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抽了一下鼻子, 忍下了流泪的冲动。头顶却忽地变了颜色。
一顶深蓝的雨伞仿佛从天而降一般挡住了簌簌而下的小雨。秦音疑惑的回过头,看到了孟响,正满脸含笑的看着自己。
黑色的伞柄稳稳握在骨节分明的大手里, 孟响的大半个身子却露在了伞外。肩头已经被雨水浸湿了一小片。
“您……”
“你……”
两人同时开口,秦音的眼睛躲闪了一下,低下头去。“您先说吧。”
“你有时间吗?”孟响倒也没有客气,开门见山问道。
“有。”
“待会儿有个俱乐部安排的采访,你和我一起去吧。”
秦音点点头, 伸手想接过伞,没有得逞。孟响不仅灵活的避开了他, 还不容分说的把人搂进了怀里。
“冷吧。”
秦音确实冷, 鼻尖都冻红了。可他偏要嘴硬, 倔强的摇摇头。
对方没有戳穿他, 只是带着人朝酒店走去。“刚刚说的那个采访是直播形式,说是采访, 其实就是给俱乐部的粉丝送上新年祝福, 很快就能结束了。”
秦音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个。
“结束后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秦音对这里很陌生, 除了家他哪儿都不想去。
“我有。结束后我们一起过去吧。”孟响突然停下脚步,颇为郑重的邀请道。
秦音愣了一下, 又很快反应过来,在对方期待的目光里点了一下头。
两人踩着点到达酒店安排好的工作房间。里面还挺热闹的,虽然只是一场普通的直播,时间不长, 内容也不正式, 但摄影师灯光师以及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还是兢兢业业的提前早到了半个小时。
主持直播的女主播正在争分夺秒补妆, 看到孟响亲热的打了一声招呼。“孟哥, 新年好。过年就是不一样啊,还有美人陪着!”
最后一句是对着头低得仿佛鹌鹑一样的秦音说的。女主播虽然长相美艳,性格却豪爽,常年在现场转播比赛实况,和他们这些运动员私底下都很熟,经常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孟响是知道女主播性子的,理论上也不该和人计较。可秦音已经因为那句调侃羞的满脸通红,本就胆小的人正拼命往自己背后躲。孟响的语气就不客气起来,“毕竟我不像你,孤寡一生,母胎单身。”
女主播听了,脸上红了又白堪比水彩的调色盘,“就你这张嘴,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你,保准给你撕烂。”
孟响无所畏惧的咧嘴一笑。
“真不知道那些小女生都喜欢你什么,”女主播被他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从你出道后,我微博下的黑粉就从来没断过。孟响,你要是真心对人有意思,千万记得捂好记者们的嘴。”
女主播会这么说,是有血泪教训在先的。孟响出道前,女主播常年就是体育频道足球专栏的特邀记者,因为专业过硬,外形也不错,在粉丝中,尤其是男性粉丝中口碑一直很好。
孟响出道的那场比赛照例也由她进行转播,却因为没有和孟响保持距离,被人截图发到各大论坛狠狠批了一顿,各种“汉子婊”“绿茶”“卖肉”等标签纷纷贴了上去。
从此女主播不得不改变主持风格,镜头前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放得开了。
经女主播这么一提醒,孟响想了起来,他还有这么一个大麻烦没有解决。他一直都是知道自己粉丝作风的,也曾公开提起过,说自己只是一个踢球的,偶尔做做生意,粉圈那套并不适合自己。
却引发了更加疯狂的追捧。
“不愧是孟老大!”
“老大你说得对!但我们就是喜欢啊!”
