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过，第一场秋雨来的时候，庄家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周岁宴。
去年秋，魏莱生下了一个女儿，作为庄家后辈里的第一个女孩子，庄镇山夫妇俩极为高兴，研究了十来天，最终拍板定下小姑娘的名字为庄蓼萧。
对庄家来说，周岁宴已经不单单是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顿饭这么简单，它更是一场社交。
宴会厅布置得温馨，人们带着诚挚的祝福来，也带着各异的心思。
李硕被安排在庄昭炀好友那一桌，同桌的除了庄昭炀的几个关系较好的朋友，剩下的就是大学同学了。
不可避免地，李硕和周煜白再次碰面了。
庄鑫烁时时把眼神投在李硕身上，当他发现李硕并没有要和周煜白讲话的意思，而周煜白也没上来搭话后，他才放下警惕，逗了会儿他可爱的小侄女。
庄蓼萧抓了个金算盘正在啃着玩，魏莱连忙从她嘴里抠出来，轻轻拍了拍她肉乎乎的小手。
庄蓼萧还以为在跟她玩，笑声十分响亮，正在和庄镇山聊着天的一个中年男人把头转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庄蓼萧说：“萧萧长得多俊，你们老庄家基因好啊。”
说话的是庄镇山的老朋友，叫秦知宾，开着一家建筑设计院，在行业内有着响当当的名号。
“调皮的很，跟他爸小时候一个样儿。”庄镇山笑呵呵地回了一句，“你家梦梦还没定下来？”
“我倒希望她定下来。这丫头一天到晚就顾着研究她那些什么花啊草的，你说说，研究花草还能一路读到博士去了，天南海北地跑，我是管不了她。”
话虽这样说，不难听出其中的骄傲意味，庄镇山顺着他的话夸赞道：“女博士，了不得。我家这个不成器的老三还单着，两人年纪差不多，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庄鑫烁闻言抬头看了庄镇山一眼，忍了忍没打断他们的谈话。
另一人开玩笑道：“我都盯了雁鸣多少年了，我闺女娃都有了，也没见雁鸣有什么动静，他们老庄家的亲可不好结。”
“雁鸣主意大，我这个当爹的在他面前说话也不好使，随他去吧。”
秦知宾举着酒杯，把视线落在庄鑫烁身上，打量了几眼后露出满意的神色：“我看行，我先把庄家老三定下了啊，你们谁家有适龄的女娃娃可别跟我抢。”
“梦梦今天没跟着一块儿过来？”庄镇山笑呵呵地问道。
“最近考察去了，估计周末能回来，到时候咱们去我一朋友的温泉酒店待两天放松放松，让孩子们见一见。”秦知宾说道。
庄镇山抚掌大笑：“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庄鑫烁的脸色沉得几乎能滴下水，庄昭炀见状连忙揽着他的肩把他带出去了，生怕他在这种场合给庄镇山难堪。
直到拉着庄鑫烁出了宴会厅大门，庄昭炀才松开他：“你怎么打算的？这种事儿不是第一回，肯定也不是最后一回，你想跟李硕一直在一块儿迟早得让爸知道你喜欢男人这件事。”
庄鑫烁扯了扯领带好让自己呼吸顺畅点，他把目光落在走廊深处的菱格窗散进来的光上：“大哥不让我说，我不知道原因。”
“还能是什么原因，无非是不想看你俩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先让你拖着呗。爸那个老古板，当初连莱莱都不太能接受，别说你跟个男人在一块儿了。他拿你没办法，还能没办法收拾李硕吗？虽然以李硕的家庭情况这份工作可有可无，但保不齐他会对李硕家的生意出手。他们家搞实业的，想使绊子那方法多了去了。捏着人的软肋逼人低头这件事，爸干得多顺手啊，到时候大哥都不一定拦得住。”
庄昭炀说得对，就像当初庄镇山逼他出国，以送他回丁家村要挟他一样。
庄鑫烁的眸色暗下来，那个可以想见的某天到来的时候，他不知道李硕会作何选择。
庄昭炀绞尽脑汁想替他可怜的弟弟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但以目前的情况，似乎除了拖着，没有其他一劳永逸的办法。
