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的火光。
混乱的人群。
惊恐的尖叫声和即使再黑夜里也遍布的灯光,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一片燃烧的混沌,只有消防车和警车赶到的声音尤为刺耳。
火势正在向周围蔓延,这附近有着医院也有学校, 又有图书馆, 人们惊慌失措地撤离,就算是东京警视厅的警察全都被叫来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控制局面。
诸伏景光被赶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赤红的、燃烧的烈焰, 直冲天际。
“黑泽前辈呢?”
“黑泽前辈他刚才已经冲进去了!”
“但是里面……”
整个街区都呈现出了一片混乱,在乱七八糟的声音里还有癫狂地大笑着撞向燃烧的墙壁的人, 劳碌半生之后一无所有,背着债务继续生活和选择结束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找不到孩子的母亲和失去了家人的男人被拦在警戒线之外,时不时有人被抬出来, 时不时有人失声痛哭, 火光和烟尘弥漫了整条街道, 不远处的人还在举着手机拍照。
虽然东京是一座早就习惯了事故和喧嚣的城市, 但是当灾难降临到人的头上的时候, 所有人都会慌张,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天空开始呈现出烟尘弥漫的灰黑色,而黎明似乎还遥遥无期。
互联网上也乱成一团,住在附近的居民全都被吵醒,各种各样的照片已经出现在网络上, 乱七八糟包括世界要完蛋了的言论也甚嚣尘上。
【楼下甜品店一天到晚在吵什么】:喂喂, 你看到了吧,那边发生的火灾!真的超大啊,幸好我今天加班没回去!
【小黑三十三号今天开始挑战米花町】:那完全不是火灾吧?!是爆炸啊爆炸啊!我家就在附近, 爆炸的声音大到我被从床上震下来了, 刚才还有警察敲我家的门让我快点撤离,我才不扌
【隔壁剧组怎么又出事了】:真厉害啊!肯定是那些人在袭击东京吧!快点让这个国家完蛋啊!反正东京都变成这个样子了, 快点毁灭吧,我已经准备好庆祝了!
【民风淳朴米花町】:救救我,救救我……我被困住了,有人能看到我吗?救救我!
【在制定谋杀计划】:别冲出去啊!话说上面那个兄弟现在还活着吗……我刚才看见有个小哥就要冲进火场被人拦住了,前面的房子直接就塌了,你们可不要逞能进去啊,没看见都死了多少人了!
……
消防队和火焰就在眼前,被烧毁的房子轰然崩塌。
“别过去。”
小巷的阴影里黑泽阵松开了手,原本被他紧紧捂住嘴拦在火场之外的青年也停止了挣扎,他看着穿着白衣服的青年慢慢抓住了自己的衣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黑一白两只猫在他身边喵喵叫着打转。
黑泽阵没想到他会跑到这里来,直接冲着那座房子跑过去,刚刚逃离的黑泽阵只好一把将青年拽进视线的死角,那些夹杂在普通人里寻找着他的人没有注意到这里,事情早就走向预定的结局。
“青山先生……”
从急促的呼吸之间挤出了几个字来,百江渚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要说现在处境最危险的人是谁她当然清楚,剧本上写得清清楚楚,那沉浸在东京阴影里的势力一直想要除掉这个跟他们一开始就背道而驰的新的领导者,而青山先生也一直在跟他们抗衡,谁也不知道谁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而这里是……她知道青山先生在这里。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啊,对啊,他们才是在这个国家待了更久的人,先是失败的刺杀,然后直接将整条街化为人间地狱,就是为了重新拿回属于他们的权力。追求什么?长生不老?还是永恒的权力?贪婪的人类,丑陋的欲望,还有让人绝望的——
“望月一辉?”
黑泽阵想把青年拉起来,但是青年扶着墙大口喘气,他根本没有听到黑泽阵的话,只是看着眼前的火海,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来越糟糕,最后他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然后被黑泽阵用力掰开了手。
“冷静点。”
黑泽阵看着不远处正在靠近小巷里的人,又看看状况不对的青年,诸伏景光正在试图冲进去找他,但最终被人拦住了。
他背着望月一辉离开了这里,两只猫也跟着他往更深处的阴影里跑。
“是过呼吸。”
“我知道。”
黑泽阵回答完才看向他脚边的猫,有着长尾巴的灰猫
“这边这边!”
白猫轻车熟路地叼着钥匙打开了一扇门,进去之后黑泽阵就熟练地锁门并找到了临时的照明设备。这里的灯一定是不能开的,那些人还在找他们,还有现在看起来脸色变得越来越白的……
“望月一辉。”
“……”
“百江渚!”
