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蔓延开来, 像是一名幼童的声音,娇软的如一团棉花,只是语调平平。
伏黑甚尔在清醒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了。
他的耳朵没有以前灵敏, 坐起来的时候视线只高出了五十厘米的距离, 而且最让他能肯定自己状态不对的就是……
他在长野真理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身体的倒影。
一个该死的、金发蓝眼的洋娃娃。
上一秒他闭眼前的景象还是五条悟那张令人手痒的欠揍的脸庞, 下一秒再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相貌有些成熟的长野真理。
伏黑甚尔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复活了。
可为什么复活成这样, 是真理这个小鬼的蓄意报复吗?
伏黑甚尔半眯着眼睛,危险的气息从这个小洋娃娃身上散发出来,他在等少女的解释, 这个解释最好能让他满意。
不过长野真理却没想过解释。
从早晨到现在一直以来都安静淡定的女人, 现在正眉眼弯弯的看着眼前活动起来的小人,任谁都能看出她高涨的情绪。
女人的眼中带着星光点点, 金色的长发被她拢在身侧, 她的声音眷恋又温柔, 好像是漫天樱花在空中摇曳的柔软花瓣。
“欢迎回来,甚尔。”
伏黑甚尔瞳孔一缩,眼底有些动容。
“啊。”
小小的洋娃娃咬住了红润的薄唇, 眼里的万尺寒冰在这一刻融化。
夜蛾正道很不想打扰这样温情的时刻,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伏黑先生,麻烦你下来走一走, 我需要看看你的适应情况。”
伏黑甚尔这才侧头看向长野真理身侧的两个人,夜蛾正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脸的胡子, 看上去倒是比他印象中的沧桑一点。而另外一个刺猬头脸还很臭的小鬼……
金发的洋娃娃半眯着蓝色的圆眼睛, 眸色深沉而平静。
长这么大了,他家的小东西。
伏黑甚尔从这个类似骨灰盒的盒子里爬了出来, 过程并不容易,全身的骨骼透出咯咯哒哒的响动声, 听上去像是个又破又旧的机器在工作。
面无表情的娃娃手脚并用的艰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在蓄力完成的一瞬间跳到了地面上,只是落地不太顺利,又踉踉跄跄的在地上走出了一道曲线,看上去好像是恐怖片里中邪了的巫蛊娃娃。
伏黑甚尔站定在三人眼前,脸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他的目光移到了这具身体的制造者身上,冷冷的扫视了他一眼。
“那个,这个身体和伏黑君的灵魂还是有些差距的,你们之间的适应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好,不过现阶段的话,可能还是有些脆弱的。”
夜蛾正道感受到了他不善的目光,抓紧解释了一下,只是这话多少有些委婉了。
因为就在他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刚刚还梗着脖子看着众人的金发小娃娃已经颤颤巍巍的支撑不住了。
“啪叽。”
像一根风中的小木棍一样,毫无反抗力度的伏黑甚尔就笔直的倒在地上,那张可爱的小脸还直接朝地的方向拍了过去。
洋娃娃的脑袋上明显青筋暴起,脸朝下咧着嘴的样子看上去诡异又恐怖。
看着挣扎了半天还起不来身的伏黑甚尔,坐在他面前的刺猬头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把他提了起来。
怕伏黑甚尔再一次摔倒,长野真理就让他坐在自己胳膊上,将他抱在怀里,起身准备离去。
和来的时候一样,三个人外加一个洋娃娃顺着石子小路回到了车里。
伏黑甚尔半眯着眼睛靠在长野真理的怀里,这并非他所愿,可现在形式所迫,他也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忽然,他睁开了双眼询问道:“已经过去多久了。”
长野真理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开口回答:“十年。”
“十年。”怀里的娃娃勾起嘴角,“这个城市还是没什么变化。”
“嗯,变化不大。”
看着两个人随意的的交流,伏黑惠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况且从看到他以来,自己这个不负责的老爹居然一句话也没有想对他说的吗?
伏黑惠内心有些别扭,目光在不经意间撇过一人一娃娃,让伏黑甚尔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道目光。
他尝试着将手按在长野真理的肩膀上,缓缓转身,抬头看向了身边的少年。
“小鬼把你照顾的很好。”
伏黑甚尔的手有些痒痒,他想狠狠揉搓一把少年的头发,可是目前的身体条件限制了他的动作。
毫无疑问,现在的伏黑惠是一个优秀的少年人,伏黑甚尔心中难得有了一分柔情,大概是再一次回到了这个世界,让他还有些精神恍惚,连心底筑起的城墙也破开了一个小缝。
“谢谢,五条悟那家伙也把我照顾的很好。”
伏黑惠成功的用一句话补上了男人裂开了一丢丢小孔的心墙,让他把柔软的情绪扔到了天涯海角。
哈?五条悟这家伙吗?直接养起了他儿子?
