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绝不低头【完结】>第32章 不斗到死不会停

  风逐雪看着阿飞的眼神很直白,说不清是什么意思,好在他也慢悠悠转过身去,阿飞系死腰带,确保亵裤不会掉下去,再把裤腿往上卷到大腿根,然后才咳嗽两声。

  听到动静后风逐雪再次转身,微微偏头,“你可以不露这么多。”

  “废话少说,快点!”

  风逐雪手掌只对准阿飞的膝盖位置,毫不犹豫劈了下去。

  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一阵剧痛袭来后,阿飞还是差点直接躺下来,他咬紧牙关,一句痛字都没喊。

  “这个穴位不能用内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风逐雪在提醒他暂时不要止痛。

  风逐雪每一次用力都将穴道的血液压缩,让他全身的毒血都重新流动,也不会冲撞经脉造成严重内伤,阿飞痛苦得额头冒汗,嘴唇发紫,他忍着剧烈的疼痛,硬生生承受这一切,手指甲陷进掌心。

  “现在还能忍住么?”

  阿飞咬牙,点头。

  “很好。”

  风逐雪将手转而按压在他的腿上,双臂发力,一股热流顺着血液传遍全身,指尖划过阿飞皮肤的时候,他只觉得一股凉飕飕的感觉顺着脊椎骨钻进皮肤里,紧接着一阵疼痛从他膝盖蔓延开来,阿飞咬紧牙齿,为了不让风逐雪瞧不起自己,他强迫自己忍受。

  风逐雪拿过阿飞手中的匕首,在他的右脚踝处划开一道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肤瞬间变成黑色,阿飞痛得直冒汗,却不敢发出一丝痛呼。

  他在放毒血,血液也流得越来越稠,栎木早早放了个木盆在床底下。

  阿飞光是忍痛已经消耗了不少精力,没有注意风逐雪看他腿上伤痕的眼神忽然一变。

  从疼痛中缓过神后,阿飞看这木盆里一堆发黑的血,看得心惊肉跳,原来他自以为已经疏通的筋脉依然有这么大的隐患。

  距离他彻底痊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血慢慢放到了鲜红色,眼疾手快封住穴道,随手撕下衣摆一角缠绕了两圈止血。

  风逐雪用帕子擦干净手指与匕首上的血,抬头,“好了”,他顿了顿,补充一句,“接下来至少有五天时间都不能剧烈运动,刚好柳刃以为千翼针起了作用,你就安心坐在轮椅上。否则会留下病根,变本加厉以后我也救不了你。”

  阿飞对他半信半疑,又想到至今还在别人手里的亡灵书,问他,“风萧萧是不是会来韩氏山庄?”

  风逐雪没隐瞒,“他和韩云谦弟弟韩少林是朋友,要来的话很方便。”

  可是没有给出肯定答案,阿飞放心不下,更加紧张不安。

  栎木敲了敲门,“公子夫人,爱公子到了。”

  风逐雪叫阿飞别动,他先出去见爱因斯坦。

  他走后栎木跟着进来,“夫人,给您煮的药已经放凉,现在喝?”

  阿飞朝外探头看一眼,确保风逐雪走进院子里听不见,拉着栎木到床前,“我问你,千翼针听过么?当它刺入的毒流入四肢百骸,必须要从脚踝开始放血吗?”

  栎木闻言后惊讶不已,“不是呀,哪里都能放血的,血液本就全身流动,只要是分好是哪一条血脉,放手臂的血和放脚踝的血一样的。”

  沉默了一会儿,阿飞低头将腿缩回被子里,闭眼扶额,“栎木,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栎木忙点头,“什么事?”

  “请你不要告诉风逐雪,”阿飞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你帮我去买两本书,《神农百毒大全》和《江湖小白防诈骗指南》。”

  栎木一愣。

  “怎么,我让你做事为难了?”

  “不是,您放心,我口风很紧,”栎木收下一两银子,莞尔道,“不过买第一本够了,《江湖小白防诈骗指南》就是爱因斯坦公子写的呀。”

  这么吊儿郎当的人能写书?

