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打完电话,李硕才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张鸥的事儿?”
庄鑫烁在黑暗中转过头,李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周身的低气压迅速收进了身体里。
他走过来打开床头的灯,弯下腰和李硕前额相抵:“已经退烧了。饿了吗?”
李硕的喉咙依旧又干又疼,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追问:“张鸥怎么了?”
庄鑫烁顿了几秒,在他唇边亲了亲:“别担心,交给我。”
刚刚接到的是庄雁鸣打来的电话,张鸥的伤情比律师想象的要重,肋骨断了三根,面部鼻梁骨和颧骨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按照司法鉴定标准,已经属于轻伤的范畴。
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调解,赔笔钱了事。但张鸥表示无论如何都不接受调解,一定要走刑事程序,送庄鑫烁去坐牢。
庄家自然不会看着庄鑫烁被送上法庭,庄雁鸣嘱咐方孟青把张鸥查了个底儿掉,厚厚一沓资料在半天之内就摆上了庄雁鸣的办公桌。非常手段是要用的,欺负到他弟弟头上,庄雁鸣绝不会坐视不管且一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深刻的教训。
庄鑫烁同时收到了方孟青发来的邮件,邮件里是张鸥所有资料的电子版本,他大致扫了扫,就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新仇加上李硕的旧恨,庄鑫烁拒绝了庄雁鸣的帮助,一定要亲自给这件事收一个漂亮的尾。
“有什么需要就跟孟青讲。另外,为什么跟人打架这件事你最好当面跟我解释清楚。”
庄雁鸣临挂电话前告诫了他一句:“我不管你是玩。男人还是谈恋爱,这事儿捂好了别让爸知道。”
庄鑫烁对他大哥消息灵通的程度感到惊讶,不过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因此语气很不好地回道:“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那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随便你。”
说完,就直接撂了电话。
李硕不满地皱眉:“什么情况啊?跟我说说。”
庄鑫烁本来不想让这些事情影响李硕的心情,但看他眉宇间难掩的关心,这个念头就被些很坏的想法取代了。
“张鸥不想放过我,打算让我去坐牢。”
“什么?!”李硕大惊。
这件事说到底原因在他身上,庄鑫烁是为了他才在休息室再次对张鸥动手。尽管他知道以庄家的能量,绝对不可能走到这一步,但他还是充满了歉疚。
“他疯了吧?”李硕摸索着去拿枕边的手机,“我给我老爹打个电话。你哥不可能不管你我知道,但是油多不坏菜,最好让我老爹也给想点办法。”
庄鑫烁按住他的手,唇边挂着笑:“担心我啊?”
“说的净是废话。”
庄鑫烁满意了,不再逗他:“你放心,没事的。”
李硕被他的坚定安抚住了:“真没事?”
“嗯。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李硕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中午的粥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他点点头:“饿了,吃什么都行。”
庄鑫烁笑了笑:“好,我去给你煮碗面。”
南城整个十一假期像往年一样热闹,来来去去的游客把这座有着十足古典风韵的城市填的满满当当,人们津津乐道于城市的美景美食与人文,于此同时,两条新闻也成了大家讨论的热点。
第一条是南城本地老牌餐饮,以“汇集全南城特色餐点”为噱头吸引了无数游客和本地人光顾的“南之家”在市场监督管理局接到举报后的的突击检查中,被查出食品卫生严重不合格。尽管“南之家”迅速做出了应对,回应只是某家分店管理疏忽,在今后会更加严格采用巡查制度。
但对食品安全问题颇为重视的民众并不买账,南之家的生意在一两天的时间内一落千丈。
第二条是南城本地高校一名年轻的大学讲师被爆学术造假,证据洋洋洒洒写了十来页。证据显示其博士在读期间,发表的一篇sci一区论文和三篇sci三区论文剽窃他人研究成果,后以大笔赔偿金压下了同学的举报,并在这之后顺利留校,成为该高校的一名讲师。
学校官网迅速沦陷,校方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成立了调查组,调查结果出来后立刻开除了这名讲师,并收回此前颁发给她的一切荣誉。
如果有心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就会发现,这名大学讲师是南之家在任副总经理相恋多年的未婚妻。
普通民众看乐呵,张鸥躺在病床上,几乎要捏碎了床边的铁质栏杆。
庄鑫烁靠坐在病床旁的陪护椅上,翘着脚,脚尖随着口哨声打着拍子,姿态闲适。他的手里捏着份文件,翻看着,然后从里头挑出了一行念给张鸥听。
“南之家常年合作的伟恒食品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关伟恒。”庄鑫烁顿了顿,“这个关伟恒是你小舅子吧?”
