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血色凛冽, 风也霜寒,气氛并不旖旎,没人知道有对情侣已经缔结盟约, 许下了承诺。
这个时间也很短, 他们甚至没来及好好感受这个拥抱, 因为还有强敌在侧,危机未除。
御刀郎没死,肯定就要跑,没了人质在手,他只会跑的更快, 更迅速, 武垣来不及和崔芄多说什么, 只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在他发间留下一吻, 就匆匆追了上去。
屠长蛮狗狗祟祟来到崔芄跟前:“我说……这被掳……是你和十三郎说好的?什么时候说好的?”
害他那么担心,还在小院被迷晕了,很没面子。
崔芄:“大约是……你在平康坊办事的那天晚上?”
屠长蛮立刻想到了那晚:“我忙的脚打后脑勺,连口茶都喝不上, 结果你们俩在私会?”
他后来还担心朝堂的事,说头儿受委屈了,找崔芄说话, 想让他安抚安抚十三郎,却原来那都是计划中的事,十三郎根本不委屈,也不用劝, 崔芄还一本正经跟他闲扯, 都没告诉他!
不过……他也算能理解, 当时四外的眼睛太多,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互相盯梢的人哪都是,随随便便就说出来,很可能会被别人发现。
“怪不得你当时一点都不伤心,我跟你说十三郎的往事,你也一点不心疼。”
“不,我心疼的。”崔芄摇头。
屠长蛮:“那你……”
崔芄看着远处高大身影:“我只是想,他应该更希望我当面对他表达这份心疼。”
屠长蛮眨眨眼,又眨了眨眼——
“所以我不配是么!”
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离谱!
屠长蛮原本打算跟着崔芄,护他在战圈之外,这才没跟上武垣,可是他发现从品仙阁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流水一样绵绵不绝,全部去保护御刀郎,武垣自己一个人上,带的人也少,口子被撕开了!
“那孙子要跑!”
他得过去帮忙!
可……危险尚未解除,崔郎这里也离不了人。
崔芄已经看到垫后的内卫,有人认得他,结队过来护卫,便朝屠长蛮摆了摆手:“你去吧,我这里不会再有事。”
屠长蛮迅速朝来人吩咐了几句:“那我走了,他们会先送你回家,你今晚哪里也不要去了!”
“好。”
崔芄长长吐了口气,转身离开。
……
御刀郎冲的很快,但过程也并不顺利,哪怕他的人很多。
没多久,除了后面追来的武垣,前方还出现了一个人,横枪挡住了他的路,是李骞。
御刀郎眯眼:“你也背叛我!”
“你何尝没背叛我? ”李骞杀气腾腾冲过来,上手就是干,“你连让我知道你是谁都不敢!”
御刀郎还在试图说服他,声音轻下去:“无论是哪国人,都不影响我们的友谊和钱,不是么?”
“不是个屁!”李骞冷笑,“我的人在南方海边执行过任务,被匪窝杀过多少,你心知肚明,枉我还那么信你,让你帮忙报仇,没想到这个仇人就是你本人,你当我李骞是什么人,竟敢这般嘲讽我!”
“稍安勿躁——”
“安你娘!受死吧!”
前方有挡,后方有追,御刀郎很快腹背受敌,虽然他不只是一个人在这里,身后还有巨大势力,但都没有用,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跑不了,都得折在这里。
……
皇宫。
外界声势浩大,深夜火光冲天,宫人们吓的不行,越发安静,大殿内沉寂的没有任何声响。
中宗帝握着皇后韦氏的手,久久才言:“你看,朕早说过不能这样,朕是天子,君为轻,民为重,该要为民殚精竭虑,死而后已,怎可这般奢迷?”
韦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干枯瘦削,那是一双经过了岁月,不再年轻的手:“可您过的,不该是天子该过的日子。做太子时被关着读书,一读就二三十年,不允许结交外臣,随便说话,身上无有外财,宫人都逢高踩低,您连吃食都不能保证……我不舍得。”
“您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妻子已经不再年轻,但眉目仍然秀美妩媚,眸底水色动人,很能牵动起别人情绪。
中宗帝犹豫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天边火光太盛,兵器撞鸣,人们的喊杀声都太大了,也太近,听到的人无不震撼,尤其是这权力之巅,皇宫里的人。
这次的事已然闹大,跑不了了。
“女子当贞静淑婉,皇后的心朕明白,奈何犯了众怒,明日早朝朕会发罪己诏,皇后……且先禁足吧,别出去,也别同任何人来往了。”
“陛下!”
