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我在江湖贩剑【完结】>第106章 将军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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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丘北。

  漫天黄沙下,一座古老厚重的城池立于天地间,站在城楼放眼望去,四处皆是戈壁。

  晏淮没有食言,他当真带我来了大将军鄞师的将军冢前。

  说是将军冢,倒不如是荒野戈壁专门空出的一座墓地,此处除去鄞师跟他的本命剑外,还有千千万万死于战场的英烈们。

  怕被有心人盗墓,大将军鄞师的墓碑无名无姓,只有一句简短的墓志铭——将士何以为家。

  据说这是大将军生前经常在将士们前面念叨的一句话。

  何以为家,以国,以天地,以黎民百姓。

  无数的将士们离家千日来到此地,守着黎国最边界的防线,不放过任何企图侵占领土的敌国,哪怕已经平息战火,百姓们过上安居乐业生活,这支被风沙吹得手脚皲裂,被烈阳晒得皮肤黝黑的军队始终如一地坚守着城池。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撤离,极有可能被怀有不轨之心的邻国趁虚而入。

  从晏淮口中我还得知了一些皇家秘辛,听后愕然许久。

  大将军薨时也不过而立之年,世人都说天妒英才,可他年纪虽轻,却经历不少。

  先皇时期,因为皇位纷争外加敌国侵扰,大将军鄞师少年时便担负起抵御外敌重任,同时还要力排众议,辅佐年幼的先皇稳固朝纲,当时他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已经能够提刀上阵杀敌,毫不怯懦。

  “若说朝廷藏污纳垢多,大将军绝对是里面的一股清流,他并未娶妻生子,一生都在为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而奋斗,他杀敌无数,却从未有过私心,怕世人说他功高盖主,就天天守在这种黄沙漫天之地,哪怕皇祖父一再劝他班师回朝都不愿意。”

  “后来他病重消息传回朝廷,据说一向威严的皇祖父遣散下人后,一夜未眠,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愣是熬白了几根青丝。”

  “儿时娘亲带我回宫玩,皇祖父经常会抱着我教我下棋,下棋本是两方对峙,皇祖父像是早就料到对面那人会下哪一步似的,经常自顾下一整局。我问娘亲为何皇祖父不找人下呢,娘亲说皇祖父想对弈之人已经不在了。当时我没明白,后来再长大才发现,知己难觅,没了便没了。”

  “只是可惜了。”晏淮目光落在被风沙侵蚀的墓碑上,轻叹了句,面色鲜少露出一丝遗憾。

  “可惜什么?”我问。

  “可惜如今山河无恙,大将军没能亲眼见到,我想祖父临走前的遗憾怕也是这。”

  晏淮的话令我有些动容,胸口酸胀酸胀的,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远处传来将士们一道道掷地有声、响彻云霄的操练声,油然而生的震撼萦绕于心间,久久不能平息。

  我伸出手主动牵住晏淮,“今后我们可以多走走,替他看看如今这无恙的山河,我想将军若泉下有知,定然欣慰。”

  晏淮偏过头,眉目含笑:“如此,甚好。”

  风沙太大,虽然晏淮如今寒疾已不再犯,常年低温的手终于了暖意,但我还是担心他身体,怕吹出病来,拉着他一同回了屋。

  这几个月来,蛊虫在我体内影响不大,除去偶尔会疲乏嗜睡外,其他都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有一点值得高兴的是我的手脚终于不再那么热了,也不必夜间需要赤着身子睡觉。

  往年这种酷暑时节,我基本热得光膀子,被蛊虫这么一调和,倒是歪打正着恢复常人正常的体温。

  这对我来说是好消息,不过晏淮对于我不再光膀子这事有点意兴阑珊,每次夜间总不老实要去撩我胸前衣襟,非要我羞得不行才罢手。

  是夜,我侧身而卧,不多时后背便贴来一堵炙热的胸膛,挣脱不开,紧接着一只玉手娴熟地钻进衣领揉捏。

  我想去扒拉开晏淮不安分的手,但总会无济于事,就算我扯开,他总有更过分的办法逼我就范。

  我只好咬着唇,尽量忍着不出声,等他玩够了,自然就停手。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明明我有的晏淮也有,为何这般青睐我胸口。

  有次被晏淮咬疼,我眼角差点飙泪,质问他为何如此时,这人竟一边意犹未尽地摸着我胸口,一边煞有介事地解释:“因为阿鸣黑皮,连胸肌都比旁人性感。”

  好的,我再也不怀疑他真的喜欢黑皮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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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没在丘北待太久,家书三天两头地往这边送,催促我们回去。

