安疼得直吸气,忍不住说道。
“唉……”
危朝安轻叹一声,道不尽的悲凉。
黑暗的环境本就会放大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危朝安也不例外。
“突然觉得,自爆仙灵却侥幸活下来也没什么好的。”
奇迹又怎么样?大难不死又怎么样?像他现在这般,做什么都要顾及着这副残破之躯,和废人一样,当真是憋屈。
司砚南听了这话精神顿时紧绷,心中万般苦涩。
当初那般骄傲的人,落得如今这般羸弱模样,换做是谁,都难以接受吧。
“找到鸠罗覆,你会好起来的。”司砚南语气坚定。
危朝安笑笑没说话,从前他就已经料到自己的结局,本以为早就接受了,可现在真到了慢慢接近结局的这一天,还真是不甘啊……
“嗡——!!”
殒尘剑和寒霜剑双双发出了微弱的共鸣,兴奋之中带着忌惮,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悲伤的气氛被打破,危朝安和司砚南神色间好奇之色渐浓:
“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不仅是玄阴剑,就连你我的佩剑都这般激动……”
会是……他们想的那个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