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有损, 危朝安也仍是仙体,仙体会因为天气干就流鼻血吗?自然不会。
司砚南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什么都没说, 既然危朝安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走?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司砚南询问道。
危朝安擦去血迹, 摇摇头:“继续走吧, 没多远了,到了在休息也是一样的。”
“好。”
司砚南点点头, 他没有过分小心翼翼地对待危朝安,他知道危朝安不喜欢这样。
但当他看见危朝安时不时就做出想要抬手按压心口的动作, 却又碍于不想被他看见而屡次作罢时, 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危朝安真是……死要面子。
……
两人维持着默契的安静一直走到了一处断崖, 没有风声, 没有水声, 也没有任何植物。
踩着光秃秃的断崖边放眼看去,是一片苍莽浓重的雾气,连神识都无法穿透。
“不是说要去一座无名山吗?”司砚南面露疑惑。
危朝安冲着断崖下扬了扬下巴:“下面就是。”
“山在断崖下面?这雾, 有结界?”
司砚南盯着那下面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点什么名堂来。
明明察觉不到任何力量波动,却莫名地觉得这下面深不可测,大有玄机。
凡间……竟也有这般古怪的地方。
“说不上来, 但不是结界。”危朝安若有所思地说道:“非要说是某种力量的话, 更像是天地之力,自然形成, 像是一道屏障。”
“直接下去吗?”
司砚南本想先去探探, 但想着危朝安来过,便先问了一嘴。
危朝安点点头, 凑近断崖边,淡淡道:
“对,直接下去,不要调动自身的力量去抵抗,以免触发什么防护机制。”
话落,危朝安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
“诶——”
司砚南瞳孔一缩,伸手只抓住了危朝安翩飞的衣角,连忙跟着跳了下去。
两人急速穿过浓雾,那雾气不似寻常雾气扑面时带来的水汽感,也不同于那种薄纱拂面的轻柔,更像是密实的棉花直接糊在了脸上,带来极强的窒息感。
“唔……”
司砚南越是调整呼吸节奏,就越是呼吸困难,渐渐的已经有些上不来气了,身体开始本能地运转灵力,试图驱散浓雾。
“别动。”
危朝安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迅速调整方向来到司砚南旁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司砚南的后颈,微微用力,开口的声音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凝神,你所感觉到的都是假的,放松,没事的。”
“……”
司砚南其实在听到危朝安声音的那一刻就放弃了抵抗,随着危朝安手上微凉的触感传来,意识瞬间清醒,那股强烈的窒息感迅速褪去,呼吸也顺畅了起来。
但……感受到危朝安这奇怪的“醒神”方式,司砚南不禁斜了危朝安一眼:
“你一定要这样提醒我吗?”
“这样方便又省力。”
危朝安浅笑一声,又捏了一下司砚南的后颈,才松开了手。
可在司砚南看来,危朝安就是在嘲讽他‘这都能中招’?
不多时,两人便顺利穿过浓雾落在了一片空地上。
在他们的正前方是一条长满艳红花丛的小路,那花朵形状奇特,像极了半面人脸,相互簇拥着,直通前方巍峨高山。
身后是一片静谧的湖水,只是那湖水隐隐泛黑,里面像是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人心生畏惧。
而在他们的两侧,是同上方一样的浓雾,伸手去碰,会有很明显的阻力。
司砚南尝试着顶着那股阻力往里走了两步,结果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出现,猛地将司砚南吸进了雾气。
危朝安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了出来,好笑道:
“你是几岁小孩吗?看见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想进去看看?”
“……”
司砚南有些尴尬地摆弄了两下被弄乱的头发,辩解道:
“我只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危险,也好有些防备。”
危朝安笑笑,不置可否,散漫道:
“在这里,只要丢掉你的好奇心,你就是安全的,你不去找危险,危险也不会主动找上你。”
“你试过?”
司砚南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危朝安从前在这里试探生存的场景。
危朝安正要开口,转头就看见司砚南的脸上好像露出了几分“心疼”?
为了防止司砚南继续脑补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危朝安意有所指道:
“我可没有你那么旺盛的好奇心,老实点,这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危险,跟着我走,什么都别碰。”
“……”
司砚南总觉得危朝安是在说他手欠。
危朝安带着司砚南缓步穿过那条红花围绕的小路,清冽的香气萦绕鼻尖,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你真的没试过?”