韦后敛裙,跪在了地上:“臣妾都是为了您!”
中宗帝垂眼:“朕知道,所以你是朕的皇后,到死也不会改。”
这是……要放弃她了?
韦后最知中宗帝脾性,没再请求,而是闭眼谢恩,退回到自己殿中。
宫女着急,连大氅都忘了帮她脱,追问怎么办。
“……没关系,我们等一个人。”
韦后轻轻咬了唇,眸色一点一点,变得坚定:“卓所有宫人退下,东北角暗门给本宫打开,凡有人来,不准看,不准拦!”
“是!”
……
崔芄回永宁坊的路很顺利,御刀郎的人都被牵制在别处,没人来扰他,今夜如此不平凡,巡夜的规矩都变了,但他有武垣的人护送,一路比往日更加平顺。
只是进了永宁坊,将要往家走时,遇到了一个人。
武垣的大伯,武家家主,武三思。
来人手负在背后,明显在等他,消息也很灵通:“你知不知道,御刀郎已经被李骞拿下,今夜擒获贼首,最大的功劳,是他李骞的。”
“多谢告知。”崔芄停下脚步,“但我想,你在这里,大约不是专程来告诉我这个的?”
武家家主看着他,仍然有居高临下的傲慢:“我早告诫过十三郎,你非良配,会连累他。”
崔芄一怔,笑了:“他跟家里说过我的事?”
武家家主眯了眼:“你该为眼下境况愧疚,若不是为了你,十三郎也不会连这功劳都抢不到!”
崔芄:“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我以为这个道理,长者该比我们更懂。”
功劳哪能让一个人占全?今夜之乱,武垣的功劳没无法抹除,到处都是他的手笔,到处都是他的布局,所有人都知道,太后知道,朝臣知道,甚至连百姓们都知道,分一点让出来给别人,也能让别人别那么眼红。
故意搭话的意图太明显了……对方在这里,不可能是来废话的。
崔芄突然想到一个方向,恍然大悟:“你才是御刀郎身后的人?”
今夜很明显,御刀郎要伏法,品仙阁要散,而他被御刀郎掳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确定都说了些什么,试探出了什么,这人不确定他知道多少,有没有隐患……遂亲自来试探。
武家家主眯了眼:“呵,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如此言说,可有证据?”
崔芄还真没有。
迄今为止,他们手上的证据链,查到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和武家沾边,部分钱款,细作查到的消息,随海边匪窝最终流向倭国,而长安的大半钱款流向宫中,给的是韦后,是中宗室。
可即便是韦后,也只拿了钱,品仙阁所有具体买卖,全部都是御刀郎在干……或者御刀郎属意吩咐的掌事在做,人脉网络自发在做,御刀郎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和韦后有过接触,光这个利益联盟,就足够官场中人捯来捯去,自发努力,武家的人根本就没出现过。
但现在看,未必。
武垣这个大伯,很明显悄悄插了一脚,不可能不知道品仙阁的脏事,没沾过一文钱,只是他玩的比较高端,水过无痕,又比较爱惜羽毛……
那若依法看证据论罪,怕是连个牵连之罪都不好安。
他是怎么做到的?
崔芄若有所思。
姓武,天然站太后立场,但是与中宗帝也走得很近,关系暧昧,宫中曾有流言,说他与韦后更为暧昧,曾有人看到过他们衣衫凌乱的在一处……
现在看,或许不是什么流言,是事实。
或许他拿的钱,连品仙阁都不知道,是从韦后这里拿的,两边达成了什么利益结盟也不一定?没有好处,他凭什么要帮耳根子软,又没有权势的中宗帝,而不去帮自己厉害的不行,大权本就在握的姑姑?
这位武家家主,的确胆子大,玩的花,是个骑墙派,准备将来的风往哪儿吹,他就往哪边倒,左右都帮了,那不管谁得胜,都能捞到好处不是?
有野心,胆子大,做事又谨慎……
此人定不会真的掺和到品仙阁里的事,但他害怕被揪住不放,怕上面的人清算。
“一笔写不出两个武字,我不是来让武家更分崩离析的,”这位武家家主语重心长,“十三郎也是时候回家了,你同他既然感情好,不如劝说一二,一家人站在一起,才更坚固,牢不可破——你可懂?”