  虽然已经书信至熹和山庄,信中一再表明我们身体健康,并不是欺瞒,奈何迟迟不归让他们生疑,只好返程回新州。

  这三个月,新州发生了不少大事,比如武林盟主选举,晏庄主自动让贤给了另一位名门正派之人,颇有安享晚年架势,比如我从未见过的晏淮姐姐,据说在夏日莲花盛开时节,诞下一对龙凤胎,晏淮又要当舅舅了。

  再比如,韩祺云。

  听楼砚雪来信,说凤祁意图勾结黎国朝廷官员的阴谋被识破,楼慎派了使臣去凤祁,两国再次续签二十年停战协议,但有个前提条件,因凤祁有毁诺的先例,需要表明诚意,将凤祁当今的侯爷韩祺云派来,作为使臣驻扎在黎国,不得私自回凤祁。

  也就是说,韩祺云说好听点是两国邦交的友好大使,说难听点就是人质。

  凤祁自知理亏,不敢不答应。

  这么做也有好处,韩祺云不必再受凤祁君王韩祺朔的威胁,并且他们还必须保证韩祺云的人生安全,否则黎国有证据认为凤祁在挑衅,从而发动战争,这应该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明面上,楼慎做了恶人,将韩祺云扣押黎国以示国威,实际上是为了护他安全。”晏淮当时是这般同我解释的,一句道破楼慎用心良苦。

  也是,毕竟识破凤祁勾结黎国朝廷官员之事还有韩祺云的一部分功劳。

  “可楼公子怎么说韩公子又去云游了?”我从晏淮手中接过信,确认自己没看错。

  楼砚雪确实在信中讲述韩祺云起初老老实实在宫中待了小半个月,奈何不是把金銮殿的龙椅给弄歪了,就是把养生殿的屋顶给掀了。

  实在不懂韩祺云大晚上不睡觉,跑楼慎屋顶做什么。

  韩祺云自由惯了,宫中的锦衣玉食束缚不了他,后来楼慎大抵是嫌他碍事,便妥善给他安排马车,甚至准备好这辈子都用不完的银两,送他出宫去了。

  韩祺云行踪不定,再次去哪未知,只知道每月会定时给宫里那位通风报信,证明人还活着。

  得知此事我只觉得有些惋惜,楼慎与韩祺云两人才貌双全,一个性子沉稳内敛,一个洒脱不羁,明眼人看去都觉得般配,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有没有情得另说。

  显然,韩祺云更喜欢自由。

  而楼慎未将爱意宣之于口,也未用权势将他捆缚,只还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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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抵达山庄时,恰好到了可以避暑时节。

  阔别多月,楼夫人因为焦虑与担忧消瘦不少,直到拉着我跟晏淮左右看了半晌,确认我们相安无事才彻底放下心来。

  “阿鸣啊。”晏夫人打发走晏淮后,紧紧握住我的手,自从得知我以身试蛊,她的眼角直泛眼泪,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

  晏夫人哽咽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从怀上和风开始,最大愿望便是希望他健健康康,谁知会发生那种事情,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我不擅长安慰人,只好低着头劝慰:“晏夫人您不必自责,那都是歹人的错误,和风肯定也不希望您难过,而且现在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对对,你说得对。”晏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让你见笑了。”

  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大抵见我时不时往晏淮瞟去,晏夫人破涕而笑,温声道:“你去吧,我看看厨房饭菜如何了。”

  我红着脸应了声。

  扭头瞧去,晏淮正笨手笨脚地抱着他刚足月的小外甥女。

  我忽然想起曾经晏淮对我的倾诉,他说自己长这么大没跟小朋友接触过,最多只是远远地瞧一眼,因为家里大人一致认为他应该有足够的休息时间,以至于晏淮到现在跟亲姐姐家那个目前已经五岁的大女儿都不太亲近。

  如今身体已好,晏淮心底浮起跃跃欲抱的念头,打算从小开始培养跟小朋友的感情。

  只见平日呼风唤雨惯的人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的孩子,眉头紧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呢。

  那拘谨又严阵以待的模样被楼砚雪跟亲姐姐好一顿嘲笑,弄得晏淮只能干瞪他们,有气也不敢发,怕吓到怀里的小孩。

  忽然,晏淮眉头皱得更深,双臂一伸,将小孩举在半空离自己远远的,冲我撇嘴:“好像拉了。”

  我没忍住笑意,一同加入幸灾乐祸的队伍行列。

  这对有洁癖的晏淮来说,也算一挑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