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我在江湖贩剑【完结】>第59章 是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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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淮向来对吃食挑剔,我没想到他最后会将吴伯做的面吃了个干净,明明喜欢得紧,最后还要矜持地评价一句“凑合”。

  令人奇怪的是,心口不一的晏淮并不讨厌。

  本以为晏淮陪我在铺子待一上午已经是极限,这人在家时,每日午时都要休息的,作息还算规矩,然而到了下午也没要走的趋势。

  “这里灰尘很大,要不你还是去对面酒楼坐吧。”我提议道。

  晏淮一身华丽的锦衣与我废铁铜锈的铺子实在格格不入,忽然想起晏淮已经很久没坐在对面酒楼包厢内了。

  “不必。”晏淮轻摇了下头,目光从手里的闲书上挪开看向我,不害臊道:“阿鸣,我想离你近些。”

  “……”

  知这人会说蜜语甜言,殊不知脸皮这般厚实,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收敛下。

  我脸微烫,别过头没理会,闷声去干自己事情了。

  有人陪着,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快些,等我将近日堆积的单子处理完已是傍晚时分。

  暖色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将坐在角落安静看闲书的晏淮整个人衬得柔和,不再那么锋芒毕露。

  从侧面望去,这人本白皙的脸仿佛渡了层光,眉眼低垂,慢条斯理地翻着纸张,与这闹市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一举一动间竟有几分温柔。

  我眨了眨眼,怀疑是打磨剑刃时间太长,被迸出的火星子弄花了眼。

  待我移开视线,准备收工回家,消失了一天的若影忽然出现了。

  他朝我看了眼算打过招呼,随后走到晏淮身前,俯身说了几句。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晏淮翻书的手微顿,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轻点了下头,头也没抬继续翻着纸张,嘴微张,看口型应该是“知道了”。

  若影交代完,没待多久人便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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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收拾差不多,我走过去出声问。

  “舅舅让我们回一趟府。”

  晏淮撩起眼皮深深看向我,特意将“我们”二字咬重,我哪里不知他意思,但是人家家庭聚会我去怎么都不合适吧?

  老实说,我有点不敢面对楼砚雪,从前只是单纯的将他当金主看,而今因为晏淮,我没办法再简单将他当金主,当王爷看待,更多是晏淮的家人。

  晏淮年轻,性子向来随性,可以罔顾他人意愿与世俗眼光,可我不行。

  我年长于他,顾虑自然比他多,且不说晏淮骗我之事还未过去,更何况男子之间相恋本就是少事,我与他身份有云泥之别,岂能这般随心所欲?

  我正想找法子拒绝,晏淮像是早就料到般先我一步开口:“是关于将军剑的事,阿鸣,你可知当年铸将军剑的人与你同姓?”

  我心里咯噔一声,怀疑晏淮在试探我。

  我偏过头不敢跟晏淮对视,这人总有看穿人的本事。

  “是么,好巧。”我干巴巴地说道。

  “你若不愿,咱们便不去。”晏淮没再继续追问,随意道。

  他照旧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手臂微抬。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我后退了步,赶忙从他手中接过来自己胡乱擦了两下。

  可能手帕被晏淮随身带着,擦过鼻尖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与晏淮怀里的香味如出一辙,没出息的,胸口心跳莫名加快。

  “走,走吧,别让楼公子等太久了。”

  我有私心地将手帕塞进袖口,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因为走得急了些,差点被自家长凳绊倒。

  随即身后传来一声戏笑。

  “慌什么。”

  晏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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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跟晏淮到了和府,大厅的桌子已经摆好碗筷。

  我走近瞧了眼,珍馐美味尽在面上,感觉白花花的银两从眼前溜走了,不禁叹于富贵人家的奢侈。

  “别站着了,都坐吧,自家人吃饭。”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我转过身,见楼砚雪含笑着走来,那位‘止心’的主人正寸步不离地跟着对方。

  自打知道楼砚雪是黎国王爷后,再去看他不免有些紧张,我没怎么跟皇家人接触过,只是在儿时听老爷子讲过一些,说是官场如战场,是敌是友都难料,话说出口就得再三斟酌又谨慎,不免落人口舌遭遇无妄之灾。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拘谨,楼砚雪十分善解人意,主动开口:“小季,站在你面前的并非什么黎国王爷,只是寻你铸过剑的雇主,你们铸剑师不是一向只认剑,不问来历吗?”