崔芄可太懂了。
这是在以应允武垣回家为筹码,威胁他有些话不管知不知道,都不要说。
可惜对方还是看的太浅。
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不是你不想,它就不会再扩大的,聪明人该懂的,都懂。
“你以为十三郎不知道?他可能比我看到的更多,更深。”崔芄看着对方,提醒,“您不是还把他拎回家去教训了?你猜他有没有想到你?”
“总之品仙阁的事跟武家无关,你记住了,”武家家主眸色深沉,“明日我会进宫面见太后,会力挺十三郎,他跟不跟我一条心,他也姓武,一辈子都改不了。”
崔芄:……
“你告诉他,他师父的事是意外,谁也不希望发生,我们没害死过任何人,也没想过要怎样,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在我们这里了了,希望在他那里也能了,我弟弟这两年身体不好,马上过年,他至少不该让活着的人难受。”
武家家主说完话,转身就走,看上去威严十足。
崔芄垂眸,浅叹出声。
这人是不是想的太好了?现在站队,真的来得及?
……
皇宫。
韦后苦苦等了一夜,没有等到想等的人,等来了废后圣旨,太后亲自盯着中宗帝写的。
中宗帝只过来看了眼她,没说什么,长长叹了口气,离开了。
“呵……哈哈哈哈……”
韦后突然笑了,笑的疯狂,今日是废后旨意,明日是否就是鸩酒?
姓武的都心狠,做太后的姑姑如此,侄子也一样……
男人全都一样,没一个靠得住的,她为了丈夫殚精竭虑,怕要用自己的身体去笼络他人都在所不惜,她丈夫明明知道,明明连这种事都能忍得,现在倒是嫌弃了,碰她一下都觉得她脏了。
真以为舍了妻子,自己就能断尾求生?
天真,太后不会放过他的。
真有意思啊……
所有人都有退路,中宗帝可以舍下她,让他顶罪,断尾求生,武三思可以舍下她,重新抱姑姑的大腿,只她没有,她只是一个别人用的顺手的工具,说抛弃时就能无情抛弃。
她路走窄了,不该这样的,学什么女诫女德,柔顺依附,以夫为天……她该学太后的。
三日后,品仙阁一事浩浩荡荡的清算才完成了大半。
因计划缜密及时,当夜作乱的人除了死了的,基本全部拿下,找到的证据充足,链条逻辑完整,由下到上顺藤摸瓜,朝堂直接空了一小半,好在敢干这种事的朝臣都心术不正,没了也就没了,正好换下面新人上来。
御刀郎当夜并没有死,只是伤的有点重,之后昭告天下,一条条罪状公示,押至人前受审,活人会更加直观,判了斩刑,守卫力量很严,他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只能等死。
之前自守入狱的许关文并没有放出来,为虎作伥,罪加一等,他父亲许敬宗各种手段都没用,这次事态之严重,太后已经连这把刀都不想用了,连之前的事一起清算,许家之前走歪门邪道得到的所有钱财利益,全部被抄,对其族人也是,该判的判,该罚的罚。
宫里,韦后被废也没阻止中宗帝一派的颓势,可能那空了一大半的朝堂看着让人心寒,没帮自己人说话的中宗帝也是,几乎没人帮着中宗帝奔走,形势简直摧枯拉朽的一边倒,太后自然也如了愿。她没有要儿子的命,而是废除了他的帝位,降为庐陵王,给了封地,年都不能在长安过,要直接启程去封地,带上他的废后韦氏一起。
太后没有杀这对夫妻中间的任何一个,但此次事败,夫妻间隔阂已深,日后必会鸡飞狗跳永无宁日,而太后会因仁慈,得众臣夸赞。
朝臣知道太后要什么,他们也很无奈,从之前的坚定反对,到现在的动摇,实在没法子了,太后真的太厉害,政治手腕,头脑眼光,魄力执行力,一个帝王该有的素质她都有,还非常出色,反观她的儿子……看了还不如不看。
想要一个王朝盛世,还是平平无奇令人忧虑的普通君主朝堂?
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太后的路,已然注定,只是时间问题。
这些事里最出乎意料的地方,大概是品仙阁的掌事,范志用,他是亲自制造命案的人,罪责肯定是逃不了的,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他到最后竟然连御刀郎的人都不是,他竟然是武家家主插在品仙阁里的钉子!