“虚列成本费用,这么高的金额应该够张总进去蹲几年了。老爷子今年五十九,本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让他因为你去喝白菜汤,我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说完,庄鑫烁笑出了声:“太有趣了,跟看笑话本儿似的。”
张鸥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庄鑫烁是怎么拿到公司里绝密的财务信息的,他咬着牙问:“你想怎么样?”
“唔,你觉得呢?”庄鑫烁微微侧着头,看上去很纯良无害的样子。
张鸥脸上的伤让他每说一个字都觉得是种残忍的折磨,但他仍然强撑着开口:“我会同意和解,把你手上的材料给我。”
说话间,一个女人推门而入。
看见床边的庄鑫烁,她愣了愣,面上是难掩的疲惫。看的出来原本是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只是最近遭受的打击让她像被狂风吹过的花儿,眼见就要败落了。
庄鑫烁在此之前见过她的照片,知道她叫关雎。
“嫂子你好,我是庄鑫烁。”
关雎勉强露出个笑:“你好。”
庄鑫烁装出来的和善很能迷惑人心。
关雎走到床边,用热毛巾动作轻柔地给张鸥擦纱布下露出来的半张脸,擦完了,张鸥说:“宝儿你先出去,我跟朋友聊两句。”
关雎点了点头,端着塑料小盆出去了。
“我这人就是心太软,也没让你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最起码,你还能有嫂子陪着,不离不弃的,多令人羡慕。”
注意到庄鑫烁一直盯着门口关雎离去的背影以及言语间的戏谑,张鸥愤怒地大喊:“你他妈别动她!”
庄鑫烁回过头,黑沉沉的眼珠里没有情绪:“为什么不能动?”
“当初你怎么伤害李硕的,那种滋味儿你说我让嫂子也尝尝怎么样?说不准……”庄鑫烁饶有兴致地看着张鸥惨不忍睹的一张脸,轻声说,“你就能真心地理解,并且原谅我把你打进医院这件事了。”
“你他妈的!你到底想要什么!”疯狂的挣动让张鸥全身都在痛,但他顾不上这些,一心只想要在庄鑫烁这里问出个结果。
庄鑫烁站起身踱步到窗边,病房内挂着明显的禁止吸烟的标识牌,他当做没看到一样,点了一支靠着窗台慢慢地抽。
“我想让你知道,做错了事要受到惩罚,这个惩罚无论过了多少年迟早会来。我本来打算让你跪着去向李硕道歉,像条狗一样痛哭流涕真心悔过。但后来想想又觉得没必要,你出现在李硕面前,他会不高兴,他不高兴,我就会心疼,我一心疼说不准又会发疯,所以为了你好,还是算了。”
“就给你个小小的教训好了。”
“该做什么你知道,以后有李硕的场合,我建议你还是躲着点。”
用最平静的话说出最浓重的威胁,张鸥无比清醒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他不能招惹的,他身后的庄家更加没有办法去撼动,能在短短时间内查到关于他的这么私密的信息,庄家的力量可见一斑。
从小到大张鸥一直认为自己属于特权阶级并为此沾沾自喜。
他用钱解决了很多事,比如那两三个被偷了成果的穷学生,他们看见了几十万的现金进账,立刻像瘪了气的气球不再气焰嚣张。比如他曾经醉酒开车撞倒了一个老太太,他用一大笔钱找了人顶包,又用一大笔钱堵住了老太太家人的嘴。
钱多好用啊,钱能解决的事情算什么问题呢?说到底,那就是一群穷逼。在钱面前,什么骨气什么道德底线全都可以抛开。
但特权阶级也分三六九等。
张鸥现在明白了,庄鑫烁要解决他,会比他解决那些个他曾经解决过的人更加简单。
他怕了,他无比后悔十来岁时在李硕身上种下的因,今时今刻,他尝到的就是那时的因结下的苦果。
张鸥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回他:“好,我知道了。”
庄鑫烁看上去挺满意,不再说话。一支烟过半,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庄鑫烁低头看了一眼,眸中的坚冰迅速融化,之前在张鸥面前一直表现出的冷漠也变成了柔柔的笑。
“哥,你醒了?”
“我在外面有点事,马上就回去了。”
“给你留了饭,在厨房的蒸箱里,热两分钟就可以。”
“好好好,我去买。还想吃别的吗?”
“嗯,半个小时后到家,爱你,拜拜。”
庄鑫烁转身离开,那叠资料丢在椅子上,风从半开的窗户缝里溜进来,翻得纸张发出“哗哗”的响声。
【作者有话说】
才十万字就这么甜,大家应该知道后面会有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