“……”
等到意识回笼的时候,百江渚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只记得天旋地转,怎么也呼吸不上来,青山先生一定在那里,不然一定会马上有消息传来,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人通知她或者其他人,所以……
“Gin,”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青山先生……”
“你先管好你自己。”黑泽阵拉上了所有的窗帘,看到从外面路过的那些人,现在他也分不清哪些人是冲着他来的哪些是他们自己的同盟,但现在出去一定是必死无疑。
白猫已经飞跑去给自己洗个澡了,黑猫从刚才开始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百江渚先扯掉了假发让自己能呼吸得顺利一点,抓着心脏的位置干脆蜷缩在了墙角,她往黑泽阵那边看过去,黑泽阵一脸平静地在看新闻。
“我……其实……你告诉我!青山先生还活着吧!”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还碰到了旁边的椅子,抓住黑泽阵的衣领把他拽得弯下腰来之后喘着气问,但是黑泽阵保持了沉默,黑泽阵第一次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把视线挪到了别的地方。
黑泽阵说:“是我没能保护他。”
“但是,你明明……”百江渚又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了,她用手撑着地面,眼前擦过大片大片的雪花,最后她一边咳一边喘不过气,从喉咙里尝到了血的味道。
五条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懒洋洋地在她眼前晃着尾巴:“你要是死了的话,灵魂就归我。”
“我离死还远着!”
等到百江渚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节奏,已经是天亮之后的事了,她捧着一杯热水坐在房间背光的一面,而黑泽阵说他下楼去做个早饭。
五条说这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这只猫一定要说他自己很有钱,而且在东京找两套房子也不是很难。基于对Incubator普遍的怀疑态度,百江渚对他的话向来只能信一半,但是她问起今天的事来,五条给出的答复是:
“跟愿望没有关系哦。”
“我知道了。”
百江渚没有继续问,她想抓住猫尾巴,但是头有点晕差点自己栽倒。现在搜索网络资料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她又刷了一会儿新闻手机就被黑泽阵拿走了。
“早饭。”
“Gin很多年不下厨了。”
“工作忙。”
“那以后呢?青山先生要是不在的话,Gin想做的事怎么办?”
“跟你无关。”
“什么事都要把我排除在外吗?哪怕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你能做什么?”黑泽阵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别给我添乱,我还有计划。”
百江渚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就像是家庭里那个唯一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也别穿这身出去了。”
毕竟刚开始他都没敢认,如果不是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跟百江渚这么相似的人的话——
“这做不到。那边的人需要这个身份,望月一辉是‘他们’的一部分,就算你想让我消失也已经做不到了。”百江渚也不跟他客气,不就是计划吗,谁还没有计划了。
黑泽阵看她。
百江渚也抬眼看他:“你也会死吗?”
黑泽阵从来不骗她,所以黑泽阵不说话。
“……”
百江渚知道了。她扔下东西捞起两只猫就走,出门的时候她说:“既然这样你也别管我,反正你们都要死了,那我做什么也不需要你的同意。”
门被重重地甩上。
黑泽阵手里的电话刚好接通。
他拿着电话,平静地说:“先生。需要我阻止她吗?”
——
火灾之后的街道上还有点尘烟味儿。
已经抖干净的白猫看着坐在河堤下把自己缩成一团、带着帽子遮住脸的女孩,干脆趴在旁边晒晒太阳:“刚才说得那么好,现在是谁在……”
“闭嘴,我还没问你灵魂归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毕竟小渚是向我许下了愿望,等你死亡之后灵魂当然归我。”五条把自己摊开,春日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纯白的长毛上。
百江渚看他:“其实你是人类吧。”
“为什么这么说?”五条配合地晃晃尾巴。
“你在收集灵魂,你之前说过这是最后一个……九百九十九个愿望和九百九十九和灵魂,你要实现多大的奇迹还需要这样的灵魂质量?Incubator不会在意数量,所以你不可能一开始就是Incubator。”
她自己都已经是Incubator了,这只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感情的猫也不会是正常的Incubator吧。而且Incubator的客服都已经说过了就没有这一只,所以根本就是和她一样的非法存在啊!
五条干脆翻了个身:“那又怎么样,要是没有我的话世界是不会变成原样的。”
一想到这个百江渚就很想打猫啊!
“我说,当初世界变成这样,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五条大人怎么会做这种事?这是世界的错。”
“……”
“也可能有我一点问题,但一定是世界的错。”
五条说着就把自己的尾巴卷起来,一本正经地对百江渚说:“我现在已经没有跟你们签订契约的能力了,所以收集灵魂要靠你自己。现在你是Incubator了,加油啦!”
“那你收集灵魂是要做什么?”
“回家。”
“……”
“我已经被迫出走很久了,我的学生们该等急了。”
“……”
一人一猫就在河堤下说着话,最后打起来双双坠入河里。好不容易从河里爬出来,五条又飞一样地逃走了,百江渚追着五条在河堤下跑,直到差点撞上某个路过的人。
这里可不是平常人会路过的地方。百江渚抬起头才想到自己的帽子掉在了河里,她看到被自己和五条挡住去路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灰色的斗篷,还背着一个琴盒,就像是随处可见的流浪汉
而抱着白猫的女孩也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在春日的阳光里显得格格不入。
百江渚认出了眼前的人:“毛利先生?”