武三思本人的确没干什么事,除了胆大到敢跟皇后有一腿,跟皇后谈条件,从她这里拿钱,保宫外韦家势力,一定程度上帮中宗帝的忙,和品仙阁并无瓜葛,也没跟这个利益链条网络有什么直接来往,里头乱七八糟的脏事一点没参与,一点不知道,甚至都没有见过御刀郎一面,但他相准了人——
范志用是他挑选安排,亲自指导,送到品仙阁御刀郎面前的人,此人有城府有心机,脑子够使,能力也足,又善伪装,不用多做什么,只要铺条路,给个机会,他就能自己往上爬,他也的确不负期望,慢慢混成了御刀郎的心腹。
因真正的主子没什么要求,也不用见面汇报,范志用这颗暗钉有很大的自主权,想说什么做什么完全可以由自己心意,他对这个主子就更感恩了,所以到了最后的关键节点,才会送出信去——
一来是提醒主子事件方向不可控,要及早谨慎选择接下来如何做;二来主子什么样的实力他最清楚,万一愿意捞他呢?
可惜他还是想多了,有些见不得光的钉子,就是为了方便放弃的。
他的主子也想多了。
算盘打的再好,主意再多,出身再有优势,再能骑墙坐,不管东风高还是西风压,都觉得有退路能吃到饱……聪明人也能一眼看透,这位武家家主,连太后都不惯着他了,以往最喜欢的侄子又如何,她现在还有了最喜欢的侄孙十三郎呢,况且她的侄子又不是只有一个。
太后褫夺了所有武三思的东西,不管是官封,不义之财,还是武家家主的位置,毕竟是血亲,又姓武,也不算掺和了品仙阁的事,论罪也不当斩,她只是发话,这个侄子以后不要出来走动了,以后武家家主,由他的弟弟,武垣的父亲来做。
大家主禁了足,弟弟上位,武家气氛陡然一变,武垣的父亲个性不强,不是个能撑家的人,必须得有人给他做主心骨,不然后宅也不会续娶那么多妻子,族里的事,以前靠哥哥,现在就只能靠儿子了……还得是真正有大本事的儿子。
他就差敲锣打鼓把武垣接回去,拍完桌子不管用,直接躺平摆烂,随便你怎么玩,搞什么事,家里全都依,只要家里的事你管就行。
遂以后,武家的事,武垣说了算。
从朝堂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太多,后续处理也很繁琐,不做还不行,这次的事太大,不允许任何细节上的错漏,导致发生任何不好的意外。
武垣很忙,非常忙,已经有好几日不着家。
崔芄也没时间想念,他也很忙,之前接了活,就得办事。
苏云西的遗骸,蝶烟那夜后,就让人送了过来。
她本人没来,这几日也没见身影,因为事涉品仙阁,太多事需要她配合调查,她没亲手害过任何人,只是被胁迫做事,此次又立有大功,日后肯定没什么问题,就是最近几日,很忙很忙。
而且一般做遗体修复,崔芄都是不太建议家属在场的,会非常伤心难过。
也就是屠有点空,见所有人都忙,就他会躲闲,干脆过来帮崔芄置办年货,但是他平时心大,很难一时间想的仔细周全,记起了这个,忘了那个,东西就……一点点往里搬,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跑的多了,歇脚喝茶的次数也多,嘴也碎。
“那范志用怎么能是十三郎大伯的人呢……”他实在忘不了知道这个消息时的震撼。
崔芄正在给遗体做最后的填充工作:“你不是意外截到一个纸条,给十三郎看了?”
算是知道这件事比较早的。
“可我那时也没想到这个啊,”屠长蛮都感觉有点没脸,“你和十三郎厉害,能瞬间领悟,我不行啊,截了这么重要的纸条,除了做证据,最后都没帮上什么忙。”
“能做证据不是挺好?”崔芄垂眸干活,没看他,“不然人不是更容易脱罪?”
“倒也是,”屠长蛮捧着茶杯,面色严肃,“罪大不大吧,只要有错,就当罚。”
而且人这么一关,十三郎日子可不要舒服太多,以后所有地方横着走,干什么都能随心所欲了!
小院静谧,风也轻柔。
屠长蛮慢悠悠喝着茶,看着崔芄干活。
其实这一次整个遗骸处理工作他都有看到,眼睁睁看着一副骨头架子从松散到有了支撑,慢慢的像个人,慢慢的……就是一个人。
崔芄好像在施展什么仙术,在这些骨头上重塑一个人,予他筋骨,予他血肉,予他鲜活面容,好像吹一口气就能活过来。
他现在已经能看到,躺在板子上的人,生前该是一个很俊俏的年轻郎君,眉目秀雅,气质不凡。
“你这手本是从哪儿学的啊……”
屠长蛮觉得不行了,再看两眼,他都忍不住要屏住呼吸了,真的太像活人了,他头往房间的方向探了探,指了指桌上写的那本《往生录》,还有打开的小黑屋,桌上放着的牌位:“我要是努力翻一翻这本书,虔诚的去敬个香,是不是也能学到点?”
