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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淮到时,楼砚雪正举止端庄地坐在大厅,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关止则持剑站在一旁当他的护卫。
晏淮知道自己今晚要挨骂,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斜眼看了看关止,欲将人打发走。
“关止,我跟舅舅有话要说,你先回去吧。”
关止并未将晏淮的话放在眼里,相反扭头看了眼楼砚雪,得到应允后才打算离开。
“那阿雪,”关止又看向坐在侧面的晏淮,“晏二姑娘,我就先走了。”
关止故意将“晏二姑娘”四字咬得极重,意味深长地瞧了眼这人,随即潇洒离去。
晏淮面色不虞,气得脸泛白,恶狠狠地瞪着关止离去的背影。
也不知这人在嘚瑟什么,就这么喜欢看他笑话?
晏淮知道,关止迟早会在自己这将之前丢的脸面找回去,毕竟他当初可是夹枪带棒地说关止一个大男人成天不务正业,黏着他舅舅也不嫌恶心。
而今,看关止那眼神就知道,他要报复回去。
“说说吧,你跟那季小师傅怎么回事?”楼砚雪懒得理会两人之间的不对盘,耐着性子询问。
晏淮并不打算遮掩,老实交代:“正如舅舅看到的那样,我跟阿鸣两人情投意合,已经到谈婚论嫁地步了。”
说罢,晏淮颇有显摆意味地摸了摸腰间那袋混着药草的香囊,又昂着头不着调地说:“定情信物都给了。”
“胡闹!”楼砚雪呵斥道。
他虽然出生贵族,倒也不是封建大家庭的家长,不准自家小辈与平民百姓结亲。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两人之间相互坦诚,互相心悦彼此的基础之上。
但季之鸣很明显并不知道晏淮真实身份。
他当初去季之鸣店铺拿剑时偶然间听见旁边猪肉铺子的老板聊天,得知季之鸣已经托了媒婆物色好人家的姑娘,显然是不喜欢男子。
而晏淮与季之鸣幽会又着女装,说明季之鸣并不知晓晏淮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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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事如他猜测那般,晏淮全盘托出后耷拉着脑袋,跟小时候犯错了一样装可怜。
这么多年,他早就将楼砚雪拿捏住了。
楼砚雪心子软,只要自己服个软,什么问题都能帮他解决。
被宠坏的孩子就是这样,犯了错不知道自己主动承担,反而要家长出面解决。
然而这次晏淮算盘打算错了,楼砚雪不仅没有说心软的话安慰他,反而恶狠狠地警告他。
“晏淮,这次我帮不了你,你也不是小孩了,欺骗人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现在?三日,我给你三日时间你去跟人家解释清楚,不要平白耽误了别人。”
晏淮一听,眉头紧蹙,“噌”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恼怒道:“楼砚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跟了我还叫耽误别人?难道不该是福气吗?”
楼砚雪动了动唇想骂几句晏淮不要脸,奈何读了太多圣贤书籍,这种粗鄙的话说不出口。
同时,楼砚雪也不知如何跟晏淮解释,他喜欢男子,并非别人就得喜欢他,那多霸道。
说白了,晏淮还是自小什么都太容易得到的缘故,才觉得这世间没他得不到的东西。
“晏淮,季之鸣是人,并非物件,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跟思想,他是独立的并非需要依附于你。总而言之,三日之内,你去跟人解释清楚,否则我就将此事告知你爹娘,让他们亲自来丽州抓你。”楼砚雪狠心道。
晏淮抬眸,见楼砚雪一脸认真的神情,便知道这人不会帮自己了。
楼砚雪平日虽说宠他,却都是在不触及底线之内,而今他乔装女子欺骗别人,显然是触及底线了。
“那行,我自己解决,但你不准插手。”晏淮丢下这句话,黑着脸满不高兴地离开。
活像个心愿没达成负气而走的小孩。
徒留楼砚雪拧眉站在身后无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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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淮负气回屋。
他又不是没想过跟季之鸣摊牌,只是说来奇怪,按照他以往的性子,断然不会这么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而是直接转告季之鸣。
若季之鸣能接受,皆大欢喜。
若季之鸣不能接受,他也有的是办法让这人接受,就是手段可能不那么温和罢了。
但下意识,晏淮还是希望季之鸣能够自己心甘情愿,坦然接受身为男子身份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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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季之鸣能够顺利接受自己,晏淮做了些功课。
他先是让人去集市讨来一些“痴男怨女”的话本,想从里面取取经。
一上午,晏淮待在书房没出来,抱着那些个话本看得眉头紧皱,也没看出个名堂来。
他实在不懂话本描绘的狐狸眼跟英气十足的眉毛哪里搭配,还有书生为何都得长得白净才能讨人姑娘喜欢。
像他,他就喜欢黑的。
一想到此处,晏淮心里发痒,有些想季之鸣了。
尤其那一身傲人的黑皮,是不是又跟之前那样不穿上衣在铺子里铸剑。
晏淮一闭眼,似乎还能想起那日见到的画面。
滚烫的汗水,麦色的皮肤,起伏的胸膛以及那人粗重的呼吸……
晏淮觉得不行,季之鸣如今也算是有主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孟浪?大庭广众之下脱衣的。
殊不知,这在街头集市,尤其是干力气活的铺子,这种画面常见得很。
只是自己心里吃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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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晏淮平时根本不屑玩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
如今为了让季之鸣更加思念自己,隔三差五派人给季之鸣送点东西,偶尔是自己提的字,又或者厨师做好的糕点,他觉得不错,也会让若影打包点给季之鸣送去,又或者去古玩店淘宝贝时,遇到个漂亮的磨刀石也会送给季之鸣。
总而言之,短短两天之内,季之鸣收礼无数,却连对方一个影子都没见到,弄得宛若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这老婆本还没赚多少,怎么就在花“老婆”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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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若影跑腿给季之鸣送完当地有名当红茶后回来禀报。
“他可有留话?”
