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守!快点!”诸星秀树额间豆大的汗珠渗过发丝往下流, 抱着女人直喘/粗/气,“这附近没有医院,你是医生, 你一定有办法的,快点!”

  而江守晃此刻却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血、血……”他瞪着眼睛,喃喃着后退,“是真的血……”

  “废话!所以还不快点?!”

  “……”

  诸星秀树急的不行, 但江守晃嚅嗫着嘴唇,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最后颤着声音吐出短短一句话。

  “……不要。”

  这句话落下声音, 整个店安静了一瞬, 月城理世震惊的看向江守晃,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一位刚刚被提名伦敦皇家医生表彰的院长,在一位生命垂危的病人面前, 选择了拒绝。

  为什么?

  强烈的不真实感、虚幻感撞破了月城理世的世界观, 让她甚至这一刻难以置信地无法开口。

  而比她反应剧烈的是诸星秀树。

  “哈?!”诸星秀树仿佛听见了什么奇闻怪谈, 眼睛瞪的铜铃般圆,“你在说什么啊——”

  “不要!”

  江守晃哀嚎一声, 满脸痛苦和慌乱的瘫坐在座位上, 还不停的往后退, 眼神逃避着诸星秀树,甚至捂住耳朵。

  “太多血……多血……的太多血了!救不回来的——我不要救!我不能让她死在我的手里!不要!”

  男人已经涌上哭腔的声音回荡在店里,他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 脸上写满了恐惧, 不断地往后退缩, 甚至退到了还震惊在原地的圆谷光彦身后。

  一切都和他的身份、年纪产生了极大的反差, 甚至有种荒诞的感觉。

  诸星秀树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样江守晃, 又看向圆谷光彦:“喂,你也是医生对吧?快点想想办法!”

  “……”光彦脸色发白,声音磕绊着开口,“设、设……里没有设施,没办法救人的……”

  “该死!”诸星秀树狠啐一声。

  难道守着两个医生,还能让诸星秀树在死神里救回来的女人再次会到地狱?

  “诊所、那诊所呢?”月城理世连忙开口,“这附近没有医院,这个点也不会有马车,但一定有诊所——”

  她话音未落,工藤新一就打断了她的话,或者说,是接上了她的话。

  “乔尔斯街道!”

  月城理世转过头,发现工藤新一手上已经在拿着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附近的建筑。看样子,他从一开始就在找能够提供救援设施的场所了。

  “这里,有一家带有手术室的诊所,离这里一条街的距离,快!先去诊所!”

  少年冷静而紧促的开口,闻言,诸星秀树二话不说,抱着女人拔腿就往目的地跑去。工藤新一紧随其后,而光彦愣了一下,咬了咬牙,也连忙跟了上去。

  月城理世在快跑到店门口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她转过头,发现江守晃还坐在椅子上呆滞、惊恐的看着地上那一滩血。

  怎么说呢?

  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丝可怜——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

  “……”

  月城理世抿了抿唇,一咬牙,雷厉风行的转头朝着江守晃走去。

  “起来。”

  她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从身材到力气都远差男人的她却在此刻犹如拥有了神力般,硬生生把江守晃拽了起来。

  “跟我们走!”

  -

  乔尔斯街道诊所

  月城理世生拉硬拽着江守晃到达诊所时,女人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但这诊所的手术室平常都是用来做小手术,医生水平也完全无法进行这种救命级别的救助。

  “光彦进去了,这里只有一名值班护士给他当助手。”工藤新一语气有一些担忧,“诸星去联系警察和其他医生了,光彦说单凭他和那名护士还不够。”

  “这个时间有些晚了,这里又比较偏,不知道能不能尽快赶来……”月城理世皱着眉头。

  倒是工藤新一一愣:“你把他带来了?”

  “诶?”月城理世也跟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拽着江守晃。

  男人脸上还沾着泪痕,狼狈的很,一点都没有报纸上和其他政客院长谈笑风生的样子。

  月城理世想要松开他,却反被他握紧了手。

  “圆谷君进去救她了,对吗?”

  男人颤着声音,目光直直盯着地面,却紧握着月城理世的手不放,没有任何暧/昧的感觉,这一刻,月城理世反而觉得自己像是他想要依靠的母亲,而江守晃是面对着困境,犹豫、害怕、乃至于退缩的孩子。

  “救不活的。”江守晃道,“他救不活那个女人的。”

  月城理世:“……”

  她皱紧眉头,怒气又升起。

  怎么有医生就敢这样轻易放弃一个人的生命?!

