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意让苏兰亭签和离书就是为了让苏兰亭可以逃离王都即将发生的血雨腥风, 但苏兰亭死活就是不签,她的目的很明确,哪怕是死, 也可以必须是以翟意之妻的身份死去。
对此,翟意实在是拧不过苏兰亭,只能作罢, 在苏兰亭的监视下, 将写好的和离书撕个粉碎。
苏兰亭知道翟意体内被皇帝种下了幽冥蛊虫, 担忧不已。
她对蛊虫不了解,以前也在各种奇闻异事的书籍上见过几次, 但都没有过多的去了解,如今知道自己所爱之人被蛊虫所困扰,苏兰亭便想着去了解一下幽冥蛊虫的来历,看看有没有解蛊的办法。
墨趣斋里的书本苏兰亭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但都没有关于蛊虫的书籍, 苏兰亭便想着去王都别的地方去寻找记载蛊虫的书籍。
苏兰亭不敢告诉翟意自己在偷偷查蛊虫的事情,若是被翟意知晓, 定会让她停止动作, 翟意只会拿一句“我自有打算”的来搪塞她的。
所以, 当翟意去水浴洗澡的时候, 苏兰亭敲响禧园的院门。
岑亦楼打开院门, 看着苏兰亭, 微微诧异道:“王妃这是...?”
苏兰亭只身一人前来, 见岑亦楼开门, 立刻推他进去, 然后抱歉道:“前些时日妾身伤了你,妾身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还希望岑将军可以原谅妾身。”
岑亦楼纳闷道:“一句对不起又何需王妃入夜前来说明呢?”
苏兰亭直截了当,不敢耽误太多时间,以免回去的时候再撞上翟意就露出破绽了。
她道:“此次前来,一是为了说句抱歉,二是岑将军才智过人,博览群书,想必可以解答一下妾身心中困惑。”
岑亦楼立刻明了苏兰亭过来的用意,直说道:“你想知道王爷体内的蛊虫如何解除对吧?”
苏兰亭眼睛一亮:“将军可知晓?”
“不知,我对蛊虫也不清楚。”岑亦楼实话实说,“这种蛊虫诡异的很,我一介武夫,不擅长医术,更别提蛊术了。”
苏兰亭目光黯淡下来:“那好吧,叨扰将军了,妾身先告退了。”
“不过我知道哪里清楚这幽冥蛊虫的来历。”
苏兰亭抬眸:“哪里?”
岑亦楼道:“黑市。”
正好他也想知道这幽冥蛊虫到底是个什么厉害的东西,以及翟意那欲言又止的话。
两人约定好,明天就去黑市,苏兰亭会随便找个理由出门,岑亦楼更好出来,翟意压根都不管他。
翌日,天色渐晚。
翟意看着岑亦楼和苏兰亭一前一后离开了王府。
扶风走到翟意身旁,说道:“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两名侍卫会跟着您过去。”
翟意从怀中拿出两个信封:“一个送进宫中,交给宁公公,一个你去黑市天娘庙等着他们俩出来后,把信给岑亦楼,然后告诉他们我在缈楼喝酒。”
扶风接过信:“是。”
茯苓走上来,看着翟意一身白衣,惊讶道:“许久没看到王爷穿白衣了。”
翟意看着身上的白衣,淡笑道:“是啊,很久了。”
“王爷今日突然穿白衣是有什么宴会要去参加吗?”
翟意双手背在身后:“去一趟缈楼。”
“缈楼?”茯苓诧异道,“那..那不是青楼吗?”
缈楼,乃是南京王都最大最繁华的青楼,那里美娇娘与清倌人各个样貌艳丽独绝,引得无数公子小姐留恋不舍。
翟意勾唇:“青楼怎么了?本王去不得?”
“不,不是的,只是王妃那边会不会...”茯苓吞吞吐吐道。
“不用在意,若是王妃问起,如实告知就好。”翟意抬脚离开王府。
茯苓面色担忧:“王爷去逛青楼,王妃定是要生气的。”
黑市。
岑亦楼带着苏兰亭进入黑市,说是黑市,看起来与平常街道并不相同,虽然行人不多,但也算是热闹些,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阴暗。
苏兰亭怕旁人认出她的身份,她特意出府后乔装打扮了一番,装作一名男子模样,与岑亦楼称兄道弟。
两人在黑市寻了半天,花钱问了黑市一个地道的引路人,才找到懂蛊虫的医馆。
苏兰亭看着面前的匾额,上面血迹斑斑,看起来阴森森的。
“医死?”苏兰亭拧眉,“哪有医馆叫这种不吉利的名字?”