司砚南眸光微暗,以他对危朝安的了解,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危朝安不可能老老实实待着,什么都不去探查。
除非……他根本没法探查。
“没有。”
危朝安语气毫无起伏。
他没有说谎,当初他连动一动都很吃力,哪有多余的力气去探索?
司砚南盯着危朝安早已没有当初那般意气风发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酸涩。
危朝安走着走着,就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停下了,回头一看,就看司砚南一脸震惊地盯着不远处的花丛,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怎么了?”危朝安蹙眉道。
他看了,花丛里什么都没有。
“你……看不到吗?”
司砚南神色古怪,细看的话,似乎还有些紧张,视线不停在危朝安和那花丛之间徘徊。
“看见什么?”
这下危朝安也发觉不对了,立马走近司砚南,凑近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些娇艳的花,推测道:
“可能是这些花致幻,你若是看到了什么,那都是幻境,别信,跟着我走就好。”
这种程度的幻境对司砚南造不成伤害,顶多是影响视觉和情绪。
“……好。”
司砚南身体紧绷,语气也有些不自然,除了最开始那惊讶的注视,就再没去看过花丛那边,回避的有些刻意,还有点……不敢看的样子。
这就让危朝安有些好奇了,什么东西能让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司砚南变成这样?
魔族的幻境尚且不能对危朝安如何,这种程度的幻境危朝安甚至都看不见,于是直接问道:
“司砚南,你看见什么了?”
闻言,司砚南脊背瞬间绷紧,抿了抿嘴道:“没什么,快走吧。”
危朝安眉头微挑,有古怪。
正要继续问,心口那烦躁的痛感再度袭来,危朝安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压了下去,好在司砚南被幻境分神,并没有注意到。
“跟紧我。”
危朝安转身带路,不动声色地平复着体内圣物气息的躁动。
后面,司砚南沉默着跟上,视线却有意无意地看向花丛。
那里,站着危朝安,曾经的危朝安。
那个骨子里藏着桀骜,面上却淡漠如雪的危朝安。
‘危朝安’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衣,却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邪肆笑容,时而走近,时而拉远。
有时晃神间就看到,‘危朝安’就在他眼前,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抚上他的胸膛,指尖轻触喉结,又或是突然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
那双本该是古井无波的眸子,现在却带着极强的蛊惑力,连带着那温和的面容都染上了几分极具侵略感的野性。
这……是司砚南从未见过的危朝安,熟悉的脸,却是完全陌生的感觉。
明明是极为轻佻的举动,司砚南却诡异地发觉,自己好像并不讨厌。
又或者说,是不讨厌危朝安这般对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司砚南心头猛地一跳,为自己竟会生出这等恶浊的心思感到羞耻。
“司砚南?”
危朝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司砚南回过神来就看到危朝安正一手点在他的眉心,凑近观察他的眼睛。
“!!!”
幻境中危朝安的脸在这一瞬间与真正的危朝安重合,如此的割裂,却又诡异的融合。
司砚南倒吸了一口气,迅速后撤了一步与危朝安拉开距离,心跳乱了半拍。
可危朝安却蹙了蹙眉,以为司砚南陷入了幻境,当即一把拽住司砚南的手臂将人拉了回来,距离迅速拉近的同时,略显随意地伸手绕到司砚南的脑后,托着司砚南的后脑勺迅速把人带向自己。
刹那间,两人额头相抵,危朝安眸光一凛,无妄之法瞬间催动。
司砚南只觉得一股凉意钻入眉心,心中霎时一片清明。
眼前幻境中的‘危朝安’早已消失,只剩危朝安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司砚南,花香致幻,所见皆是心中妄念,你看到了什么东西,看得这么入迷,竟然放任自己陷进去?”
危朝安有些无语,以司砚南的能耐,还不至于被一个幻境难住,陷进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司砚南自愿的。
司砚南定定地看着危朝安,眼底情绪翻涌。
幻境已毁,可‘危朝安’看向他的眼神仍徘徊于脑海中。
而且……危朝安刚才说什么?所见……便是心中妄念?
所以,他的妄念……是危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