而早就知道这个女孩已经死了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看向她脖子上的掐痕以及一身水渍,表情有点微妙。
他面无表情地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杀你的人不是我。”
然后他看到刚想说什么的少女一个趔趄滑倒在地,用力抓住了正准备逃走的猫尾巴:“毛利先生,我是活人……”
她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当成鬼了啊!
半个小时之后在附近的成衣店换了一身衣服的百江渚跟毛利小五郎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她双手合十先感谢毛利先生请她喝咖啡,然后才开始说正事。
“其实那天毛利先生提醒我小心,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虽然后来掉进海里但还是活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毛利小五郎没有纠结于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活着,又或者死的是不是本人,他关心的是为什么她开口就叫出了他多年没用过的姓氏。
百江渚沉默了一下。
嗯……在那边的世界里总是办案的时候碰到毛利先生,一有案件就准有他,一有案件就准有他,不叫顺口都不行啊。不过,按照剧本里给出的人生经历,这个毛利先生应该是可以争取的吧?
她翻找手机,从里面找到了一张毛利兰的照片。
这是工藤新一给她的,毛利兰在高中学园祭时候的单人照片。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Incubator 夏洛特,能实现人类愿望的使者。我接受了另一个世界的毛利小姐的委托,为她寻回重要的人。”
魔女说着,把手机递到了毛利小五郎面前。
“找谁?”毛利小五郎没有动,他长久地看着那张照片,然后重新去看百江渚。
魔女正在把她剪到肩头的白发扎起一个小辫,听到这个问句之后她轻轻歪头,说:“并不是来找您。另一个世界的毛利小姐没有失去家人和朋友,平安长到了17岁,生活也很幸福,只是在某个特别的事件里,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失踪了。”
毛利小五郎的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他哑着嗓子问:“男朋友?”
百江渚知道这可能是某种打击,不过她还是敬职敬业地说:“嗯,男朋友,就是工藤新一,不过您应该不太熟悉这个世界的他。总之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毛利小姐因为被卷入到了特别的案件里,服用了未知的药物,变成了小孩子,我希望您能帮我拿到歌海娜研究的原始资料,这样我就有把握制造出让她恢复原样的药物。”
从毛利兰长大到现在,他已经空缺了十年的时间。如果他希望的话,百江渚甚至可以去找那边的毛利兰借来她家里的相册。讲述一个人的一声并不需要多长时间,跟这边的世界相比,那边就只有幸福两个字可言。
毛利小五郎忽然笑了,他问:“故事很好,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发的魔女挑起一个自信的笑容来,她用手托着脸,对毛利小五郎说:“从十年前的那起事故开始,您自称是复仇的侦探,一直在光明与黑暗的夹角里徘徊,就是为了能够摧毁那些隐藏在东京的影子。而我的目的刚好跟您一样
“摧毁他们,拔掉深埋在这个国家和整个世界里的腐烂的根系,让他们……”她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忽然就不笑了,魔女不自觉地用中指敲着桌面,说出了仿佛梦呓一样的话——
“当然是让他们全部去死。”
黄昏。
回到诊所的新出医生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跟百江渚还有一只猫打牌。他沉默了有那么一会儿,关上门再打开还是看到了原本的情景,甚至那只猫还赢了。
百江渚向她挥挥手,说:“欢迎回来。”
新出医生(贝尔摩德)从来没有一次觉得生活可以这么惊喜,她追查了几年的目标
但实际上她不能这么做。
她顶着新出医生的壳子,对他们两个说:“你们知道了吗?今天早上的火灾……”
“爆炸事故是吧,我已经清楚了。我们的一个盟友率先被他们踹掉,真不是个好消息。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百江渚的语气非常平稳,就好像今早上过呼吸的人不是她一样。她把桌子上散落的卡片收起来塞给五条,看了一眼手机,黑泽阵到现在都没有给她发哪怕一条消息,恐怕是根本不打算跟她说什么直接就去计划赴死了。
“‘他’真的死了?”毛利小五郎问。
“不出意外是这样。但也不排除他们只是瞒着我的可能……算了,就按照最坏的那个可能去思考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解决掉他们的话……”
“你们不会打算两个人端掉那个组织吧?”新出医生不得不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百江渚回过头来,语气平静:“这不是还有你,以及你背后的人吗?而且,那边的那个剧组,跟我们可是有着同样的敌人。”
新出医生:“……”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演不下去了,但是他还是应该把这句话给说完。
“剧组,我刚来的时候听说,他们那边也起了火灾,拍摄暂停了。”
剧组,火灾,怎么有点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