岑亦楼道:“这里毕竟是黑市,肯定要与众不同些。”
他看着院中只点亮一盏火烛的房间,抬脚上前,“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好。”苏兰亭跟上。
岑亦楼拽了一下门口的风铃,喊道:“有人在吗?”
房里传来一阵嘶哑的声音:“看病还是找死?”
苏兰亭拧眉,默不作声,由岑亦楼继续回答:“问事。”
“问事去找百晓生,来我医馆作甚?”那声音里都着不悦。
岑亦楼继续道:“问蛊。”
“蛊?”那人哧哧笑道,“看来是找死的买卖啊?”
苏兰亭目露不解。
岑亦楼跟苏兰亭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以为我们想用蛊虫杀人。”
苏兰亭恍然大悟。
岑亦楼看着昏暗的房间,并未见到人影:“也不是找死的买卖,是我一个朋友,身中幽冥蛊虫,我想知道如何救治我的这位朋友?”
“钱不是问题,只要医师能给出让我们满意的答案,什么价格你尽管开。”
“幽冥蛊虫?”那人顿了顿,“这买卖我做不了。”
岑亦楼纳闷道:“为何做不了?”
“因为我给你的答案注定不会让你们满意。”
岑亦楼不解道:“你都没说又怎么知道会不会让我们满意?”
“钱不是问题,上门的买卖医师还要拒绝吗?”
苏兰亭面色焦急,说道:“对,钱不是问题,还请医师帮帮忙,我们这个朋友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一个不满意的答案你们觉得值多少钱?”
苏兰亭见医师松口:“全凭医师定价。”
“五百两。”
苏兰亭拿出银票:“可以,还请医师解惑答疑。”
房内缓缓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鹤发童颜,让人一眼看起来异常不适。
老人从苏兰亭手上拿过银票,瞥了苏兰亭一眼:“最近重欲过多,姑娘还请节制些。”
岑亦楼:“!!”
他这是听到什么了?
苏兰亭脸一下烧了起来:“...”
老人看向岑亦楼,眉头微蹙,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瓷瓶扔给他:“我这有瓶虎啸银丹,可医治头疼外伤,你拿回去服用。”
岑亦楼接过,惊叹道:“医师厉害,竟然能看出我的病症。”
“不能白拿你们五百两银票,我是有职业道德的,”老人看着两人,沉声道,“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幽冥蛊虫,我就告诉你们这蛊虫的厉害。”
苏兰亭急道:“愿闻其详。”
老人招手让他们进来说话,他坐在桌前,拿出一本书,翻开一页放在两人面前:“上面所画之物便是幽冥蛊虫。”
苏兰亭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书本上的图画,不可置信道:“这么小的虫子?”
小的好像只有一粒米那么大。
老人嗬嗬一笑:“是小,其伤害力和特殊性却极其大。”
“这种蛊虫来自桑焱国,因形小而不易察觉,中蛊人会在不知不觉的情况种下,从此被蛊虫操控七情六欲,中蛊之人若是意识薄弱,被蛊虫持续掌控,那么就会成为行尸走肉,最后力竭身亡。”
苏兰亭脸上难掩痛苦之色:“医师,这蛊虫如何解除?”
岑亦楼想起翟意当初在乾清宫说的话:“如果利用母蛊牵引子蛊离体,是否可以让中蛊之人平安无事?”
老人摇摇头:“我刚才说了,这种蛊虫伤害力和特殊性极其大,幽冥蛊虫从来都没有子母蛊区分,这种蛊虫是独立的个体,一旦种下,无药可解。”
岑亦楼脸色大崩,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没有母蛊?”
他明明听到了翟意让皇上用母蛊给她解蛊的?
苏兰亭惊慌失措道:“什么叫做无药可解?”
老人叹了口气,道:“姑娘,你懂我在说什么,为何非要我说的再直白些?”
“不要自欺欺人。”
苏兰亭摇头道:“我不信没有任何办法来解除这个幽冥蛊虫,医师,你既然如此清楚这幽冥蛊虫的特性,定是也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压制这幽冥蛊虫。”
“压制幽冥蛊虫的办法是有,但是很难,需要中蛊之人抵抗住蛊虫的引诱,控制自身情绪,避免太大的波动,时刻保持平静的心态,这样能让她在平日的生活里好受些,待中蛊之人达到30岁时,也能在蛊虫啃噬心脏时死的舒坦些。”
苏兰亭脸色一白,一口气憋在喉咙:“..三十岁?你是说中蛊之人活不过30岁?”
