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绝不低头【完结】>第84章 趁火打劫(上)

  幸亏钟离忧本身练过武,凝神屏息不吸入迷障后很快看清路,和风逐雪汇合。

  见风逐雪径直往前走,谁都不等,她忙问,“你不等等你那随从吗?”

  “没必要。”

  “啊?他死了你也不收个尸啊。”钟离忧见他步履匆匆,神色不虞,心想能找到个和柳月娇像的男子还真不容易,说不要就不要?

  风逐雪给她把话岔开,“你昨日派一路铁骑去接应钟离廷,还顺利吗?”

  “钟离廷很谨慎,他说来鬼狱是放的假消息,其实还要再等十几日才要偷偷来。我已经将这信息传递给我二哥,他肯定要派人路途拦截,暂且叫他们自己斗一斗。不关我们事。我也将你的意思说了,二哥没反对。”

  “好。”

  一路上钟离忧吃了两个干饼,风逐雪滴水不进,精神尚佳,终于在拐弯处重见阿飞。

  阿飞只说他受了些伤,挣扎一番才找到出路,没想到正好能碰见他们。

  风逐雪没揭穿,照常引路。

  他先前虽未曾与杨巅峰交过手,但第二层构造大致没变多少,就算不像阿飞能把地图背下来也能找到路。

  走走停停后来到死人谷,阿飞提前清扫后空空荡荡,无人阻碍,他们极其顺利地穿过谷底,抵达尽头。

  尽头是一扇巨大厚重的石门。

  石门上有两排密集的铜锁,阿飞试着拧了拧,纹丝不动。风逐雪拿出匕首撬了撬,仍是纹丝不动。

  这种门叫生死门,一面为生门,另一面为死门,如果破解错误,死门会瞬间封闭,若不及时逃脱,会被活活闷死。

  只有阿飞知道这门如何分辨。

  上官如是告诉过他,这门虽黑咕隆咚看起来没多大差别,其实要用刀刃一试,刀刃弯曲程度不同,一看便知。

  他先看风逐雪眼色,风逐雪左脚踏墙而起,足尖一勾,踩住门框。另一手拔刀在门框上划拉一下,刀锋锐利,割开石壁,门板露出一线缝隙。

  阿飞还在默默看他笑话,紧跟着风逐雪二话不说,将两扇门的锁全部一刀砍破,随后还没等钟离忧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推进较远的门中,自己抓着阿飞遁入近门。

  门关闭的速度非常快,根本来不及后退或再次选择,阿飞一摔进来就眼睁睁地看着门被锁死,一有人进来,四周石壁便开始加温,热度急剧攀升。

  上官如是说过,这门有最高有180度高温,人一旦靠近,就算是铁块也会融化成液态,最终烧成水汽蒸发殆尽。

  死期将至,阿飞顾不上有的没的,上去就揪住风逐雪衣襟,怒不可遏,“你知道这里是死门?”

  风逐雪当然可以装做一无所知,但他的所作所为,就算是旁观者看了也难信。

  “知道。”他说。

  “你自己想死就直说,为何要特意将我拉过来?!”

  阿飞明明已经通过刀刃弯曲分辨出生死门,却被风逐雪横插一手,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风逐雪垂首看着他,“你还记得你前天所说的话么?”

  “什么?”

  “你说可以和我一起死。”

  热浪一波接着一波袭来,空气稀薄灼烫,风逐雪说的话像一泉冰水。

  阿飞急促地喘着粗气,连眼睛都热得有些模糊,怒吼道:“床上的话你也信!”

  “为什么不能信,不是你亲口说的?”

  “你是我什么人,我就要和你一起死啊?”

  亡灵书乃天下至阴之功,最受不了一点热,眼下风逐雪还没受到多少影响,阿飞却浑身烫得难受,仍拼命捂紧口鼻,唯恐吸进一丁半点的热雾。

  “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证明这句话。证明不了,你陪我一起死。”

  话说的好听,风逐雪怎会没有破解之策?

  他喜欢刁难人,前提是他自己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为何就一定要证明?”

  阿飞不明白,为何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风逐雪突然像个孩子,拿性命开玩笑。

  “我乐意。”风逐雪面无表情,“你不证明你说过的话,我以后如何放心和你上床。万一你别有异心,害我很容易。”

  阿飞热得脑袋昏沉,听着他的话,真恨他这样草菅人命的态度。

  风逐雪是不在乎这些,横竖他自己能逃脱,却还要阿飞自己为他舍命来证明他的忠诚。

  他握紧拳头,忍耐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一字一句说道,“风逐雪,你等着。”

  风逐雪也冷笑:“等什么?”

  片刻间,念头百转千回,阿飞明明已经朝风逐雪举起了刀,可又缓缓放下。

  风逐雪掌握他的仇恨,就掌握了他的愤怒。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得出的结论——情绪是理智的毒药,它悄无声息,却能毒死人的信念。

  此刻泄愤自然畅快,但愤怒就意味着撕破脸,此时此刻阿飞根基未稳,以后还如何相处,如何骗风逐雪上床?