  “你连试都不去试,怎么就敢断言救不了?!”她顺着男人拽她手的力气把他一扯,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如果你只知道发表演讲和命令其他医生,却连摆在面前的伤患都不愿意去救,那你根本算不上是一个医生!”

  “可、可是那个失血量……”

  “这是你轻易放弃病人的理由吗?你身为医生,有什么资格代替病人自己放弃她的生命?!”

  “理世。”工藤新一安抚的声音响起,“让我来。”

  少年语气丝毫不似她的激烈而愤怒,他伸出手,冷静的把江守晃紧握着她的那双手掰开。

  他本来就比江守晃瘦上一大圈,手指也比江守晃的要白皙纤细。掰开江守晃的手要用不小力道,以至于他手腕的肌腱明显凸出,露出漂亮的线条。

  工藤新一安静的、用力的掰开了江守晃的手。

  被松开的那一刻,空气重新覆盖月城理世的皮肤,血液迅速回流,青白色很快开始泛红。她连忙收回手,小心的揉着自己的手腕。

  “谢谢。”她道。

  工藤新一朝着月城理世安抚着笑了笑,甚至还拍了拍她的头顶,才转身看向江守晃。

  “江守君,刚才那位女士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说了‘痛’。”

  少年不气不恼,也不冷淡,反而有些温柔。

  他蹲下来,看着江守晃。

  “放下那位女士时,诸星君的衣服上浸透了血,乃至于他的衣服在那一刻都是温热的。而现在,圆谷医生也正在手术室里。只要他一刻没有出来,那位女士就还呼吸着。”

  “她有知觉、有温热的血、有呼吸——这些都是活着的人才会有的特征,我想身为医生,江守君再了解不过了。”

  工藤新一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

  “我知道江守君明白很多我们不清楚的理论,但无论医学上如何规定人们的最大出血量,无论她流了多少血,只要她还能呼吸,她就是活着的人,是需要江守君帮助的人。”

  “……”

  江守晃看着工藤新一,嘴唇轻颤着,眼神像孩子般无助。

  “……我害怕。我怕她会死在我手里。”江守晃说,“医生应该救下病人,然后接受夸赞和感激,被大家称颂——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如果我手下的病人死了……”

  江守晃越说越害怕,最后抗拒现实的捂住头。

  站在一旁的月城理世倒是懂了。

  这位名震伦敦的江守院长似乎只看到了当医生好的一面,但丝毫不知一名医生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承担着什么责任。

  这话放给一个小孩说,月城理世尚且能够理解,但她无法相信,这种话出自于一个三十多岁的职业医生——甚至是院长。

  不过工藤新一比她冷静多了,甚至他表情没有丝毫的意外,只带着温柔的安抚。

  “不是的。”工藤新一开口,“江守君,医生才是世界上面对死亡最多的职业之一。他们并非仅仅是为了名气、利益或者称颂,能够挽救生命、能够帮助病人脱离苦海……这才是他们一直为之努力的事情。哪怕他们知道这条路上会有无能为力的事情,但他们依旧选择继续向前。”

  “这才是医生啊,江守君——他们是‘努力创造奇迹的勇者’。”

  工藤新一的声音轻轻从走廊里落下,江守晃怔愣地看着工藤新一。

  空气安静了一瞬,下一刻,手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

  “还没有助手吗?!还没有吗?!我真的不会啊——”

  小护士几乎要崩溃的嚷了一圈,声音带着哭腔,用事实证明自己还从未面临过这种场面。

  但长廊里只有她、工藤新一和江守晃。

  小护士委屈的闭上眼睛狠狠跺了一小脚,又连忙转身回到手术室:“圆谷医生,其他医生就快来了,你再坚持坚持……”

  她关上门的前一刻,月城理世看见了手术室里的场面。

  其实这甚至都说不上是一间手术室——环境和设备极其简单,完全无法和大型医院比较。除此之外,更令人感到难过又荒诞的是,圆谷光彦的状态也没好多少。

  他自己也带着惧意,甚至眼圈微微泛红,但他强硬的逼着自己维持状态,嘴里甚至念叨着接下来该怎么做,以此帮助他集中注意力。

  看到这一幕的不仅仅是月城理世,当然还有工藤新一和江守晃。

  手术室的门被合上,隔绝了里面的情况,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月城理世心情复杂,她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江守晃站了起来。

  他抽了抽鼻子,定定的看着手术室的门,半晌,他咬着牙一把脱下西装外套,生怕自己会后悔似的大步大步朝着手术室走去。

  江守晃敲开手术室的门,他开口,声音还囔囔的带着鼻音,语气却坚定。

  “请问在哪里换衣服?圆谷君,我是江守院长,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