“恐怕不行。”
崔芄眼梢含笑:“《往生录》只是我的记录总结,现在不算成体系,看了大概也难会,不过我懂这些……的确是父母的馈赠。”
父母经商,陆路海路哪里都跑,天地广阔,没有他们不想去的地方,没有他们不感兴趣的事,每次回来都给他带大量的书籍,讲很多很多故事,他也因为兴趣方向,所有这些书里故事里,了解人体的方向全看完了。
其实很多地方都有这个方向的探索,大夫,仵作,每个地方称呼不同,但做的事,探索和研究都一样,或许方向不同,类别不同,但那颗心相同。
单论每一套可能不成体系,可是将所有东西结合思索,很能悟出一些事……
他能跟着祖母入行,能成为今天的样子,的确是父母成全。
屠长蛮也只是随口一问,见崔郎神乎其技,心生敬佩,本人并不对这个行业感兴趣:“那海路图呢,怎么办?”他有些忧愁,“御刀郎没拿到,你父母当年没给他,也没留给你,那东西应该是毁了,那御刀郎可不是一般人,他能对这件事这么执着,这图必然牵扯着一个巨大财富,就不要了?”
“谁说不要了?”
崔芄声音低柔:“我父母为了能好好给我讲故事,一直有写手札的习惯,出行在外的所有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会记录下来,比如当时的心情,下次想要去的方向……”
“猜到他们当时的想法,和下一次出海可能会选择的路径,也不是那么难,我已经大致画出几条路线,他们成功的那条海路一定就在这之间,多试几次,会找到的。”
“哇,你竟然是个爱钱的!”屠长蛮啧啧有声,“瞧不出来啊小郎君,你也是个俗人呢。”
崔芄:“生于世间,长于世间,谁人能不俗?不过相比财富,有些见识更重要。”
天地广阔,地势不同,气候不同,人数不同,每一处都有大自然不同的馈赠,多走走看看,多交换往来,经商也好,文化也好,于双方而言都是好处……
毕竟他自己,就受益良多。
“倒也是,有些外头来的东西真挺不错,上回有海商还拉了点树苗种子过来,说是有产量很大的粮食,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
除了屠长蛮,桑七也经常过来小院,平日这里的打扫就归他管,零零碎碎的活儿都他干,两个人免不了碰上。
桑七正是叛逆的年纪,屠长蛮又嘴贱喜欢逗小孩,两个人就老吵嘴,屠长蛮没事就拎着小孩要揍,桑七那么机灵,怎么可能任他揍,跑的不要太快,还敢回嘴骂人,两边就这么一追一打玩着,竟然玩出感情来了……
屠长蛮发现桑七是个好苗子,非要逼着他习武,还说会帮忙说服十三郎也指点,诓小孩将来进内卫,说内卫哪儿好哪儿好,有身份有地位能平事,能解决很多麻烦,也能让你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桑七本来嗤之以鼻,差点骂内卫算什么东西,一个武垣一个屠长蛮就没一个要脸的,不过‘能保护想保护的人’确实是戳到了他心坎,他看了崔芄一眼,别别扭扭地答应了。
屠长蛮就玩的更嗨了,到底是小孩,真好骗,还想保护崔郎,看以后十三郎怎么调.教你!
除夕前一天,崔芄活完交单,通知蝶烟过来。
蝶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来的,可看到了躺在板子上的苏云栖,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终于又看到你了……你在那边过得好么……有没有等着我?你应过我的,在奈何桥下等我……”
她指尖颤抖着往前,想要摸一摸人的脸,又恐打扰了睡着的人,在空中止住,虽然在哭,眼睛却是弯着的,声音很轻,很低,像在悄悄和他说情话。
“你放心……我而今很好,以后怎么过也想好了……你的志向,我或许替不了太多,我没你那么好的才华,但那些没人教没人管的孩子,我想试一试……你在舆图上勾过的地方,想看的风景,我会替你去走,替你去看……我们,总会再见到的,是么?”