  阿飞昂着头,热度熏得药力褪散,浅色的眼瞳在火光中暴露无遗。他已经不再像周如晦,他像他自己。

  “你不会死在这里。”

  等真正到了第三层,有的是送风逐雪死的时机。

  等死的过程是很漫长痛苦的,阿飞没有时间再耗在风逐雪身上,亡灵书内气在他体内四处乱窜,热气甚至开始灼脚,因而阿飞放弃了盘腿坐下来调理气息。

  石室的温度越升越高,阿飞额上沁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先将内力往回收,浑身骨骼酸痛,疼到麻木,却还是咬牙硬撑着,热流忽大忽弱,他闭着眼,睫毛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他不敢松懈半分。他怕自己一旦松懈内功就会被烧散。

  好不容易将亡灵书内气引回筋脉内,热度的灼烧感有所减弱,为他争取来多余时间。可又该如何出去,阿飞还没想到对策。

  他转过头去看风逐雪,后者一直在看着他,身姿笔挺,面色平和,脸上干干净净,连滴汗都不见。

  上官如是说过,生死门的死门不仅有火烧还有冰冻,但要中途触发特定机关,中间温度转换可以留出一段缓冲期。阿飞内力稳定后用刀四处试探,总算发现了一条暗线,顺着线跳上石台,在石门上轻按,咔嚓一声,机括弹开,热流中陡然冲出冷气,迅速将石室填满,而身上的汗也瞬间冷凝成块,舒服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寒气迎面扑来,逐渐侵体。

  他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一旦挪动,内伤会再添新伤,于是强忍剧痛站了许久。直到身体适应了这份寒凉,他才开始行动。

  阿飞明显在这种环境下更来去自如,他拿起手中唯一的短刀,将内力悉数注入其中,用尽全力在石门处一刺,石门纹丝不动,但他的手臂却传来一股锥心之痛,石块纹丝不动。

  阿飞回头叫风逐雪来帮忙,却见他脸色惨白,嘴唇泛着死灰色,眼神黯淡空洞,好似随时会倒下,阿飞心想他还挺能装,接着专心致志刺门。

  这把江淮赠予他的柳刀很坚韧,阿飞刺了许多回都只是多了豁口,还没断裂。

  光凭他的内力远远不够,阿飞高声叫风逐雪来帮忙,一转头,风逐雪却已经倒下来了,阿飞握着短刀,跪倒在风逐雪身前,伸手去摸脸颊,将他搂进怀里,僵得像是一具尸体。

  阿飞立即用刀往他心脏处刺去,然而匕首并未刺穿肌肤,反倒是一阵金属碰撞的铿锵脆响传入耳膜。

  他几乎忘了,这大畜生练过金钟罩,身如铁甲,刀枪不入。

  他站起身,把风逐雪尸体随意一踢,又去钻研石门。可惜石门纹丝不动,阿飞尝试过各种破解的法子,累极也不肯放弃刺刀,但劈啦一声,这把短刀也断了。

  阿飞深吸了口气,决定拼死一搏。他徒手握住刀刃一部分,将内劲灌入短刀,用尽全力猛地往石门上一劈。

  石屑簌簌落下,只刺出一块小口,随后就没有动静,他只能认命坐回风逐雪身边。

  身上越来越冷,阿飞身边就是罪魁祸首,他心想这畜生装病也得有个度,都快死了还装就不像话了,他又用力拍了几下风逐雪的脸,终于把人给拍醒。

  阿飞抱膝蜷缩在地上,冷冷道,“别装了,我们马上就要死在这里,有遗言快点说。”

  “我没装,是旧病犯了。”

  “神经病犯了是吧。”阿飞在山上十年,风逐雪连个口腔溃疡都没得过,这会儿装什么。

  “不是,”风逐雪听起来确实虚弱,缓慢睁眼,双眸茫然涣散,“十年前,我和摩罗教教主厮杀时,他在我后背上刻过一个图腾,临死前诅咒我二十年内一定死于他后人之手。”

  “这图腾上淬过毒,遇热则如火烧,遇冷则如冰冻,现在是二者一起发作,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阿飞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竟有这回事?

  怕他生疑,嘴上还是说,“诅咒而已,他是什么占卜的祭司吗。说灵验就灵验。”

  “他的确是祭司。”风逐雪忽然说道。

  阿飞冻得浑身发抖,生怕他看破自己,转而指责他:“知道你会旧病复发还非要带我进来?找虐吗?”

  今天这一趟来的有十分必要之处。

  生死门中的生门固然可以毫发无损,但必须要走死门,经历火烧冰冻,酸水浇灌以后,风逐雪才能用这条道找到第三层最后的出路。

  这些当然不能开口告诉阿飞,毕竟阿飞打算在第三层杀了他。

  风逐雪只能胡诌一个理由。

  他没有直迎阿飞的愤怒,转而看向阿飞手中满是鲜血的刀刃,“这把不顺眼的刀总算断了。”

  阿飞却十分可惜,这是江淮赠予他的短刀。尽管柳刀宗有那么多刀,却是有人第一次送给他。如今江淮音信全无,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连在若水山上时,阿飞都没有自己的刀,只有一柄竹竿。

  风逐雪见他快被冻死了还搁这儿伤感,有些不高兴,轻蔑道:“我出去可以把断水给你。”

  阿飞面无波动:“真的吗?”

  “真的。”

  阿飞冷哼:“你总是骗人。”

  “也有说真话的时候。”

  “比如现在?”

  “就是此时此刻。”

  “我该怎么信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呸!”阿飞紧盯着他,“我才不信你会死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