  阿飞还是让栎木买两本回来。

  喝完药后,阿飞躺在床上默默想事情。

  他对目前进度并不满意,人越多,变数越多,自打风萧萧出现后,发生的一切都脱离了计划走向,阿飞难免手忙脚乱。

  尤其是风逐雪这两三次替他疗伤,阿飞基本无法看破他的实力有多深厚,更不知是哪一流派。还在若水山上时,风逐雪就没告诉过他自己的师父是谁,叫什么名字,只要阿飞跟着学就是。

  下山后,阿飞辗转多处打听风逐雪的师父,竟然无一人知晓他的背景和身份,只知道他曾与风逐雪、羌若水一同创立若水楼,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烧完,他也消失了。

  能做风逐雪的师父,又把风逐雪教导成天下第一的人,就算尚未去世,想必也早已隐退,阿飞根本无从下手。

  如今来到了韩氏山庄,眼下各方英豪齐聚一堂,阿飞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也只能先跟着风逐雪静观其变,等到时机再做打算。

  爱因斯坦刚去见过韩云谦,打过招呼后才回来。走进门的时候见栎木要走,他顺便了一句,“刚来就走?风逐雪使唤你真是一刻不闲。”

  “不是,这次是替夫人买书。”

  “买什么?”

  “您写的那一本。”

  爱因斯坦先是惊讶,随后满意点头,“不错,没想到柳刀宗的人也这么有品位。”

  他走进门,风逐雪正坐在树下喝茶,桌上摆了一把长刀。

  听见爱因斯坦走过来,他连头都没抬。

  爱因斯坦始终认为风逐雪是那种懒得说话的人,他的气质也很符合他的行为作风,人长得清隽干净还不爱笑,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漠然,难以接近。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桌上的刀,微微皱起眉。

  这不是他想象中断水刀的模样。

  相反,长刀十分平凡,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当风逐雪拿着它,黑漆漆的刀光让人看一眼便不自觉躲开眼神。

  真奇怪,他和风逐雪坐了一路船,全程都没看见过刀,风逐雪杀人只有一把短短的匕首。

  他把长刀藏哪里的?不会贴着内衣绑在身上的吧?

  “长刀是栎木送过来的。别瞎想。”风逐雪开口打断了他的想象。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爱因斯坦笑呵呵地坐在他身侧,也倒了一杯茶。

  韩氏拥有天底下最负盛名的茶庄,多少人买都买不到,爱因斯坦每年都从这里进货当奶茶原料。

  “你很好懂。”风逐雪说了一句非常容易得罪人的话。

  爱因斯坦不觉得有什么,“心机深沉让人不好懂的人才可怕吧。”

  风逐雪问,“你和韩云谦认识多久?”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韩四公子,没当上一家之主,算起来怎么也有五六年了。”

  “怎么认识的?”

  “我刚穿越···我从乡下来金陵找长工,被别人当成叫花子到处赶,但是我制作出了第一杯奶茶,他就将我奉为上宾。他一直爱惜人才。”回想起那段时间,爱因斯坦还挺开心。后来经历了不少事,几个朋友分道扬镳,只有小麦还在原地,他渐渐也不再抛头露面。

  又是沉默,爱因斯坦看了看风逐雪,“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天黑了你也能注意到我不高兴。”

  “我又没有夜盲症。”爱因斯坦想想,“你和柳月娇说了什么,她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刚刚确认了一件事。”

  风逐雪的声音冷冷传来,杂着刺耳尖啸的夜风。

  天暗得厉害,丫鬟们点起夜灯,庄内微光渐起。

  爱因斯坦单独拿了个煤油灯放在石桌上,这下终于看清了风逐雪的脸。

  他果然没有笑。

  “刚刚确认?你之前就怀疑了?”

  风逐雪可能嗯了一声,风太大没听清。

  爱因斯坦咳嗽一下,“先说好,我不是八卦啊,也没有多管闲事···柳月娇出轨了?”

  风逐雪没有回答,问起另外一个人,“你和千面狐狸陆尧交过手没有?”

  “就是那个之前在临江城跟踪我们的?只是听过。”爱因斯坦也有些尴尬,转移话题,“其实我不相信江湖上吹嘘的他好像能千变万化的能力。毕竟他能易容长相,身高和习惯又怎么改变啊?也许是那些大人物要为陆尧造势,编造出来的传说。”

  风逐雪的声音有些遥远,“你会不认识一个和你生活了十年的人么?无论他易容了多少层,穿了多少件衣服。”

  爱因斯坦回想前世短暂的二十多年,“只有我父母和我生活了十年,我光看背影就可以分辨。”他也问风逐雪,“那你呢?如果陆尧伪装成他们,你会不会记得?”

  “我记得。”风逐雪平静地说,“我甚至会记得他头发的味道。”

  “可是你不是父母双亡吗,这么久远的事也能记得?”爱因斯坦有些搞不清楚了。

  “感觉不会欺骗记忆。当一件事变成习惯,不管你想不想,哪怕你厌恶他,你都一定记得住。”

  不知道为什么,爱因斯坦听他的语气有点暴躁。不是愤怒,也不像讽刺,是暴躁。

  “我们还在说陆尧吗?”