强烈的不悦情绪让洋娃娃的嘴抿成了一条又长又平的直线,可爱的人偶散发着浓浓的怨气。
他虽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在他心里,这个少年是他的儿子,一个令他骄傲的存在,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还是有一直默默的关注着伏黑惠的生活,只是因为他自己的一些心结和创伤,无法像正常的父母一样给予惠关爱和陪伴。
可这不代表他就不在乎伏黑惠,他甚至期待着两个人或许能有一个温馨的拥抱,一段父与子之间的对话,可父与子之间不该参杂着其他的男人。
只是伏黑甚尔还不知道,更让他愤怒的还在后面呢,五条悟这家伙可不只是撬动了他儿子,还正在试图撬走长野真理,准备可着他一个人薅羊毛,给他家直接全薅走。
一双带着温度的手将还在散发杀气的伏黑甚尔举了起来,毫无反抗之力的他就被少女翻转过来,两个人面对面,四目相对之间,长野真理忽然笑了出来。
“我一直都有过一个设想…”
“那一天甚尔甚至没有使出十分之一的能力就将我虐的遍体鳞伤,我躺在训练室的的地上心想:如果有一天能将这个男人捏在手心里随便□□就好了。”
女人的声音有些俏皮,穿过在娃娃腋下的大拇指在娃娃的胸前按了两下,丝毫不在意他瞬间阴沉下来的眼神。
“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的举动,我会和你算账的。”
男人有些阴狠的眼神,还是抵挡不住女人的动作,长野真理继续挪动着手,开始揉搓他的脸颊。
不愧是高级咒骸,手感真的巨好。
夜蛾正道坐在前面开车,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不禁打了个哆嗦。
太可怕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真理怎么也逐渐鬼畜了起来,是因为被长相柔弱的娃娃激起了施虐欲吗?
总而言之,夜蛾正道将踩油门的脚在深压了一下,准备快速到学校好离开这两个人。
黑色的轿车一路风驰电掣,以雷霆般的速度直接抵达高专校门口。
夜蛾正道拉手刹、解安全带,熄灭发动机,三个动作一气呵成,随后开门朝着后座的三个人摆了摆手,语气自然的说道。
“老师还有其他事情,你们自便吧,就这样再见。”
伏黑惠一眨眼的功夫,校长就已经撩开两条腿走出了大半的距离。
少年有些懵圈,他跟着长野真理一起走下了车,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即将离去的一人一娃。
“等等。”
伏黑惠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自己内心的想法传达给伏黑甚尔。
“很高兴你能回来。”
少年有些干巴巴地吐出这句话,虽然说的时候有些尴尬,但等这句话完整的说出口之后,伏黑惠觉得自己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被彻底放下了。
男人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半响,他挑了挑眉毛。
“小鬼头。”
短短的三个字,就将伏黑惠带回了当年的记忆中,那个时候因为要做饭一脸不耐烦的伏黑甚尔总是这么叫他,这样的称呼反而让他感到很安心。
“不会再离开了。”
伏黑甚尔给出了他一句承诺,让他浮躁的心安定下来。
长野真理抱着怀里的洋娃娃,朝着伏黑惠微微一笑,眼里带着轻轻地安抚,一只无形的的手拍了拍少见的后背,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
从伏黑甚尔复活以来,少年都是恍惚的,他好像不够相信这个真相,又或许只是太过害怕再一次失去那个男人。
短暂的陪伴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一人一娃,伏黑惠自己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他也曾怨恨过,怨恨过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的养母、自己的亲生父亲。
因为他们的出现就像是一只蜉蝣,在他的生命中只有短短的一小段时间。就仿佛命中注定,他们的出现就是为了离去,而他注定就是孤独的走向这段人生的旅程。
伏黑惠是个坚强的人,可是坚强不代表他就喜欢这样独自一人的生活。
慢慢的他有了老师、朋友,可是亲人的缺失始终都是他内心深处的一道疤痕,触摸的时候总会隐隐作痛,像一场漫长而湿润的雨,笼罩着他的一生。
不过现在,伏黑惠忽然意识到了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期待原来就是一句:不会再离开了。
一种满足感充斥着少年的全身,暖洋洋的驱散了他心中的连绵不绝的阴雨。
原来,陪伴没有所谓的短暂。
感觉短暂,不过是贪心的人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