明日即将是楼砚雪所限期限的第三日,这人却一点不着急,慢悠悠地提起茶壶给自己泡了杯上好的龙井,才不紧不慢地问若影。
“他问属下公子为何不去。”
“嗯,你怎么说的?”
“我按照公子的要求如实说,您因私下与他幽会被罚禁闭了。”
“然后呢?”
“季公子想托我带他来,属下拒绝了,且告诉他,明日午时城南河畔您有私奔之意,若他愿意便可来赴约,从此天高海阔。若不愿意,就当不认识了。”
晏淮听着若影的汇报,抿了口茶,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宛若等着猎物自动跳入陷阱的猎人。
“好,做的不错。”
晏淮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善茬,但他愿意给季之鸣一个逃跑的机会。
若他明日不来,这事便作罢,天下黑皮那么多,他再找找,总会再找到张自己满意的。
此时的晏淮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男女之事略有迟钝的晏淮以为自己之所以钟爱季之鸣,无非就是那张黑皮,硬要说的话,可能还有那张会讨人喜欢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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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是自己设的。
话也是自己故意让人带到的。
晏淮甚至做了从前他不会做的事情,去弄些小玩意儿讨季之鸣喜欢。
晏淮谈不上来为什么看到那些小玩意儿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季之鸣在无数个黑灯瞎火的夜里给自己雕木簪的画面。
他的手是干力气活,哪里能做的这么精致呢。
铜铁跟木头终究材质不同,隔行如隔山,季之鸣能雕刻出这般灵秀的东西显然费了不少功夫。
晏淮是注意过的,那日送礼的季之鸣手指有细小的刀口,只是当时他没太在意,以为是锤铁锤的。
毕竟季之鸣的手向来粗糙惯了,晏淮几次将这人的手握在手心几乎都握了满手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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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好天气。
晏淮如约在约定的茶楼旁等季之鸣。
从说好的午时一直等……
从满面的春风开始等……
直到太阳落山,霞光染红了半边天,街边劳作一天的小商贩都要收摊了,城南河岸的柳树旁依旧空荡荡。
晏淮的脸色愈发差劲,若不是若影拦着,怕是有提剑去砍人的想法。
晏淮虽说口头是给季之鸣一个逃跑的机会,但他做过推算,季之鸣不赴约的可能性极低。
还是说自己看走眼了?
季之鸣对他并非真心,估计与他那祖传的铺子比,自己根本不算什么。
这是晏淮第一次拿自己做赌注,似乎还输了。
晏淮抿了口茶,眼底划过一丝阴翳,握住杯盏的手恨不得将杯子捏碎,脸沉得不像样子。
从小到大,他哪里受过这般委屈。
直到若影的声音忽然传来。
“公子,季公子来了!”
晏淮本垂死挣扎的心跳又开始复苏,他掀起眼皮瞥了眼不远处朝这边风尘仆仆赶来的季之鸣,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根本不像私奔之人。
晏淮今日依旧着的女装,原本想着摊牌之前再让季之鸣看一眼现在的自己。
然而,当他走近,撞见季之鸣那双通红的眼眶后,晏淮心脏蓦得一紧,罕见地退缩了,觉得自己应该再隐瞒些时日。
他好像,舍不得季之鸣难过。
季之鸣死死咬住唇,眼眶泛红,一看就是哭过,那双黝黑的眼睛还沾着雾蒙蒙的水气。
他眼底带着几分嫌恶与痛苦,直勾勾地盯着晏淮。
“阿鸣,你……”
晏淮刚准备张口,却被季之鸣无情打断。
“晏淮,骗我很好玩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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