  察觉到不太对劲后,他看了看风逐雪,还有他冷厉的、似乎永远对世界一切都无知无觉的眉眼,明明和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风逐雪抬眼,好像在看阿飞房间里亮起的光,“当然。”

  柳月娇真出轨了?爱因斯坦想不到别的解释,可是风逐雪的反应也不是老婆出轨的反应,何况柳刀宗的人一看就是来当卧底的,风逐雪更没必要对她生气。

  “去不去斗蛐蛐?”爱因斯坦带了些银钱,“三年前听了我的建议后,韩云谦就在别院一楼开设了礼乐坊,唱戏的赌斗的都有,很好玩,换换心情。正好其他人也在,和他们熟悉熟悉。”

  风逐雪没应声,爱因斯坦话多,絮絮叨叨解释,“看你这么正经应该没玩过?蛐蛐它不是宠物,是种消耗品,斗赢了就留下,斗输了就扔到大街上,你别担心,我给你挑个厉害的常胜将军。”

  “我有我自己的蛐蛐。”风逐雪忽然说。

  “哪儿,我没看见哪?你藏哪里了?”爱因斯坦想,还有人出门拖家带蛐蛐啊?

  “我不喜欢他,但也不会因为他输了就扔了他,我会给他吃好喝好,让他重新逐渐强大,变得矫健灵敏、独当一面,我要看他最后能斗到什么地步。”

  这一刻风逐雪有点像在自言自语。

  爱因斯坦觉得风逐雪有些残忍,“这也不必,输了就输了嘛,有些输了的蛐蛐天生不是竞争的料。你不如放了它,就算把它扔到草丛里,没人管,它说不定会恢复它原本的动物习性,好好适应大自然。”

  他接着说,“你可能不知道,雄性蛐蛐彼此之间是不能容忍的,一旦碰到一起就会咬斗起来,你一直养着它,它不斗到死就不会停。”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悉心养过一段时间总会有点感情在,谁会想看着它活活被咬死?

  爱因斯坦开玩笑,“你一直这么折磨它,斗得它奄奄一息,不怕它咬你?蛐蛐拼死一搏的时候一定会咬人。”他伸出手腕展示一小块疤痕,“我一开始斗蛐蛐操作不当就被咬伤过,还蛮疼的。”

  “你会怕蛐蛐咬死你吗?”风逐雪反问。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爱因斯坦问,“那难道你养一只蛐蛐一点感情都没有?听你的意思你只打算养这么一只,那看着它在那么小一点空间里斗死···”

  风逐雪却打断他,“难道不是爱一样东西,才会因为它消失而伤心?你会说你爱蛐蛐吗?”

  爱因斯坦笑笑,他明白他刚才问了一个很荒谬的问题。

  蛐蛐就是蛐蛐,不会被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是消耗品,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看他没有起身的样子,爱因斯坦没放在心上,“那你慢慢喝茶好了,我先去,回来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你,”

  他靠着门框,朝风逐雪摆摆手,“好好对你那只蛐蛐啊,不喜欢它可以丢了。一只蛐蛐一共只活一百多天。”

  “你怎么对一只蛐蛐也这么好?打算行善积德飞升成仙?”

  “是啊。”

  听见他肯定,风逐雪忽然笑了一声。

  他笑里不是轻蔑,是单纯的好笑。

  爱因斯坦皱眉,“别不信,说不定以后有人替我建了一座奶茶庙,封我为奶茶大仙,世世代代供奉香火,我以后上天庭也能天天有奶茶喝。”

  一生在世能快乐一天是一天,爱因斯坦的观点很简单,何必让蛐蛐一辈子都在斗争,直到死还在朝敌人挥动爪牙。

  当然,他也没那么圣母到要拯救每一个蛐蛐的生命。

  就算斗死了,爱因斯坦最多对着他残缺的尸骸叹息一声,不是当常胜将军的料,转头去找年轻的、厉害的蛐蛐。

  不过还真看不出来风逐雪竟然也是养蛐蛐的人,他还以为他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不会多看一眼。

  爱因斯坦和风逐雪认识了二十来天,对他了解很浅显,他也一定不理解,倘若风逐雪看穿了阿飞,为何还要留着他?

  正如一个人知道他的蛐蛐并非好斗勇猛的那块料,为何还要让它徒然斗争?

  应当干脆利落地丢弃,换一个讨喜、听话、会冲锋陷阵的线人。

  爱因斯坦当然不明白,阿飞也不会明白。

  风逐雪最喜欢看一个人无能为力时,看向自己那绝望的眼神。

  而他自己永远不会被打败。