“要不你跟李硕商量一下，先答应着去见面？见完面回来说不合适就行了。大哥当时不就这么干的吗？”
庄鑫烁皱了皱眉：“不去。”
别说庄鑫烁不可能做这种事去伤李硕的心，就算他现在单着且喜欢女人，他也绝不会同意。
庄镇山把他和对方放在天平两端，用一种以物换物秉持的价值对等原则衡量双方的行为总让庄鑫烁联想到去菜市场买猪肉。
选一块漂亮的，价格合适的五花，付钱带走。
他的情感并不重要，和过去这些年里每一次的忽视一样。
庄鑫烁不接受。
不能坦白，庄鑫烁也不愿意服软，这看上去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庄昭炀无奈叹息：“大哥今天不在，你要在这种场合跟爸吵起来，我可招架不住。”
庄鑫烁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盒，磕出来一支点燃后塞进齿间。
庄鑫烁觉得自己应该做最坏的打算。
他的父亲难道就没有致命的软肋吗？
季节轮转，那些缘由明晰的怨恨在此刻蒸腾上来，庄鑫烁问自己：云山交科的未来算不算？
毕竟作为庄家人，他对一些事情的内幕了解得足够多。
庄镇山假如用他最在乎的最不能失去的东西要挟他伤害他，那么用庄镇山最在乎的东西反过来要挟他又有何不可？
当然了，他不是真的狼心狗肺，不过是互相戳心窝子，他赌的是庄镇山不敢和他赌。
想到这里，庄鑫烁勾着嘴角笑了笑，如果李硕知道他的想法一定又要骂他是个神经病。
宴会厅的音乐伴着人声顺着门缝溜出来不停吵扰着庄鑫烁的耳朵，某一刻那些嘈杂声骤然变大，庄鑫烁转过头，看见李硕从门里走出来。
李硕的背后是社交场华丽的灯光，凌乱的，不同形状的光斑落在他脸上，衬得他的眼睛又黑又沉，他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但在看到庄鑫烁的一瞬间，他的眸光迅速变得柔和温煦起来。
“躲出来抽烟不叫我啊？”
庄鑫烁笑了笑：“跟我哥聊两句。”
“给我来一支。”李硕摊开手，冲着庄鑫烁。
庄鑫烁把烟放进他的手心，问：“怎么出来了？”
李硕看了眼庄昭炀，凑上去在庄鑫烁耳边小声说：“我可不敢再跟前男友在同一张桌上呆下去了，某些人的眼神能刀人了都。”
“哎哎哎，这还站着个大活人呢。”庄昭炀不满地伸出手把他俩分开，瞥了眼紧闭的大门，“说什么悄悄话呢你俩。”
李硕退后半步，拉开和庄鑫烁的距离，了然地笑了笑：“我心里有数。”
三人在宴会厅门口聊了会儿天，庄昭炀就要赶李硕回去：“这周岁宴办得真没意思，有几个人是真心祝福我姑娘来的啊，反正金元宝你也送到了，回去吧先。”
“什么人呐？送完礼饭都不让我吃完就赶我走啊？”
庄昭炀眼睛一瞪：“你还差这顿饭啊？”
李硕笑了笑，看向庄鑫烁：“晚上回来吗？”
庄鑫烁捏了捏他的手指：“回，等我。”
庄鑫烁和庄昭炀兄弟二人返回宴会厅，庄镇山已经替庄鑫烁敲定了和秦梦的见面时间，就定在下个周末。不过他了解庄鑫烁，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和他多说。
宴会结束，庄鑫烁感到极度疲惫，他和庄昭炀打了声招呼就要走，被庄镇山叫住：“今天回家住，我有事跟你说。”
庄鑫烁脚步顿住，在黑暗与明亮杂糅的罅隙里和庄镇山对视，半晌，他答道：“好。”
回家时刚九点过，庄雁鸣还未归家，魏莱抱着庄蓼萧回房睡了，梁美云和王姨进了厨房给在宴会上喝了酒的三个男人煮醒酒的汤羹。
客厅里只剩下了庄镇山和庄昭炀兄弟俩。
庄镇山抿了口茶水，说：“秦梦是个好姑娘，你去见见。”
不容商量，不容拒绝的语气。
庄鑫烁拆掉领带丢进沙发里，尽量平和地回道：“我不会去的。”
似是料到他的回答，庄镇山没发火。
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清晰可闻，秒针转过一圈，庄镇山问：“听说你最近跟一个男人走得挺近？”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饱饱们~祝大家2024吃嘛嘛香，嘎嘎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