一阵风吹来,有些凉,但也很温柔,院外掉了叶子的树枝轻轻拂动,似有人站在那里,倾诉着未能有机会说出的话。
崔芄略退几步,给蝶烟调整的时间,刚一动,只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温暖有力。
随之有气息靠近,挟着风的苍冽,梅的冷香。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崔芄握住了这只手。
武垣的吻落在他发顶:“在想什么?”
“在想情之一字,真是恼人,”崔芄看着蝶烟,“给出了真心,便会一辈子都忘不掉,忘不掉那个人给的好,也忘不掉那人给的伤。”
“为什么要忘?”武垣按住崔芄肩头,把人转过来,不许他看别人,只看自己,“与其庸庸碌碌,浑浑噩噩过一生,不若遇到一个惊采绝艳的人,让一生有了滋味。”
他低头亲吻崔芄,很快很温柔的一下:“比如我,此生何幸,遇到了你。”
崔芄耳根有些红,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忙完了?”
武垣不肯放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正好能陪你守岁。”
蝶烟调整好情绪,拭去泪水,过来行礼道谢:“得崔郎赐我二人相见,恩情此生不忘。”
崔芄:“不必如此,这于我而言,并不算太难。”
“不,该谢的,”蝶烟眼眶微红,“你不知道他对我意味着什么……那是人生中唯一的光,虽抓不住,但我知道有,便对世间对来生仍有期许,我愿世人都能看到这份光,也能成为这道光,就像崔郎你——”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蝶烟再拜,这次连武垣一起谢了:“我有苏郎要送,便不打扰两位了,愿你二人年年相伴,岁月同心,时光眷恋,余生无忧。”
崔芄目送她身影离开,看了很久,连什么时候被拉进屋里都没察觉。
马上除夕,屠长蛮有自己的家人要陪,桑七也说过要哄一群小崽子开心,初一再来拜年,今日院子难得清静,倒是年味很重,红梅映雪,春联剪纸,处处热闹。
武垣本就是赶着回来见崔芄,此刻更无顾忌,抱着崔芄,让人坐在了他的腿上:“在想什么?”
崔芄:“嗯?”
“你方才看了蝶烟很久,”武垣握着崔芄的手,轻轻咬了下手指,“却似乎没想上前再同她说什么……是有话想同我说?”
崔芄这才侧头看他,目光认真:“你……可还对你师父的离开心有芥蒂?”
武垣把玩着崔芄的手:“若是有,可怎么办?”
“也没什么法子,”崔芄任他捏着,眼神认真,“只是人活在世,离别生死在所难免,我知你很遗憾,没有人会不遗憾,我们总希望美好的人或事物能长相伴,可每个人都要面对人生中各种各样不同的离别,而对这些离别的遗憾和感受,最后构成了我们……让我们每一个人都与众不同,独特而充满魅力。”
武垣:“所以,我们都无能为力?”
崔芄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其实入这行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生死,我发现很多人其实并不害怕死亡,只是遗憾没有好好活过。”
“我只是想告诉你,可能你的师父离开时并没有这种遗憾,因为他曾经好好活过,畅快淋漓,诚恳对待自己的心,做的都是自己想做的事,一生无悔,无怨,无恨,他很厉害。你也是,年纪轻轻已经经历很多……唔,经历了什么都没关系,这些过往和遗憾造就了现在的你,魅力无限的十三郎——”
“人生是一场体验,十三郎,请你尽性。 ”
“好。”
武垣心间一片柔软,低头亲吻崔芄的眼睛,温柔又虔诚。
“……怎么办呢,崔郎的存在好生撩动人心,人是,话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给你最好的一切。”
他抱起崔芄,放到床上,扯下了浅纱床帘。
崔芄急急伸手,去推覆上来的人:“马上守岁——”
“年夜饭厨下在备,酒已温上,爆竹我买了许多……”武垣的吐息就在耳侧,暧昧缋绻,“我也想给你所有人生最好的体验,崔郎,请你尽兴。”
我说的体验不是这个意思啊!
崔芄感觉自己耳根好烫,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余生漫漫,未来很长,有你相伴,怎么都好。
作者有话说:
本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追文的小伙伴,鞠躬~~最近一年多写文都没啥好成绩,是作者太菜,但还是坚持吧,没准哪天就开窍了呢,新的一年会继续努力,开坑种树,希望能有点长进,也祝所有的小伙伴新年新气象,未来一片坦途,所有心想事成,越来越好!!(づ ̄3 ̄)づ╭~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