  心思被戳破,我摸了摸鼻子,讪笑道:“那知道与不知道还是不一样的。”

  闻言,楼砚雪不知为何朝早就落座的晏淮看了眼,意味深长道:“确实不一样。”

  我心里点头如捣蒜般赞同。

  哪知楼砚雪缓缓说:“你照顾和风多日,也算我们家半个恩人才是。他日你若有所求,本王会尽我所能应你。”

  想到晏淮平日做的种种事,我心里一虚,连连摆手,略有几分惶恐:“不敢当不敢当。”

  楼砚雪竟然自称“本王”,就说明若我有朝一日当真有所求,他也乐意用这个身份帮我。

  这等殊荣,实在有愧,毕竟我确实也没怎么照顾到晏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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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开始说正事吧,我跟阿鸣晚上还要回去,天黑了路不好走。”

  一旁默不作声的晏淮忽然开了口,不知方才哪句话又惹到这位祖宗不高兴了,绷着张脸胡言乱语。

  且不说现在天还亮堂着,就算黑了,我走那巷子也走了二十来年,摸黑都能到家。

  晏淮话里有话,连我都听出来了,楼砚雪没道理听不出来。

  要我说楼砚雪脾气是真好,亲外甥那么不配合还能温声温语,放我爹身上,我要敢这么跟长辈讲话怕提溜着我后脖颈就是一顿揍。

  当然,我也没法将年纪与我相仿的楼砚雪当作是长辈。

  “正事自然是要说,先吃饭吧,人都来了不急于一时,你说呢,小季?”

  顶着晏淮投来的视线,我不禁咽了咽口水,低声赞同道:“是的。”

  不吃不就可惜了这一桌子菜么。

  晏淮见我这么说也没反驳,只是不悦地哼了声,扯过我手臂要我坐他身侧。

  这人席间像是得了一种不照顾人就难受的瘾,哪怕我多次婉拒以及在桌底用膝盖碰晏淮大腿提示,依旧不停给我夹菜,一点不避嫌,弄得我实在心虚,时不时往楼砚雪那边瞧去,见他跟关止两人神态自若没发现什么,才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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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饭除了晏淮没怎么动筷外,我们都吃饱喝足了。

  晏淮近日因为喝药的缘故胃口不是很好,这我是知道的,为报答他给我夹菜的恩情,我又替他盛了碗清淡的汤,让他多喝些。

  好在晏淮没再挑剔,算是进了些食。

  饭后,楼砚雪开始说起正事。

  我才得知冯光辉为何要我打造一柄将军剑。

  “新一届武林大会在即,众多武林人士都望着那处高位,前些日子不知是从哪里起的谣传,说当年跟随大将军鄞师走南闯北,大杀四方的将军剑现世了,在所谓的‘黑市’进行买卖,不少人抱着好奇心闻讯赶去,为一柄根本还未亲眼所见的剑起了争执,死伤惨重。”

  “因为这柄剑,不少人便打起了主意,四处都在谣传将军剑现世,这其中不乏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而世人皆知,将军剑当年是随着大将军鄞师一起入的衣冠冢,谈何现世一说?这是有人认定当今圣上不会派人去挖掘将军衣冠冢借题发挥,有意要挑起朝廷与江湖的争端。”

  我虽然不懂官场,还是听懂楼砚雪话中有话。

  不是皇帝不能派人撅了大将军坟墓,而是不能,千万双眼睛都盯着他,只要他当真做了那件事,那就会背上不孝不贤的骂名。

  有的人就是这样,短暂地活了一生,却热烈地活着,哪怕人已走,依旧有后世之辈将他铭记于心。

  当年,大将军鄞师凭借一己之力辅佐先皇登基,又北上御敌,征战多年,积劳成疾,去世时也不过而立之年,如今安稳社稷不能说没有他的功劳。

  而当今圣上作为先皇之子,自然要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将军予以绝对的尊重。

  不然别说当朝那些先皇时期的老臣们同不同意,就是寻常老百姓都不一定能同意。

  爷爷同我说过大将军鄞师的事迹,在我小时候每次要入睡时,都会给我讲一遍又一遍大将军鄞师当年如何手迟将军剑大杀四方,又如何英姿飒爽。

  哪怕仅仅只有几面薄缘,也能感受到大将军的为人,世上罕见的忠君之臣。

  “他看见剑时那双眼睛很亮,不像是嗜血已久之人能够表露的情绪,可是他就是这么单纯的一个人,没什么将军架子,他的那双眼睛仿佛只有剑跟他的战场。”爷爷说。

  爷爷还说,他很幸运有生之年能够遇见一位这么好的雇主,当得起他那把绝世好剑。

  “阿鸣啊,身为铸剑师,爷爷希望你有天也能锻造出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爷爷的话我一直铭记于心,将军剑与我而言拥有不同的意义,我深知无法超越持剑人赋予剑的意义,但我有信心在有生之年锻造一把属于我自己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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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鸣,你在走神。”

  察觉胳膊被人扯了下,我回过神听到晏淮这句话,不禁羞愧地红了脸。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楼砚雪倒是不在乎道:“无妨,我与阿止商量好了,等珏州派的刺史一到,丽州事情解决了便往新州去。”

  我还未问为何要去新州,楼砚雪柔和的目光落在我身侧的晏淮身上,忽而说了句:“和风,你离家多日,也该回去了。”

  往年晏淮只会在夏季莲子正盛时待在丽州,而今早就过了往年待的时辰,几封家书催了又催,愣是被他丢在一旁不管不顾。

  晏夫人听闻楼砚雪也在丽州便将信写到楼砚雪手中,让自家亲弟帮忙催催。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我竟有几分慌张,心跳没由来得漏了一拍。

  晏淮要回家了吗?

  这么快吗?

  可从我认识晏淮至今,确实已有月余。

  是该回家了。

  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