偏偏俱乐部有意发展粉丝经济,不仅放任粉丝的行为,还试图增加条款逼迫孟响配合俱乐部迎合粉丝。
这直接导致了孟响开始绕过俱乐部着手组建自己的工作室。俱乐部当然不能让他轻易得逞,奈何赞助方就是孟响的父亲。
所以孟响如今和自己亲生父亲关系缓和的契机竟然和当初闹翻的理由一模一样。
都是为了秦音。
如今秦音也回到了自己身边,踢球这件事对孟响再也没有了意义。
必须要离开这里了,孟响想。哪怕只是为了保护秦音。
所以直播时他再次提出了这个意向,不出所料的引发了粉丝群的惊慌。粉丝纷纷艾特俱乐部,质问孟响的经纪人为何要雪藏自家老大。
俱乐部也一头雾水,连夜紧急公关。孟响却关闭了一切联系方式。
“你是认真的吗?”直播结束后,身为主持人的女主播不可置信道。
孟响开怀大笑起来,“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你帮我辟个谣吧,就说和俱乐部和队员和粉丝都没有关系,做出这个决定纯属个人选择。”
“我可不敢,”女主播连连摇头,“你的粉丝会把我撕碎的,这个谣你还是自己辟吧。”
秦音作为孟响的助理,其中一项工作就是按照公关要求运营孟响的公开社交账号,但因为孟响对社交账号的经营从不上心,所以一直没有实践过。
但是今晚的直播结束后,几乎瞬间孟响微博的评论区和私信就彻底沦陷了。
初次上岗的秦音没从见过这阵仗,紧张的手心流汗,不断给公关部打电话,询问该怎么做。公关部的方案刚发过来,手机却被孟响一把夺了过去,“管他们干什么?走,说好了要陪我去个地方的。”
“这是我的工作!”秦音急了,“有kpi考核的!”
“考核?”孟响挑了挑眉毛,“我明白了,让我来。”
接着便亲自登陆微博把评论区统统怼了一遍。
“这作风,这口气,是老大本人没错了!”
“老大大过年的不和家人团聚,竟然亲自登上账号回复我们,这不是双向奔赴是什么!”
“呜呜这样的老大怎么可能不让人心动……”
眼见事态朝着奇怪的方向一去不返,孟响干脆拉起秦音的手,拍了一张十指紧扣的高清照发了微博,“实不相瞒,退圈是为了回家娶老婆。”
因为质疑和震惊的人实在太多,微博竟然在大过年的瘫痪了。
“我不相信,老大难道在你眼里足球还没有老婆重要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疑问吗?”
“老大你的初心呢?”
“初心就是为了让老婆看到自己,当然现在他已经看到了。”
“我们这些粉丝算什么?”
“不好意思,我们不熟。”
……
粉丝问一条,孟响怼一句,这场一对多的网络热战一直持续到凌晨。
“妈的忘了正事!”孟响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扔掉手机拉着愁眉不展的秦音来到酒店顶楼的天台。
“音音,不要皱着眉毛好不好?”孟响帮人捋平皱成结的眉毛,极尽温柔的说道。
“你、你为什么要说……”他一眼认出孟响发在微博的十指交扣的照片,另一个主角赫然就是自己。
“因为这是事实啊。”
“可、可是……”话未说完,便被人堵住了双唇。
孟响吻了他。脸颊仿佛着了火,烫得秦音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孟响笃定的问道。
秦音的双眼被灼出了泪水。
砰砰作响的心跳让他无法反驳一个字,可理智只会让他更加想要逃离。
自己一字一字亲手写下的信,哪怕并非真心,却成了时隔多年再次捅伤自己的一把尖刀。
他无法原谅的,并非孟响的父亲。
而是答应写下那封信的自己。
“其实那封信,我早就已经猜到了,音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是我的冲动与胆怯,让我们错过了这么多年。音音,跟我走吧,从此和奶奶一起,再也没人能分开我们一家人。”
秦音说不出话,只能不断摇头。
“音音……”
孟响每上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直到后背抵在冰凉的铁栏杆上。
“不要过来,我、我……”身后就是空旷的高空,秦音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音音!你不要冲动!我不逼你了!”孟响生怕他真的想不开,虔诚的跪在地上举起了双手。
秦音趁机一口气跑到了天台的楼梯通道。确认人真的不会追上来,秦音慢慢下了楼梯。一走到孟响看不到的地方,便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脱力般倒在地上。
秦音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是迎接春节的鞭炮声,又一个春天到来了。
秦音不敢回房间,从员工通道溜出酒店,找了一家黑旅店开了一间房。他打算歇一天,待恢复些力气再偷偷回家。
他再也不想伤害任何人了。包括自己。
傍晚时,秦音睡醒了,前台说有人找他,对方无比准确流畅的报出了他的姓名电话和身份证号码。
秦音慌了,以为是孟响找了过来。正要从后门离开,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去路。
“可算让我找到你了,奶奶的好孙子,秦音!”