岑亦楼神情复杂,握紧拳头,颤声道:“三十岁?既然能活到三十岁,为什么不能将时间再延长一些?”
老人看着彷徨无助的两人,深吸一口气道:“能活到30岁还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中蛊之人被蛊虫彻底掌控,三十岁都可能活不到。”
苏兰亭捂着胸口,如刀绞的痛蔓延四肢百骸,疼的她呼吸不上来。
老人见状,拔出一根金针插入苏兰亭的穴位,稳住她的心神和气息,劝道:“姑娘,人各有命,你朋友命该如此。”
苏兰亭看着他,眼底似染上一层雪色,眉眼通红一片,乞求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哪怕一命换一命?”
老人拔针,淡淡道:“一命换一命,不过是多条人命罢了。”
两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黑市。
岑亦楼从天娘庙出来,就看见扶风在庙口,诧异道:“扶风,你怎么在这里?”
苏兰亭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故作平静道:“你怎么这里?王爷也来了?”
她向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翟意的踪迹。
扶风看向苏兰亭,说:“王爷在缈楼等王妃。”
“缈楼,”苏兰亭知道缈楼是什么地方,以前苏康盛也去过,“王爷为何会去哪里?”
扶风道:“喝酒。”
苏兰亭目露不解:“喝酒?”
扶风点头道:“是的。”
“王爷让王妃过去,接醉酒的王爷回家。”
苏兰亭脸上闪过一丝担心:“好的,我们走吧。”
扶风看着苏兰亭往前走去,他拦住岑亦楼,将信给他:“王爷给您的。”
岑亦楼看到信封的那一刻,突然不敢接了。
翟意跟他和皇上说过,计划一旦开始,她会写信通知他们,届时,一切便如狂风骤雨般势不可挡。
若是之前,岑亦楼定然会万般欣喜的接过眼前这封信,可此刻,他知道翟意隐藏的秘密,他有点害怕了。
苏兰亭见岑亦楼和扶风没跟来,回头望去,喊道:“你们不走吗?”
扶风交完信,转身就走。
岑亦楼握紧信封,说道:“你先过去,我一会再去。”
苏兰亭点了点头:“好。”
岑亦楼见苏兰亭的身影彻底消失,他静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信封,展开信纸,看着上面的字,瞳孔骤缩。
他握紧书信,飞身上马,往缈楼赶去。
缈楼位于王都城内龙嘉大道。
岑亦楼赶到龙嘉大道的时候,一队三千营的士兵竟然往缈楼方向走去,他神色大变,夹紧马腹往缈楼跑去。
一到缈楼,岑亦楼翻身下马。
本该热闹喧嚣的缈楼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岑亦楼走进缈楼,难以置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翟意目光阴鸷,嗜血冷漠的眼神如野兽般震慑所有人。
她手持长剑,洁白的衣服和脸颊上满是赤红的鲜血,剑刃锋利,轻而易举的刺透女子柔软的身体。
苏兰亭躺在血泊之中,脸上残留一抹苍白,将她的憔悴与灰败显露无疑,似冬日的霜雪,那双被泪水淹没的眼眸终是闭上了。
缈楼内的所有人噤若寒蝉,一个个震惊又恐惧的看着面前血腥又残忍的场面。
他们看到王爷亲手杀了自己的王妃,只是因为王妃不肯让王爷夜宿缈楼,怒气冲冲的王爷似三年前那般拔刀相向,一剑了结王妃。
岑亦楼仿佛被人定在原地,三千营的士兵涌入缈楼,将强行反抗的翟意带走了。
两人匆匆略过,岑亦楼却在翟意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岑亦楼倒吸一口气,握紧双拳,走上前,抱起血泊中的苏兰亭,往外走去。
有人认出了岑亦楼身上的侍卫服,是王府的人。
想来是将死去的王妃带回去下葬。
一时之间,南靖王都的人都知道了翟意又发了疯病,杀死了自己刚刚迎娶过门的王妃。
所有人要求皇帝严惩翟意,血债血偿。
不平静的夜晚注定漫长寒冷。
一辆马车飞快的离开了王都,方向的尽头是临江城。
岑亦楼看着还有一丝气息的苏兰亭,翟意的刺向苏兰亭的剑虽然可怖,但并非致命点,只要他用内力护住苏兰亭的心脉,再以药物医治便可恢复如初。
他长叹一口气,拿出怀中的信纸,眼眶泛红,鼻头一酸。
—【岑将军,恳请用千金莲花救兰亭一命,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