是秦曜。
穿了一身黑色卫衣卫裤,戴着黑色骷髅头口罩,长长的刘海一直齐平到眉毛,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秦音,仿佛饿狼盯上了刚出羊圈的小羊。
“堂哥?”秦音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还是故作镇定的叫了一声。
“你出息了啊,”秦曜却不为所动,一把揪起人的衣领。他比秦音高了不少,常年奔波的体格也尤其健壮,拎起秦音竟然毫不费工夫。
“跟着大明星赚了不少钱吧,一百万,拿不出来就让大明星给你收尸!”他的面目狰狞,仿佛欠了一百万的不是自己,而是秦音。
“你、你说什么?什么大明星,我怎么可能拿的出那么多钱?”秦音被他彻底弄懵了,结结巴巴反驳。
跟他一个小实习生要一百万,秦曜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你到底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我昨天晚上都看到了,大明星直播的时候,在他旁边的人就是你吧!”
秦曜说得咬牙切齿,仿佛秦音真的犯了多大的罪过。
秦音脸色煞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秦曜这么一说,他想了起来,昨天晚上孟响直播时,他确实一不小心出过镜,摄影师事后还向他道歉了,说直播来不及打码,但是后期会把这个镜头剪掉的。
秦音当时正急着给孟响公关,根本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一个无意的镜头竟然给自己引来如此祸端。
“堂哥,我就是一个端茶倒水的,根本赚不了多少钱。”
“呵呵,”秦曜却冷笑起来,一把抓起他的右手,“你说,我要是砍下这只手送给孟响,他会怎么样?”
“你、你什么意思?”
秦曜冷笑一声拿出手机,将保存的照片怼到秦音眼前,“这是你的手吧。看来小日子过得不错,细皮嫩肉跟女孩子似的。”
“不,这不是我……”秦音只能摇头否决。
“砍下来给大明星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秦曜说着,掏出一把刀。看上去像是屠宰铺分割肉用的尖刀。
“秦曜!堂哥!你不能这么做!”
“你闭嘴!”秦曜却好似着了魔,满是红血丝的双眼瞪得极大,仿佛要把秦音扒皮噬骨一吞而尽。
“堂哥……”
“别叫我哥!我被人追杀走投无路时你又去哪儿了?这个时候知道喊哥了!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你个狼心狗肺的小兔崽子!抢走奶奶不说,现在连我爸妈都被你抢走了。等你成了没用的残废,我看谁还会在乎你!”
秦曜声嘶力竭的控诉着秦音的罪状。
“哥,不是的!我没有!”秦音从起初的震惊逐渐冷静下来。
秦曜大概是被高利贷逼疯了。
对这种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秦音下定决心,趁秦曜情绪激动,奋力挣扎起来。
可秦曜的力气是那么大,他的反抗就像是螳臂当车。
扑通一声,秦音被掀翻在地上,秦曜骑在他的腰上,左手钳制着他的双手,右手挥舞着那把亮闪闪的刀子。“要不然,砍手前先划花你的脸吧。”秦曜说着狂笑起来,“奶奶会认一个丑八怪当孙子吗?”锋利的刀刃从下巴划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哥!秦曜,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你有什么难处都告诉我,我帮你好不好?哥哥!”眼见反抗不成,秦音只能重新采取怀柔政策。一声声“哥哥”喊了起来。
也许是秦音的“哥哥”喊的太过真挚,秦曜的动作忽地顿住了。刀锋停留在雪白的下巴上,沁出细细的血珠。“就你?你连一百万都拿不出,还想帮我?”
“我可以去借。”
“跟谁借?”秦曜的眼神变得犀利。
“反正我能借到就是了。”
“是不是那个明星?”
秦音没有回答,秦曜却有了底,“孟响那么有钱,一百万对他来说确实不成问题。可既然都开口要一百万了,不如干脆一劳永逸,一千万!”
“秦曜,你!”
“反正大明星有的是钱,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又毁容又残疾的,对不对?”
“你——”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你放开他!”
一群黑衣人涌了进来,将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都出去!”秦曜果断抓起地上的秦音,刀锋抵在细瘦雪白的颈子上,“谁敢过来!”
领头的一见这架势,忙带人退后,“我们老大说了,如果是为了要钱,一切都好商量。但是一定不要伤人。”
“他真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秦曜不屑的嗤笑一声,“那他知道我要的是多少钱吗?”
“老大说了,多少都可以。”
“一千万,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可以。我这就告诉老大。”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秦曜一眼看穿了对方的计谋,啐了一声骂道。
“不管你信不信,得到消息后我们老大唯一的要求就是人不能出事。”
“哦?”秦曜的目光变得危险又微妙,“秦音,看来大明星真的对你很上心啊。”
“哥,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秦音仰着脖子,冰凉的刀锋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可领头人的话还是让他的心跳止不住凌乱起来。
“呵。”秦曜扯了扯嘴角,“你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秦音。都死到临头了还学少女怀春那一套。不如等你哥我拿了钱,到时候再感动也来得及。”
“我不是……”秦音想摇头,又碍于脖子上刀生生止住了。
秦曜还想继续嘲讽几句,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
“妈的!”秦曜当即挥刀,整个人却飞了出去。尖刀从手中飞出,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黑衣人趁机一拥而上,将凶手架了起来。
失去了唯一的支撑,秦音一个腿软向地上倒去,却被人搂住了腰。天旋地转,视线再次清晰时,已经被人稳稳抱在了怀里。
“孟响!”忍了太久的眼泪仿佛开了闸的洪水。
“对不起,我来晚了。”孟响拭去衣服上的尘土,是从天窗跳下来时蹭上的。
秦音一头扎进人怀里,“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呵呵……”秦曜正被黑衣保镖们架着朝门外走去。路过两人身边时,忽然提高了声音,“秦音,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可以不管我的死活,连奶奶你也不管了吗?”
“你说什么?”听说奶奶有危险,哪怕已经怕极了,秦音还是从人身上跳了下来,“奶奶她怎么了?”
秦曜却不肯再说一个字,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着。
“奶奶她到底怎么了?”受了惊的秦音彻底失去理智,不顾保镖们的阻拦,跌跌撞撞的跑到秦曜面前。
“奶奶她……”
银光闪过,秦曜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挣脱了保镖的钳制,银晃晃的刀锋直直朝着秦音而去。
秦音没有躲,他知道自己躲不掉。闭上眼睛前,唯一的愿望只有奶奶一定不要出事。
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狭小的房间毫无预兆的热闹起来。尖叫声,怒吼声,□□碰撞的声音……仿佛一场永不会醒的噩梦。
秦音睁开眼,看到孟响正温柔的看着自己。没有血色的脸上是熟悉又陌生的微笑。
“孟响?”秦音轻轻唤了一声。
“嗯,我在。”
“你……”你怎么了?
疑问尚未问出口,眼前的男人突然搂住了自己,“秦音,真好……”下巴放在了自己肩上,微弱却坚定的说道。
秦音自然的搂了回去,有什么好?分明刚刚还千钧一发。但是还好——
手掌触到了湿湿的液体,浓稠,温热。秦音奇怪的吸了吸鼻子,闻到了空气中铁锈一般的腥气。
秦音木然的抬起右手。
整只手已经被染得鲜红。
“孟响?”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落在孟响怀里。
“我在。”
“你受伤了……”
“不要紧的。”
“你受伤了!”终于,泪水爆发,秦音哭着叫喊起来,“来人啊,他受伤了!”
和保镖们一起把人扶上救护车,秦音的眼泪根本停不住。可孟响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儿,坚决不肯躺下,非要和秦音坐在一起。
“孟响,你躺下吧,你还在流血……”虽然做了紧急护理,可伤口的绷带还是被染红了个彻底。
“那你得让我抱抱。”孟响说着张开双臂。
秦音看看一旁忙碌的护士,又看看孟响苍白的脸色,“孟响,我……”
“还有,不许再哭了。”
“我……”秦音只能强忍住泪水,却还是止不住的打着哭嗝儿。
孟响依旧张着手臂,大有秦音不过来就不肯罢休之势。
秦音心一横,在护士打量的目光里,一头扎进了孟响怀里。
鸵鸟一般将脸埋在孟响胸前,秦音闻到了来自孟响身上的混杂了消毒液消炎药和血腥气的复杂气味。
秦音鼻子一酸,还没来得及流泪,头顶响起一声低沉的笑声。
仿佛被人看穿了一般。秦音脸上一热,只能更加用力的往人怀里钻。一只大手温柔的抚摸上秦音的后脑勺,像安抚受了惊的小动物。
“我老婆,实在是太爱我了,不抱着根本不行。”孟响炫耀一般的语气传来。
他在和谁说话?护士吗?
秦音脸上一时仿佛着起了火,可反驳的字却哽在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秦音红着脸和人一起下了车。
医生为孟响做了全面的检查,说虽然伤口不轻,但幸运的是没伤到要处。最近一段时间注意休息,不要剧烈运动。
秦音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般抱紧人的胳膊。孟响却把胳膊抽了出来,“抱这儿干嘛,抱我呀!”
“我、我怕碰到你的伤……”
孟响幽幽叹了口气,“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秦音听着,脸上越发灼热,却还是大大方方抱了上去。手臂小心的避开了背上的伤口。
孟响心中一暖,紧紧回抱住人,“秦音,你这么听话,是不是就等于是答应我的追求了?”
怀中的人身体一颤。孟响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嗯……”
一丝闷闷的回答。
孟响欣喜若狂的把人抱了起来,“太好了,秦音!”
“啊!”秦音虽然及时捂住了嘴,没在公共场合叫出声,可还是下意识拍了一下孟响的肩膀。
猛的想起孟响身上还有伤,秦音收回手,扑腾着就想下到地上,孟响却不愿松开,“我好怕你又跑了,秦音。”
“我不跑!你的伤,快松手!”
见人如此着急,孟响的心越发软的一塌糊涂,“秦音,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好好好,你快松手!”
孟响轻轻将人放在地上,“你可是亲口答应的,秦音。”
“嗯。”秦音只顾着检查人的伤口,并没有注意到孟响的语气。
是那么渴求,又那么小心翼翼。
仿佛生怕秦音会反悔一样。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得到了秦音的回应。尽管这回应有些心不在焉,孟响还是止不住的高兴。
“昨天晚上,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伤口没有裂开,秦音放下心来,也有时间正眼看孟响本人了。
“回家再说。”
“回家?你这个样子还要回家?”
“我不管,医生只说了要静养,没说在哪里静养。我就是要回家。”
病人态度实在坚决,秦音不好再继续争执,“好吧。但是回家后一定不能乱跑。”
“遵命,夫人!”孟响说着做了个鬼脸。
秦音被他逗得既生气又想笑,“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夫人?”
算了算了,不能和病人计较,秦音摇摇头叫了辆出租车,和人一起回了酒店。
春节的机票不太好订,秦音抢了半天,只抢到了七天后的机票。
“这七天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秦音银行卡里的钱并不多,支付完机票后只剩下个位数了,颇有些心痛的叮嘱道。
“我什么都听老婆的。”孟响的语气相当狗腿。
秦音忍了再忍,反复和自己说不能和病人计较。
“拿好,密码是你的生日。”手里不知何时被塞了一张卡片。
秦音懵懂的眨眨眼,是银行卡。
“你干什么呀!”仿佛触电一般,薄薄的卡片被甩到了桌上。
“不都是老婆管工资的吗?”孟响理所当然道,“好男人第一条,主动上交工资卡。”
“你、你不用,”秦音结结巴巴道,“我家没有这个规矩。”
“我觉得可以有。”
“听你的还是我的?”孟响无赖,秦音比他更无赖。
孟响只能举双手投降,“听老婆的。”
秦音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可登机时,又在钱包里看到了那张卡。
“孟响!”
七天不见,孟响的气色肉眼可见好了不少,脸上越发红光满面。听见秦音叫自己,立刻中气十足的应道,“有什么吩咐,老婆!”
秦音的牙齿磨了又磨,还是把卡怼到了人面前。“这是嫖/资吗?”
“老婆!音音!宝贝!”孟响眼见事情败露,开始发动“不要脸”大法,“这明明是老公对老婆的责任!”
周围候机的乘客纷纷投来各色目光,秦音受不了被人如此打量,连忙捂上孟响的嘴,“你别说了!”
“那宝贝……”
“求你了,换个叫法。”秦音被他喊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脸上红得仿佛要滴血。
“嘿嘿……”孟响却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晚上再求也来得及。”
“你!你别忘了自己还是病人!”
孟响餍足的舔了舔嘴唇,双眼却盯上了秦音的脖子。尽管此刻被围巾捂得严严实实,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那些由他留下的印记,到底有多漂亮,又有多诱人。
“病了又如何,反正对那什么又没有影响,老婆你如果不信的话我不介意今晚多试一次。”
“你滚啊!”
到达C市那天,奶奶还在大伯家过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小孙子在这短短几天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秦音想去大伯家看看,又不想连累孟响这个病人跟着自己到处跑。偷偷打了一辆车,想在孟响醒前连夜赶回来。却一下车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音本就心虚,再加上孟响表情不善,越发不敢看恋人的眼睛。
孟响却松了一口气,还好,原来真的只是为了看奶奶。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急到发狂的心脏也得以逐渐平静。“秦音,以后这种事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可是,你的伤……”
比起你,那点儿伤根本什么都不是。
秦音只能带着人去见奶奶。奶奶精神头不错,看到秦音很是高兴。
“音音,你不是要实习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回来了也不提前说声,大晚上的什么都没准备……”
自然而然被留下过夜,大伯家没有多余的客房,两人只能睡在秦曜的房间。
两人没有告诉奶奶秦曜的事,反倒是大伯母,偷偷拉着秦音问,秦曜有没有去找过他。
“发生了什么,大伯母?”秦音没有明说,反问道。
“还不是那些追债的。秦曜红了眼,简直六亲不认,你如果见到他,能跑就跑,跑不了就报警。造孽啊!”
秦曜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大伯母骂着骂着就流起泪来。
“我知道了,大伯母。”
秦音终究还是咽下了未出口的真相。不出意外,秦曜要几年后才能出狱,这几年,大伯和大伯母总算可以暂时清净一会儿了。
两人没在大伯母家待太久,第二天就回了C市。奶奶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路上,拉着孟响的手欣慰道,“先前听音音说你们闹掰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看音音了呢。”
“怎么可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缠着秦音,他一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奶奶以为他是在说笑,“你们年轻人啊,张口闭口就是一辈子。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呢!”
孟响确实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可只要能和秦音在一起,无论是长是短,是甜是苦。
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一生。
因为奶奶在,两人不敢光明正大的同居。孟响又搬回了秦音家隔壁的小区,每天找各种借口往秦音家跑。因为孟响有伤在身,奶奶竟然没有丝毫怀疑,还屡屡赶着秦音到孟响家里去,美其名曰“多陪陪病号”。
秦音有苦难言,只能用眼神警告孟响,“不许乱来!”
孟响答应的倒是痛快,可一到奶奶看不见的地方,全变成了白搭。
养伤期间,孟响趁机敲定了退圈事宜,并直截了当的戳破了父亲两年前的谎言。
“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孟父的脸色很难看,并不是因为儿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而是那个不起眼的小哑巴,竟然又阴魂不散的缠上了自己的儿子。
孟响不用看就知道父亲在想什么,“放心,你再也不必因为秦音生气了,父亲。
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
秦音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孟响因为自己断绝父子关系。
可孟响轴起来,哪怕是他也拿人没有办法。
秦音只能独自偷偷去找孟父。
他的父母走得太早,他不想孟响和自己一样,变成无父无母的孩子。
秦音是一早去的,离开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那个当初逼着他写信的男人,发间已经有了白发,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一样。
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他们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秦音鼻子一酸,在失态前站了起来,“孟叔叔,我该走了。”
孟父也跟着站了起来,把人送到门口。
“小秦,什么时候有时间,和孟响一起回来吃个饭吧。”秦音下楼时,年过半百的老人突然叫住了他。
秦音回头,用力点了一下,“好的,叔叔,我会转告给孟响的!”
一出单元楼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笔直的站在梧桐树下的阴影里。
早春的阳光斑驳,透过稀疏的枝桠零零散散的洒落在那人身上。那人今天穿了一件版型硬挺的黑色羊毛大衣,笔挺的肩上已经挂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看起来等很久了。
秦音毫不意外,踩着阳光蹦蹦跳跳走到那人身边,自然的挽上人的胳膊,“来都来了,怎么不上去看看?”
“我怕我们会当场打起来。”
“不会的,走之前孟叔叔还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呢。”
“你答应了?”
秦音点了点头。
“你啊,就是爱管闲事。”孟响说着揉了一把恋人的头顶,又帮人把大衣的帽子扣上。虽然今天没有风,但温度依旧不容小觑。最后,还不忘给围巾打了个结。
眨眼功夫,秦音便被严严实实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
“你的事不是闲事。”秦音闷声道。说着脑袋一歪,脸贴在了恋人手臂上。
孟响便悄悄放慢步子,后背也挺得更直了一些,“你跟他都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一些家常。你这几天都吃了什么,伤恢复得怎么样,不踢球时都在干嘛……”
“他怎么说?”
“除了问什么时候回家吃饭,什么都没说。”
剩下的时间,一直到回了家,两人都没人再说过话。
进门后,孟响帮人摘下围巾,换鞋的时候,秦音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孟响。”
“嗯?”孟响正在挂两人的大衣外套,回过头问道。
“你还没说什么时候有空呢。”
“什么‘什么时候’?”
“回家吃饭呀。”
孟响挂好衣服,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毛茸茸的居家服,毫不客气的扔在人头上,“套上,家里挺冷的。”
“怎么回事,是暖气坏了吗?”秦音把衣服扒拉下来,边往身上套边问。
“你傻了,我去年压根没交暖气费。”孟响说着打开空调,麻利的把温度调到最高。
秦音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太久没回家,竟然给忘了。唉你还没说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啊!”
“等你有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